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弱的曦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湿漉漉的小院里。
空气冰冷而清新，带着泥土和焚烧后的焦糊气味。
邓君殷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坐了一夜，直到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他才从那种麻木的、近乎冻结的状态中，缓缓地、僵硬地抬起头。
关节发出生涩的摩擦声，每一寸肌肉都酸痛不已。
他扶着门框，艰难地站起身，视野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黑。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驱散胸腔里淤积的沉重与疲惫，却只换来更深的寒意。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院中那堆早已冷却的灰烬。
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灰烬变成了一滩污浊的泥浆，里面混杂着未燃尽的布片残骸和纸张焦黑的边缘。
它们像丑陋的伤疤，烙印在青石板上，也烙印在邓君殷的心上。
他沉默地走过去，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动作机械而沉重，一下，又一下，将那些残骸扫拢，铲起，倒入角落的废物桶里。
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心口的钝痛。
当他终于清理干净那片刺目的痕迹，直起腰时，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瑶汐走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那件明显宽大不合身的青色旧布衣，洗过的长发披散着，半干未干，衬得她洗去污垢后的小脸愈发苍白清瘦。
宽大的衣领滑向一边，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和一小段锁骨。
她似乎毫不在意自已的穿着，目光冷淡地扫过正在清扫的邓君殷，最终落在他刚清理完、还残留着水渍的地面上。
“饿了。”她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邓君殷的动作顿住，握着扫帚的手指紧了紧。
他沉默地点点头，将扫帚放回原处，一言不发地走向后院厨房的方向。
没有质问，没有眼神交流，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厨房里，他生火烧水，动作熟练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灶膛里的火光跳跃，映着他眼底深重的阴影和紧抿的薄唇。
他舀出米，淘洗，下锅。又从角落里翻找出几个干瘪的萝卜和一小块腊肉，沉默地切着。
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单调而规律，是这压抑清晨里唯一的声响。
食物的香气渐渐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当简单的米粥和一小碟切好的腊肉萝卜干被端到堂屋的桌上时，瑶汐已经坐在了桌边。
她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开始吃，动作迅速却并不粗鲁，只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食物的专注。
邓君殷坐在她对面，却没有动筷。他看着瑶汐低头喝粥的样子，宽大的青衣领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那属于师傅的、熟悉的布料纹路和颜色，像针一样反复刺扎着他的神经。
他强迫自已移开视线，端起碗，食不知味地吞咽着温热的米粥。
粥滑入喉咙，却如通砂砾般难以下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凝结成冰。
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轻碰的声响。
“吃完，”邓君殷放下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粥碗，声音干涩地打破沉默，“我去给你买衣服。”他不敢去看瑶汐穿着那件衣服的样子。
瑶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继续低头喝粥。
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他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邓君殷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起身，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饭桌和那个穿着师傅旧衣的身影。
他需要离开这里，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