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十三年春,观星阁。
在去观星阁的路上,柳叶(沉稳寡言,指尖常藏淬毒银针,尤擅毒理与暗器)突然停下脚步,轻咳一声,低声道:“殿下,奴婢的手帕似乎遗落在方才的岔路口了。”
季瑶琴心领神会,微微颔首:“去吧,仔细些,别是掉进泥里了。”
柳叶应声折返。桃枝(性子跳脱,身法轻灵如燕,擅长近身缠斗)则自然地挽住季瑶琴的手臂,指着不远处一株开得正盛的桃花,声音清脆带笑:“殿下您看那花儿,开得真热闹!比咱们公主府里的还好呢!”
她一边说笑,一边不着痕迹地用身l半挡着季瑶琴,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四周。果然,在柳叶折返的转角阴影里,两个探头探脑的小太监身影一闪而逝——那鬼祟的姿态,正是瑞王府惯用的眼线。
季瑶琴眼神微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对桃枝道:“聒噪。在此侯着。”
示意桃枝柳叶在阁外等侯。
她独自踏入观星阁。殿内沉水香的气息裹挟着墨香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睛,看着晏轸端坐在紫檀案前,修长的手指正执笔批注着什么。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
“殿下迟了半个时辰。”晏轸头也不抬,手中朱笔在奏折上勾画。月白官服的袖口沾着墨渍,案头堆着的文书几乎将他淹没。
“本宫迷路了。”她将青玉轸重重拍在星图上,羊脂玉与檀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国师这破地方,比冷宫还难找。”
晏轸终于搁笔。晨光穿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那颗妖异的泪痣在明暗交错间格外醒目,像是雪地里落了一滴墨。
季瑶琴冷笑一声,“国师好大的胆子。”她指尖轻点玉轸内侧的星图刻痕,“敢拿本宫皇兄与母后的忌日星象刻在这玩意儿上?”
“从漱玉殿到观星阁,途经两座宫门,一处回廊。”他指尖轻叩案面,“殿下却在瑶台殿废墟前,多绕了三圈。”
季瑶琴心头一紧。她今晨确实去祭拜过母后,但特意避开了所有人耳目……他居然敢派人监视她!
“本宫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她猛地撑住案角,袖中金簪抵住他咽喉,“倒是国师……”声音压得极低,“这星图从何而来?”
晏轸不闪不避。他抬手握住她手腕,拇指精准地摩挲过她虎口的薄茧——那是常年拉弓留下的痕迹。
“七年前秋狝。”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围场东南角的枫林,殿下为救那只银月麋射出的那一箭……”
窗外惊雷炸响。季瑶琴瞳孔骤缩,金簪当啷落地。
那年她十二岁(虚岁),确实射伤过一个蒙面人。那人持剑逼近母后最爱的银月麋……她永远记得羽箭没入对方心口时,那人回头望来的眼神——与此刻晏轸的目光如出一辙。
“你……”季瑶琴下意识伸手,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现在,”他声音沙哑,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殿下还打算学琴吗?”
暴雨骤然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如万马奔腾。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晏轸突然闷哼一声,抬手遮住双眼。
季瑶琴这才注意到他眼尾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长睫剧烈颤抖着。
“你的眼睛……”
“无妨。”晏轸咬牙偏头,从袖中取出青瓷药瓶,“只是雪盲症犯了。”
季瑶琴怔住。她听说过这病症——此病极其凶险,得此病者病发时双目如遭银针淬火,灼溃角膜;血泪漫涌成障,强光一照便睫锁目合;眼前雪雾翻腾,纵是近在咫尺的掌纹亦化浊影,从而导致短暂失明。
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太监福宝捧着鎏金托盘匆匆而来:“禀国师,瑞王殿下差人送来了……”
就在福宝抬脚欲进的刹那!
“阿嚏——!”
守在门边的柳叶突然打了一个异常响亮的喷嚏!她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去捂口鼻,动作幅度颇大,“不小心”将帕子扫过福宝手中托盘边缘。通时,她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一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无声无息地刺入锦缎边缘,针尖瞬间泛起幽蓝!
“哎呀!该死!奴婢该死!惊扰国师、殿下了!”
柳叶慌忙“请罪”,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笨手笨脚的!”
桃枝立刻上前一步,看似嗔怪地推开柳叶,顺势极其自然地接过了福宝手中的托盘,指尖在接过时仿佛无意地拂过托盘底部。就在这一瞬间,她藏在指甲缝里的一抹无色无味的药粉,借着身l遮挡和雷声掩护,精准地沾染到了锦缎下方。“福宝公公辛苦了,给我吧。”
她笑容甜美,动作麻利。
“端进来。”
晏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强忍的不适,他依旧偏着头,手指按着眉心。
季瑶琴掀开锦缎,托盘上是一支金丝海棠簪——与母后生前最爱的那支一模一样。她指尖轻抚过簪尖,沾上一层诡异的蓝色粉末。
“二哥真是有心了。”她冷笑。
晏轸突然抬手打翻烛台。在黑暗降临前的刹那,季瑶琴分明看见他唇边闪过一丝冷笑——那是一个猎手看见猎物踏入陷阱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