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瑶琴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地，有了这药，晏轸至少有一线生机！
但就在此时，殿门被猛地推开！进来的不是传旨太监，而是皇帝季寰本人。他脸色比在万寿殿时更加阴沉，眼底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冷酷的疲惫。他没有看季瑶琴，径直走到御案后坐下，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父皇。”季瑶琴依礼下拜，心中警铃大作。这种气氛，绝非吉兆。
季寰没有让她起身，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异常疲惫而冰冷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
“瑶琴，你今日在万寿殿上……很威风。”
季瑶琴心下一沉：“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据实以告，为求真相，以正国法。”
“真相？”季寰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乱颤，“你求的真相，差点让大胤与北狄即刻开战！你可知那拓跋邑回去后，八百里加急军报已发往北狄王庭！北狄可汗勃然大怒，十万铁骑已在边境集结！雁门关守将一日三报，告急文书堆记了朕的案头！”
季瑶琴猛地抬头：“父皇！此乃北狄借题发挥！他们本就包藏祸心！贺鲁之死疑点重重，分明是他们与……”
“够了！”季寰厉声打断，眼中是帝王的雷霆之怒，“疑点？证据呢？！三司会审尚未开始，你仅凭几缕金线就想定当朝丞相的罪？就想坐实你二哥通敌？你眼里还有没有国法？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朕知道你对当年瑶台殿之事耿耿于怀！朕也痛心！可你今日所为，将皇室秘辛、暗卫信物，在万国使节面前公然宣之于口！你置皇家颜面于何地？置大胤国l于何地？拓跋邑正是抓住了你话中的把柄，咬死了我大胤皇室‘包庇凶手’、‘暗藏祸心’！”
季瑶琴脸色苍白，紧紧咬住下唇。她承认自已当时被愤怒和晏轸的安危冲昏了头脑，急于将矛头指向敌人，忽略了此举可能带来的更严重后果。
季寰看着她倔强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决断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北狄可汗……提出了唯一的条件。”
季瑶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个可怕的预感攫住了她。
季寰避开她的目光，视线落在御案上一份刚刚拟好的、盖着玉玺的明黄诏书上，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宣判：
“他……要朕最尊贵的女儿，大胤最耀眼的明珠，九公主季瑶琴，远赴北狄王庭……和亲。”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季寰面无表情的脸，也照亮了季瑶琴瞬间血色尽褪的脸颊。她仿佛被那雷声劈中，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和亲？远嫁北狄？那个以狼为图腾、茹毛饮血、视女人为玩物的蛮荒之地？嫁给那个传说中暴虐成性、妻妾成群、年纪足以让她父亲的可汗？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冰冷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御座上的男人，她的父亲，为了所谓的“平息战祸”、“顾全大局”，就要亲手将她推入火坑？
“不……”她听到自已干涩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父皇……您不能……”
“朕能！”季寰猛地站起，帝王威压如山般压下，眼中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权衡与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圣旨！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免遭战火涂炭！你身为大胤公主，享万民供养，这是你的责任！”
他将那份沉重的诏书丢到季瑶琴面前：“七日后启程！朕会给你最隆重的仪仗，最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大嫁！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身上流着季氏皇族的血！莫要……再让朕失望！”
诏书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明黄的卷轴，鲜红的玉玺印记，像是一道血淋淋的枷锁。
季寰拂袖而去，沉重的殿门再次关上，留下季瑶琴一个人，站在空旷冰冷的偏殿里。窗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仿佛要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撕碎。
她缓缓弯下腰，捡起那份诏书。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卷轴，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死死攥着诏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l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责任？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是帝王无能，朝堂倾轧，将她当作一枚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是季明煜和苏鸿渐的毒计得逞！是北狄蛮夷的步步紧逼！更是她这位“父皇”的……懦弱与无情！
愤怒、屈辱、不甘、绝望……种种情绪如通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她猛地抬头，望向观星阁的方向，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她将诏书狠狠掷在地上，胭脂红的衣袖在凄冷的殿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光。和亲？休想！
这时，楚萧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如通鬼魅般再次从季瑶琴身后不远处响起：
“主子让属下转告殿下，他醒了。还有……让您别捏碎第三个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