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轸那声破碎的“沈后”,如通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季瑶琴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死死盯着他苍白依旧的脸,试图从那细微的颤动中捕捉更多信息。雪隼?姑苏?钥匙?这些词与母后的星图、瑶台殿的大火有何关联?
“殿下!陛下急召!”高焕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从殿外传来,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北狄正使拓跋邑在万寿殿前击鼓鸣冤!控诉国师残杀其副使,更扬言若大胤不给交代,北狄铁骑即刻南下!”
万寿殿!今日是父皇的万寿节!季瑶琴心头一凛。时机掐得如此之准!北狄使团、瑞王、还有那潜藏的幕后黑手,这是要在万国来朝、百官齐聚的场合,将晏轸和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甚至不惜挑起战端!
她看了一眼榻上气息微弱的晏轸,又低头看着掌中那枚似乎还残留着他微弱心跳余温的青玉轸。星图……钥匙……雪隼……姑苏……母后……碎片般的线索在脑中疯狂碰撞。
“陈太医!”季瑶琴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不惜一切代价,吊住他的命!楚萧!你留下,寸步不离!若有人敢硬闯,杀无赦!”她将最后一粒“定魂丹”塞入晏轸口中,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疑虑、愤怒、担忧,还有一丝连她自已都未曾明了的决然。
“高焕!”季瑶琴转身,胭脂红的宫装如通燃烧的战旗,“摆驾!万寿殿!”
万寿殿内,丝竹管弦之声早已停歇,气氛凝重得如通铅块。龙椅上,皇帝季寰面色铁青,眼底压抑着雷霆之怒。殿中央,北狄正使拓跋邑身材魁梧,记面虬髯,正声如洪钟地控诉着,言辞激烈,咄咄逼人。瑞王季明煜侍立在御阶下,一脸“沉痛”和“忧虑”。苏丞相则垂眸站在文官之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各国使节、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噤若寒蝉,目光在愤怒的北狄使臣、面色阴沉的皇帝以及空着的国师席位间游移。
“大胤皇帝陛下!”拓跋邑操着生硬的官话,声震屋瓦,“我北狄副使贺鲁,奉王命携厚礼前来为陛下贺寿,一片赤诚!却在昨夜惨死于瑞王府莲池!手中紧攥凶手衣袍碎片!证据确凿指向贵国国师晏轸!此等暴行,人神共愤!我北狄虽小,亦有雪耻之心!若陛下不能即刻严惩凶手,交出晏轸,给我北狄一个交代!我拓跋邑今日便血溅万寿殿,以告慰贺鲁在天之灵!我北狄十万铁骑,也必将踏破雁门关,饮马渭水河!”
他话音未落,身后几名北狄武士便齐齐拔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杀气腾腾!殿内侍卫也瞬间刀剑出鞘,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拓跋邑!休得放肆!”瑞王季明煜适时地站出来,痛心疾首地喝道,“此案疑点重重,尚在彻查!你岂可在陛下万寿之日,于万寿殿上以兵刃相胁,口出狂言!还不速速退下!”
“疑点?”拓跋邑狞笑,“人证物证俱在!衣袍碎片就在眼前!瑞王殿下还想包庇不成?莫非……此事也与殿下有关?”他矛头一转,竟直指季明煜。
季明煜脸色一变:“你……”
“够了!”
一声清越而冰冷的断喝,如碎玉裂冰,瞬间压下了殿中所有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
只见九公主季瑶琴昂然而入。她未着繁复宫装,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胭脂红蹙金骑射服,长发高束,仅簪着一支样式古朴、镶嵌蓝珀的金簪。她脊背挺直如松,眉宇间带着沙场归来的煞气与皇室天成的威仪,一步步踏入这风暴的中心,仿佛踏着尸山血海而来。她的出现,如通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瞬间夺走了殿内所有的光华,也吸引了所有的恶意与算计。
“北狄副使贺鲁之死,本宫亦深感痛惜。”季瑶琴径直走到拓跋邑面前,目光如炬,毫无惧色地迎上对方凶狠的眼神,“然,正使口口声声证据确凿,本宫倒有几个疑问,想请正使解惑!”
她不等拓跋邑回答,语速极快,字字如刀:
“其一,贺鲁身为副使,身份贵重,为何深夜不在驿馆,反出现在瑞王府后花园莲池?”
“其二,他手中所攥衣袍碎片,经查确为国师所有。然国师昨日至今,重病昏迷于观星阁,有太医院陈白术及天机阁众护卫为证,寸步未离!请问晏轸如何分身杀人?难道北狄信奉的狼神,还赐予了他分身之术不成?”
“其三!”季瑶琴声音陡然拔高,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抖开——正是那几缕从死者指甲缝中取出的淡金色丝线!“本宫在死者贺鲁指甲缝中,发现了此物!经尚服局急查,此乃宫中专供、带有内务府特殊印记的‘盘金绣’金线!最后一批出库记录显示,三日前,是送往——”她猛地抬手,金簪直指御阶下脸色骤变的苏丞相!
“——苏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