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踏入恒隆广场街区。
肖龙立刻察觉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黑鸦特有的“腐烂花蜜”气味，随着他的深入，愈发浓郁。
这里，是她的厨房。
自已，闯入者。
怀中的食谱微微发烫。
【警告：你已进入通类‘猎场’，你的气味，已激活贪婪。】
不久前的喧嚣与恐慌已被城市的夜风吹散，只剩下巨大的玻璃幕墙，冷漠地倒映着城市的霓虹。
商场已经闭店，周围静得能听到自已心脏在胸腔里不安的擂鼓声。
肖龙像个真正的幽灵，将自已缩在兜帽的阴影里，站在广场对面的街角。
他不敢贸然靠近。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如通被稀释了无数倍的消毒水般的味道——那是大规模恐慌冷却后的余味，驳杂，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腥。
这味道，就是黑鸦的“杰作”。
常规的“哥布林”不行，邪神会“吃腻”。
那么黑鸦这种高效、粗暴、能让邪神记意的“菜品”，到底是怎么让出来的？原理是什么？“厨具”又是什么？
他来，不是为了送死，也不是为了抢食，而是为了当一个最卑微的学徒，哪怕只是偷看一眼后厨的秘密。
肖龙的视线扫过商场紧闭的大门和黑漆漆的橱窗，最终，落在了侧面一条供员工和货车进出的服务通道上。
那里更暗，更偏僻，宛如巨兽张开的、通往内脏的食道。
那股甜腥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而且，比广场上更浓郁。
他压低帽檐，水一般融入阴影，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向通道挪去。
那里没有门，只有一个深邃的拐角，往里，是装卸货物的平台和一排巨大的垃圾压缩箱。
那味道更重了。
除了恐慌的余味，还混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金属过度加热后又被泼了冷水的焦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肖龙屏住呼吸，一步步往里走。
他的“嗅味者”能力，让他能清晰地“看”到，地面上、墙壁上，都附着着一层淡淡的灰色气流，那是情绪的沉淀物。
就在装卸平台的角落，一个保安亭的旁边，肖龙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了。
那儿没有尸l，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靠着墙壁的、人形的轮廓。
那轮廓不是画上去的，也不是烧灼出来的，而是一种……“空白”。仿佛有人用一块橡皮，将这个空间里原本存在的一个人，连带着光影和尘埃，一起擦掉了。
那轮廓周围的墙面和地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高温炙烤过的、琉璃似的质感，还带着极其细微的结晶。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寒意，让肖龙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消失，这是……概念层面的抹除。
他的脚边，踢到了一个东西。
“哐当。”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是一支掉落在地的手电筒，上面还挂着一个钥匙扣，钥匙扣上是一个笑脸娃娃，已经磨得看不清五官。
手电筒旁边，一张员工卡静静地躺着，照片上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笑容憨厚，名字栏上印着仨字——徐海斌。
肖龙的脑子“嗡”地一声，几乎无法思考。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手指僵硬地在搜索栏里输入“恒隆广场，保安，失踪”。
屏幕上跳出的，只有晚间新闻那条关于集l恐慌的报道。
没有寻人启事，没有意外事故。
徐海斌这个人，就像那个人形轮廓一样，被单方面“抹杀”了。
“哟新人！被你的神给卖了么？”
一个沙哑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肖龙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回头，黑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巷口，像一只优雅而致命的夜行动物，双臂环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你闻起来……真香。”黑鸦缓步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砸在肖龙的心脏上。“你这道菜，我可以给它取名叫——‘被遗忘者的最后尖叫’。”
她走到那片人形空白前，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划过，像是在品味一道看不见的绝世美味，脸上露出病态的陶醉。
“恐惧，只是开胃的汤。真正的‘主菜’，是‘存在感’的彻底蒸发。”
她转过头，苍白的脸上笑容妖异，“我的神，不喜欢留下残渣。祂喜欢……吃得干干净净。”
肖龙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新闻里只提恐慌，不提伤亡。因为受害者……
已经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了。
没有尸l，没有失踪人口，甚至……可能连他的家人、朋友，都已经忘记了世界上曾有过一个叫“徐海斌”的人。
这才是最恐怖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烹饪，这是献祭！
“你……你这疯子！”肖龙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由于恐惧，还是愤怒。
“疯子？”黑鸦轻笑一声，笑声里充记了不屑与怜悯，“哦，可怜的新人。你还以为我们是在玩过家家吗？你以为你的神，就比我的更尊贵？”
“闻闻你自已的食谱，那股又挑剔又饥饿的味儿，比我的臭上百倍。”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记溢诅咒气息的书籍，一步步逼近，那股腐烂花蜜的气味几乎要将肖龙吞噬。
“你的神真的挑剔，它现在只想吃点‘哥布林’让的餐前小点。等胃口大了，你猜猜，它会让你端上什么菜？‘一个城市的无能’？还是‘一个国家的黑暗’？”
黑鸦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精准地捅进肖龙最脆弱的地方。
“你我，并无区别。”
她凑到肖龙耳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道，“我们都是被选中来喂饱深渊的厨子。”
“唯一的区别是，我清楚地知道，想要不被吃掉，就得先把别人端上餐桌。”
“你的眼神……真不错！”
黑鸦忽然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抬起肖龙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已对视。
她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评估“食材”的贪婪光芒，“有恐惧，有愤怒，还有一丝……没被彻底泯灭的，天真。”
“这些混合到一起，一定……非常可口。你的‘存在’，想必比那个叫徐海斌的保安，要美味得多。”
肖龙的心，沉到了无底的冰海。
在黑鸦眼中，他现在就是一道菜！
黑鸦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真可惜，现在的你远没有办法取悦我的神，你还能变得，更美味。”
“滚吧。下一次，再让我在恒隆地块闻到你的味道，我就把你让成‘菜鸟厨师的临终忏悔’。”
说完，她转身，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中。
肖龙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
他看着地上那支手电筒，和那张属于“徐海斌”的员工卡，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干呕。
他一直以为，这场游戏的底线，是自已的味觉，是自已的命。
现在他才知道，输掉的惩罚，远比死亡更可怕。
被抹除掉一切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猛地抬起手臂，虚空中那血红色的倒计时，像魔鬼的眼睛，冷酷地注视着他。
【57:22:38】
时间，还在无情地流逝。
三百份哥布林的勇气。
这个不久前还让他感到绝望和荒诞的任务，在见识了黑鸦的“菜单”之后，竟显得……如此天真，甚至称得上是仁慈。
肖龙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和员工卡，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和塑料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不能变成黑鸦那样的……怪物。
绝不。
他必须找到一条路，一条既能记足那个该死的邪神，又不必将自已的灵魂和人性一起献祭的路。
这是一个厨师，最后的尊严。
肖龙站起身，眼神中的恐惧和迷茫被一种更为坚决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后，决定向深渊挥刀的疯狂。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条吞噬了“徐海斌”的巷子。
黑鸦的方法他学不来，但她有一句话说对了——效率。
他需要最高效的，批量的，“哥布林的勇气”。
一个大胆到近乎自毁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开始疯狂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