咖啡与碎掉的“完美”
林墨扶着老人走到家属区三单元楼下时，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下巴往下滴。老人的儿子匆匆赶下来，一边道谢一边往他手里塞水果篮，林墨推拒了半天，只收下一句反复的“小伙子心善”，便转身往回跑——他答应了周小雨，下午去文学社摊位看看，可不能迟到。
正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空气里浮动着食堂飘来的饭菜香。林墨骑上共享单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对校园路还不熟，只能盯着手机导航猛蹬，生怕错过路口。路过图书馆西侧的小路时，导航提示“前方左转”，他手忙脚乱地捏刹车，单车却因为惯性往前滑了半米。
就是这半米，让他撞上了一个突然从拐角走出来的身影。
“砰”的一声闷响，林墨感觉车把狠狠晃了一下，他下意识跳下车，却看见对方手里的咖啡杯脱手而出，深褐色的液l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大半泼在了对方雪白的连衣裙上，剩下的则精准地淋在了一叠刚打印好的纸张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墨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在嗡嗡作响。他看着那滩迅速晕开的咖啡渍在白色布料上蔓延，像一幅被泼坏的水墨画，又看着那些纸张上的字迹被液l浸透、模糊，最后变得皱巴巴的，心里急得像被火烧。
“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地想去捡地上的纸，又怕碰坏了更糟，只能僵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导航没注意……”
被撞的女生站在原地没动。她穿着一条剪裁合l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衬得脖颈线条格外清晰。此刻她低头看着自已裙摆上的咖啡渍，又看了看地上那叠被浸湿的纸，睫毛轻轻颤了颤，没说话。
林墨这才看清，她就是上午在香樟树下看到的那个女生。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上，本该是一幅干净明亮的画面，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搅得支离破碎。他注意到她手里还捏着一个空了的咖啡杯，杯身上印着学校咖啡馆的标志——那是明城大学最火的一家店，一杯拿铁要三十多块，是林墨半个星期的伙食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墨急得眼圈都红了，他摸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几张十块和硬币，加起来刚好八十七块五。他把钱递过去，手指抖得厉害：“这个……赔您咖啡钱，还有……还有打印费，不够的话我再去借，我一定赔！”
女生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她没有接钱，只是弯腰捡起地上那叠被浸湿的纸。林墨这才发现，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标题处隐约能看到“明城大学第十届文化节策划案”几个字，旁边还有手写的批注，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林墨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心里已经把自已骂了千百遍——为什么要骑那么快？为什么不看路？
女生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拂过被咖啡浸透的页面，那里恰好是活动流程的关键部分，字迹已经糊成了一团。“下午要交给学生会审核。”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清冷的质感，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重新打印的话，可能赶不上时间了。”
林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女生裙摆上那片醒目的咖啡渍，又看着她手里那叠几乎报废的策划案，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想起奶奶说过，让事要稳重，不能毛躁，可他刚到大学没几天，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我帮您重打！”他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点孤注一掷的认真，“我打字快，您告诉我在哪里打印，我现在就去，一定能赶上！”
女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男生：洗得发白的t恤，磨边的牛仔裤，球鞋上沾着点泥土，头发因为刚才的急跑有些凌乱，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揣着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你知道打印店在哪里吗？”她问。
“知道！刚才路过看到了，就在图书馆一楼！”林墨连忙点头，生怕她不信，“我高中帮老师整理过文件，最快一分钟能打一百多个字，保证没错别字！”
女生看着他急得记脸通红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已裙子上的咖啡渍，忽然觉得刚才那点烦躁淡了不少。她把那叠废了的策划案递给他：“地址和密码在最后一页，没湿透的地方还能看清。”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叫苏清月，经管学院大四的。”
“我叫林墨！计算机系大一的！”林墨连忙接过策划案，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像被静电打了一下，猛地缩回手，“苏学姐，您等我，半小时！不，二十分钟就好！”
他抱着那叠湿漉漉的纸，转身就往图书馆跑，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指了指地上的钱：“学姐，钱您先拿着！”
苏清月看着他像阵风似的冲进图书馆，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堆零钱，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低头拍了拍裙摆上的咖啡渍，却怎么也拍不掉，只能认命地往宿舍走。
路过咖啡馆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刚点好一杯新的拿铁，手机就响了，是赵宇辰发来的消息：“清月，策划案准备好了吗？学生会那边催得紧，我在办公室等你。”
苏清月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在输入框上悬了半天，最终只回了两个字：“稍等。”
她端着咖啡走到窗边，恰好能看到图书馆的入口。没过多久，那个穿着白t恤的身影就冲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叠崭新的打印纸，正朝着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狂奔。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株努力向上生长的树。
苏清月抿了口拿铁，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叫林墨的学弟，好像和她平时遇到的那些人，有点不一样。
而此刻的林墨，抱着重新打印好的策划案，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出错。他没注意到，自已跑过公告栏时，一张印着“校园文化节筹备组成员招募”的海报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海报的负责人一栏，赫然写着“苏清月”三个字。他更不知道，这场因为一杯咖啡引发的意外，会让他和这位学姐的人生轨迹，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紧紧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