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稀薄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吝啬地洒在刚被邓君殷清扫过的院子里。
瑶汐穿着新买的素色衣裙，邓君殷最终还是顶着巨大的尴尬去买了，尺寸合身了许多，洗过的头发也柔顺地披在肩后，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只是眼神依旧带着疏离的冷意。
她并没有像邓君殷预想的那样安分待在房间里，而是在院子里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仿佛在搜寻什么。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西厢房——邓君殷堆放杂物和师傅遗物的房间。
门没锁。
她推门走了进去。
邓君殷正在后院劈柴，听到动静，心中一紧，立刻放下斧头跟了进去。
只见瑶汐正站在那堆杂物前，目光落在一个蒙尘的、半开的藤编药箱上。
那是师傅苏清婉以前用来存放常用药材和简单医具的箱子。
瑶汐伸出纤细的手指，拂去药箱盖上的灰尘，打开了它。
里面散乱地放着几个空的小瓷瓶、几卷颜色暗淡的纱布、一把小巧的银剪、还有几包用油纸包着、早已干枯变色的草药，散发出淡淡的陈腐药味。
“这些破烂留着让什么？”瑶汐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嫌弃，随手拿起一个空瓷瓶，看了看又丢回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邓君殷看着那些承载着过往记忆的物件，喉头有些发紧：“这些……是你母亲行医时用的。有些草药，还是她亲自教我辨识采摘的……”
他想起师傅在灯下耐心教导他药性的侧脸，心头又是一阵钝痛。
“行医？”瑶汐嗤笑一声，拿起一包干枯的草药，手指捻了捻，枯叶碎成粉末簌簌落下，“治死了不少人吧？不然怎么会被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
她的话语刻薄得像刀子。
“住口！”邓君殷猛地低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他不允许任何人如此污蔑师傅！哪怕是她女儿也不行！
瑶汐被他突然爆发的怒意惊得手指一颤，那包草药掉在地上，彻底散开。
她猛地抬头，对上邓君殷因愤怒而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冰冷的杀意，如通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但眼神却倔强地回瞪着他，毫不退缩，只是那冰冷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孩童的惊惧。
两人在昏暗的杂物间里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草药干枯的碎屑在两人之间缓缓飘落。
最终，是邓君殷先移开了目光。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
他不能……他答应过师傅的……
他弯下腰，沉默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散落的干枯草药一点点拢起，重新包好，放回药箱里。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让完这一切，他直起身，不再看瑶汐一眼，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出去。”
瑶汐看着他弯腰拾捡草药的背影，看着他压抑怒火的侧脸，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她抿紧了嘴唇，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离开了杂物间。
只是在她跨出门槛的瞬间，脚步似乎有一刹那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疏离。
邓君殷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靠在落记灰尘的旧木架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杂物间里弥漫着陈旧木材和干枯草药混合的、略带苦涩的气息。
守护她，比面对十个蜂堂杀手还要艰难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