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宿舍的“现实主义”
三号楼的楼梯间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林墨背着包往上爬，每一步都踩得楼梯“吱呀”作响。302宿舍在三楼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节奏感极强的音乐，还有人对着镜子吹口哨。
他轻轻推开门，音乐声瞬间涌了出来，震得他耳朵有点麻。靠窗的下铺坐着个男生，染着张扬的亚麻色头发，正对着一面折叠镜往头发上喷定型胶，发胶的气味混着淡淡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
男生闻声回头，上下打量了林墨一眼，眼神像扫描仪似的，从他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扫到磨边的帆布鞋，最后落在他领口露出的半截灰色围巾上。他嗤笑一声，把定型胶往桌上一扔，声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哟，新室友？看这样子，小镇来的？”
林墨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攥紧了背包带，点点头：“嗯，我叫林墨，计算机系的。”
“王磊，跟你一个系。”男生站起身，个子比林墨高小半头，穿着潮牌t恤和破洞牛仔裤，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就不便宜的手表，“剩下俩还没到，估计得晚上了。”他指了指靠里的两个空床位，“随便挑，别占我旁边就行。”
林墨选了靠门的上铺，把帆布包往上一放，床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他开始慢慢往外拿东西：一床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被单，是奶奶去年新让的；一个掉了漆的不锈钢饭盒，印着模糊的卡通图案；还有几本用牛皮纸包着封面的旧书，边角都磨圆了。
最后，他从包侧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布偶——是个缝得有点歪的小兔子，耳朵一边长一边短，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这是奶奶怕他想家，熬夜给让的，说是“贴身带，能辟邪”。林墨把布偶小心翼翼地挂在床头的栏杆上，刚挂好，就听见王磊“噗嗤”笑出了声。
“我说哥们儿，”王磊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看他，“都多大了还玩这玩意儿？幼儿园没毕业啊？”
林墨的脸一下红了，伸手想把布偶摘下来，又有点舍不得，手停在半空，小声辩解：“是我奶奶让的，她说……”
“行了行了，知道了。”王磊不耐烦地摆摆手，“老人家的心意嘛，懂。”他嘴上说着“懂”，眼神里的嘲讽却没藏住，“不过说真的，上了大学，该扔的就得扔。你带这些玩意儿，不怕被人笑？”
林墨没说话，默默地铺被单。被单的针脚有点歪，是奶奶老花眼后缝的，他却觉得比任何牌子的被罩都舒服。铺到一半，他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条灰色围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这是奶奶最得意的手艺，羊毛线是镇上供销社买的，织了整整一个月，说“明城冬天冷，围着暖和”。
王磊瞥到那条围巾，又开了腔：“这围巾也是你奶奶织的？跟我姥姥给我妈织的那条有一拼，够复古的。”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划开屏幕给林墨看，“你看我妈给我寄的围巾，牌子货，保暖又有面儿，回头给你长长见识。”
林墨的目光落在王磊手机屏幕上那条印着logo的围巾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已床头的灰色围巾，没接话。他知道王磊说的是实话，可他摸了摸围巾上细密的针脚，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心里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对了，”王磊突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报到处那事儿，我看着呢。帮文学社那女生捡传单？挺会表现啊。”
林墨愣了一下：“不是，她手忙不过来……”
“打住打住。”王磊挑眉，“别跟我来这套‘助人为乐’的戏码。明大这地方，没点眼力见可混不下去。你以为谁都跟高中似的，埋头读书就行？”他指了指窗外，“看见没？那边停的车，不是宝马就是奔驰，都是送新生来的。你再看看你，背着个破包就来了，不琢磨琢磨怎么往上凑，还在这儿当活雷锋？”
林墨的眉头皱了起来：“帮忙捡个东西而已，跟那些有什么关系？”
“呵，关系大了去了。”王磊往椅背上一靠，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你知道刚才跟你说话那女生是谁吗？周小雨，文学社社长，她爸是教务处的小领导。你要是机灵点，跟她套套近乎，以后选课、评优，那不都方便？结果你倒好，捡完传单就走，傻不傻？”
林墨怔住了。他刚才只想着帮周小雨捡传单，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在小镇上，谁家有困难，邻里搭把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从来没人算计这些。
“还有啊，”王磊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跟你说个事儿，让你提前有个准备。咱们系有个‘大神’级别的学姐，苏清月，听说过没？”
林墨摇摇头。
“连她都不知道？”王磊夸张地睁大了眼睛，“明大校花，连续三年稳坐第一，经管学院的，学生会副主席，家里是开公司的，妥妥的白富美。多少人排着队想跟她搭句话，你可得机灵点，要是有机会碰上，别跟刚才似的，傻愣愣的。”
林墨刚想问问苏清月是谁，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行李箱滚轮的声音。王磊眼睛一亮：“来了来了，估计是那俩富二代到了。”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学着点，看看人家怎么让人的。”
林墨顺着王磊的目光看向门口，心里有点乱。王磊的话像一块小石子，投进了他原本平静的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他看着床头的灰色围巾和歪耳朵布偶，又想起王磊说的那些“规则”，第一次对这个即将生活四年的地方，产生了一丝茫然。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两个穿着名牌运动服的男生扛着最新款的电竞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司机正忙着往屋里搬行李箱。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扫了眼宿舍，目光在林墨床头的灰色围巾上停了两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对着王磊扬了扬下巴：“这就是你说的新室友？”
王磊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对啊，林墨，刚来的。给你介绍下，这是张超，家里开连锁超市的，那是李哲，他爸是……”
林墨坐在床沿，看着眼前这阵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床单。他忽然觉得，302宿舍的空气，好像比楼梯间的消毒水味，还要让人透不过气。而王磊口中那个“苏清月”，又会是怎样一个人？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更深的涟漪，让他对接下来的日子，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