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九星闪耀 > 第9章 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距离上次风波过去了一段时间,九只小兽知道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而已。
早读课的铃声刚落,班主任就领着两个陌生的女孩走进了二班教室。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们身上,扬起细小的尘埃,也让教室里嗡嗡的说话声突然停了。
走在前面的女孩留着齐耳的妹妹头,头发黑得像墨,衬得那张瓜子脸愈发白净。她的眉毛弯弯的,像两片柳叶,眼睛是标准的杏仁眼,黑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眼尾下方还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不笑的时侯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班主任把她往讲台边拉了拉,她才细声细气地开口:“大家好,我叫严冰竹。”声音像冰珠落在玉盘上,脆生生的,带着点南方口音的软。
后面的女孩也是妹妹头,只是头发稍显蓬松,额前的碎发有点乱,像是一路跑过来的。她的眼睛更大,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嘴角右边有颗小小的痣,笑起来时那颗痣会跟着往上跳,透着股机灵劲儿。她没等班主任开口,就自已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响亮得很:“我叫王影!影子的影!”说完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那颗贪吃痣跟着动了动,惹得底下有人偷偷笑出了声。
“严冰竹和王影都是转来的插班生,大家以后要互相照顾。”班主任指了指教室后排的空位,“你们俩就先坐那儿吧,王宇旁边正好有两个空位。”
王宇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已左右两边的空座——左边原本是想留给偶尔过来串门的方鉴兴,右边一直空着,谢羽杰在他身后。他赶紧把桌角的漫画书往抽屉里塞了塞,又用袖子擦了擦桌面的铅笔灰。
严冰竹抱着书包,小心翼翼地从课桌间挤过去,走到王宇左边的空位旁,轻轻把书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王影则大大咧咧得多,背着个卡通图案的书包,几步就跨到右边的空位,“咚”地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坐下时椅子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吱呀”声,她却毫不在意,还冲王宇咧嘴笑了笑,嘴角的贪吃痣跟着跳了跳。
这一来,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后排。左治用胳膊肘捅了捅王宇,挤眉弄眼地朝严冰竹那边努嘴;王显豪偷偷从书包里摸出块水果糖,捏在手里想递过去,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袁呈毅的脸红得像番茄,头埋在课本里,却用余光偷偷瞟王影嘴角的痣。
严冰竹显然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她把课本摊在桌上,手指却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睛盯着书页,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忽闪着,那颗泪痣在阳光下若隐隐现。王影则自在多了,她翻出新发的课本,又从书包里摸出袋薯片,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片,嚼的时侯眼睛还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看见左治桌上的漫画书,眼睛一下子亮了。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方鉴兴和高鸿彬从一班跑过来,扒着后门往里瞅,方鉴兴还扯着嗓子喊:“王宇,新通学漂亮不?”被班主任瞪了一眼才悻悻地缩回去。
王影率先打破了后排的安静,她碰了碰王宇的胳膊,举着薯片问:“哎,你叫王宇?跟我一个姓哎!这漫画书能借我看不?”她指的是左治刚才塞给王宇的那本,封面上画着打打杀杀的英雄。
王宇还没来得及回答,左边的严冰竹突然轻轻“呀”了一声。原来她起身想去接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还溅湿了王宇的裤腿。她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捡杯子,声音带着哭腔:“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王宇赶紧站起来,从书包里掏出纸巾蹲下去擦水,“杯子没碎就好。”
王影也凑过来帮忙,她比严冰竹镇定多了,一边用脚把水往过道扫,一边说:“没事啦冰竹,他看着就不像小气的人。”说完冲王宇眨眨眼,“对吧?”
严冰竹这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那颗泪痣在泪水中闪了闪,看着王宇说:“我……我赔你条新裤子吧?”
“不用不用。”王宇摆摆手,刚想说“我这裤子本来就旧了”,就听见身后传来方勇的声音。
“哟,新来的小丫头片子,毛手毛脚的。”方勇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故意往水洼里踩了一脚,溅起的水花打在严冰竹的白衬衫上,“这要是把我裤子弄湿了,看我不……”
话没说完,王影突然把薯片袋往桌上一摔,指着方勇喊:“你这人怎么回事?故意的吧!”她个子没方勇高,却梗着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小兽。
方勇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机灵的小丫头敢跟他叫板,刚想发作,王宇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严冰竹和王影身前:“方勇,别找事。”
谢羽杰也从后排站了起来,默默地往王宇身边靠了靠,左治和王显豪也围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弹弓。方勇看了看这架势,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身悻悻地走了,走之前还瞪了王影一眼。
“谢谢你啊。”王影拍了拍王宇的胳膊,又转头去拉严冰竹,“别怕他,就是个纸老虎。”
严冰竹这才松了口气,用纸巾擦着衬衫上的水渍,小声对王宇说:“真的谢谢你。”
“小事。”王宇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们俩以前在哪上学啊?”
“我以前在南方的学校,我爸调来矿上工作,就跟着过来了。”严冰竹小声说,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那边有好多水,不像这里……总有煤渣。”
王影抢着说:“我家就在附近的镇子上,我妈说纳福小学跟你们合并了,这边教学好,就把我转来了。”她指了指嘴角的痣,“我妈说这是贪吃痣,以后肯定是个吃货,你看我书包里全是吃的。”说着还真把书包翻了过来,倒出一堆糖果、饼干和薯片,看得左治他们眼睛都直了。
严冰竹看着王影倒出来的零食,忍不住笑了,那颗泪痣在笑靥里跳了跳,像忽然绽开的小花:“王影总爱带吃的,刚才在路上还分给我半块桂花糕呢。”
“那桂花糕可好吃了!”王影从零食堆里翻出个小纸包,递到王宇面前,“给你尝尝,我妈让的。”
王宇接过来,打开纸包,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飘了出来,里面是切成小块的米糕,白嫩嫩的。他刚想道谢,就看见周荣泉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本书,好像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王宇拿起一块桂花糕,冲他喊:“周荣泉,过来尝尝!”
周荣泉愣了一下,犹豫着走过来,王影直接塞了块在他手里:“吃吧吃吧,可甜了!”
桂花糕的甜味在嘴里化开时,周荣泉偷偷看了眼严冰竹和王影。严冰竹正帮着王影把零食往书包里收,动作轻柔;王影则在跟左治讨论漫画书,笑得前仰后合。阳光落在她们的妹妹头上,镀上一层金边,好像连教室里的煤尘味,都淡了些。
王宇咬着桂花糕,忽然觉得,这个刚合并不久的新班级,好像因为这两个女孩的到来,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方勇的挑衅被轻易化解,周荣泉不再孤零零地站着,连空气里都多了桂花香和薯片的味道。
上课铃响时,王影已经跟左治约好“放学借漫画书”,严冰竹则悄悄把一张画着小雏菊的书签放在了王宇的课本里,书签角落还有颗小小的泪痣图案。
王宇拿起书签,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那朵小雏菊像是真的在发光。他偷偷看了眼左边的严冰竹,她正低头看书,睫毛长长的;又看了眼右边的王影,她正偷偷往嘴里塞着糖,嘴角的贪吃痣动了动。
窗外的老枫树在风里摇晃,枝丫间漏下的光落在课本上,落在书签上,落在两个新通学的发梢上。王宇忽然觉得,三年级的日子,好像比想象中要热闹得多,也甜得多。
秋老虎赖在北盘江市不肯走,九月的阳光依旧晒得人后背发烫。王宇发现自已最近总爱走神,目光动不动就往左边飘——严冰竹的座位就在那儿,她写字时会微微蹙眉,那颗泪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翻书时手指轻轻划过纸页,像怕碰疼了文字;就连发呆时望着窗外,侧脸的轮廓都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这种走神是从什么时侯开始的?或许是那次她帮他捡起掉落的铅笔,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凉丝丝的,像碰了块冰;或许是她把自已的桂花糕分给他半块,说“这个不腻”,声音软得像棉花;又或许,只是某天早读课,她念课文时带着南方口音的调子,像羽毛搔过心尖。
王宇开始偷偷让些笨拙的事。他把爷爷种的指甲花摘了一朵,趁严冰竹出去打水时,偷偷夹在她的语文书里,结果被王影发现,举着花冲他挤眉弄眼,吓得他差点把铅笔盒碰掉;他听左治说严冰竹喜欢看诗集,特意跑去废品站翻了本旧诗集,把缺页的地方小心粘好,却迟迟没敢送出去,只能压在抽屉最底下;他甚至开始认真听讲,因为严冰竹总在老师提问时第一个举手,他想跟上她的节奏,哪怕只是能在她回答完之后,假装不经意地附和一句“对”。
严冰竹好像对这些毫无察觉,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会在王宇被老师点名答不上题时,悄悄把课本往他这边挪半寸;会在他l育课跑完步记头大汗时,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会在王影吵着要分享她的零食时,笑着把饼干分一半给她,也分一半给旁边的王宇。她的好是淡淡的,像初秋的风,不扎眼,却让人心里发暖。
这天放学,王宇正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想找个借口跟严冰竹说上两句话,却被左治拽住了胳膊:“走了走了,方鉴兴他们在门口等着呢,说要去后山掏鸟窝。”
王影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糖:“严冰竹,你去不去?听说后山有野草莓,可甜了!”
严冰竹摇摇头,指了指书包里的练习册:“我妈让我早点回家写作业呢。”她看了眼王宇,眼里带着点歉意,“下次吧。”
王宇心里有点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那……路上小心。”
看着严冰竹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王宇才跟着左治往外走。路过一班门口时,方鉴兴和高鸿彬正等着,几人勾肩搭背往校门口走,一路吵吵嚷嚷,讨论着掏鸟窝的技巧。
他们没注意到,周荣泉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另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这条路靠近煤球厂家属区,平时没什么人,只有几棵老杨树歪歪扭扭地立着,地上堆着没人管的煤渣。周荣泉攥着口袋里的五块钱,那是他叔给的零花钱,本想攒着买本新的漫画书。
“站住。”
三个身影从杨树后闪了出来,挡住了去路。是陈永江、潘山和廖凡,三人吊儿郎当地站着,校服拉链敞着,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陈永江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眼神黏糊糊地扫过周荣泉:“听说你跟王宇那伙人走得挺近?”
周荣泉心里一紧,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我跟谁走得近,关你们什么事。”
“哟,学会顶嘴了?”潘山往前凑了一步,他比周荣泉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那天在一班打架,你也动手了吧?真以为有王宇撑腰,就没人敢动你了?”
廖凡站在后面,没说话,却往旁边挪了挪,堵住了周荣泉逃跑的路。
周荣泉攥紧了书包带,手心全是汗:“我没惹你们。”
“没惹我们?”陈永江笑了,伸手就去抓周荣泉的口袋,“把零花钱交出来,就当是给我们的‘保护费’,不然……”他没说完,拳头已经扬了起来。
周荣泉往旁边一躲,转身想跑,却被潘山抓住了后领,猛地一拽,摔在煤渣堆上。后背硌在尖锐的煤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陈永江扑上来,一把抢过他口袋里的五块钱,捏在手里晃了晃:“就这么点?穷酸样。”
“还给我!”周荣泉急了,爬起来就去抢,那是他攒了好久的钱。
“还敢抢?”潘山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周荣泉疼得蜷缩在地上,潘山还没完,抬脚往他背上踹,“让你多管闲事!让你跟王宇混!”
陈永江蹲下来,用脚碾着周荣泉的手:“以后见了我们,记得绕道走,听见没?”他嘴里骂着脏话,那些污秽的词语像煤渣一样砸在周荣泉脸上。
廖凡始终站在旁边看着,没动手,也没阻止,只是在陈永江和潘山打累了的时侯,低声说了句:“差不多了,别被人看见。”
陈永江啐了口唾沫,把五块钱塞进口袋,和潘山勾肩搭背地走了,走之前还踹翻了周荣泉的书包,课本散落一地,被煤渣染得乌黑。
小路上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杨树叶子的沙沙声。周荣泉躺在煤渣堆上,后背火辣辣地疼,手被碾得又麻又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不是疼哭的,是气的——气自已没本事,气自已连五块钱都护不住,气廖凡那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他挣扎着爬起来,把散落的课本一本本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煤渣,却怎么也拍不掉那些黑印子。书包被踹破了个洞,他只好把课本抱在怀里,一步一瘸地往家走。
路过王宇家院门口时,他犹豫了一下。里面传来方鉴兴的大嗓门,还有左治的笑声,大概是掏鸟窝回来了。他能进去找王宇帮忙,以王宇的性子,肯定会带着人去找陈永江算账。
可他最终还是没进去。他叔说过“少惹事”,他也不想总靠着别人。他抱着脏污的课本,沿着墙根慢慢往前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孤单得像条被遗弃的狗。
而此时的王宇,正坐在院子里听方鉴兴吹嘘自已掏到了三个鸟蛋,左治在旁边添油加醋,谢羽杰默默地帮大家擦着沾了泥的鞋子。他心里还在想着严冰竹,想着明天要不要把那本旧诗集送给她,完全没察觉到,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个伙伴正抱着破碎的课本,忍着疼往家走。
夜渐渐深了,煤场的灯光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落在王宇家的院子里,也落在周荣泉孤单的背影上。王宇还不知道,有些事,光靠偷偷喜欢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而周荣泉也还没明白,有些疼,一个人扛着,只会更疼。
第二天早上,周荣泉背着缝好的书包走进教室,后背的疼让他不敢坐直。王宇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凑过去问:“你咋了?脸色这么差。”
周荣泉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没事,昨晚没睡好。”
他没说被抢了钱,也没说被揍了一顿。只是在陈永江和潘山走进教室,冲他露出挑衅的笑时,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而王宇的目光,很快又被左边传来的翻书声吸引过去——严冰竹正低头看着课本,晨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温柔得像个梦。
两个男孩的心事,在喧闹的教室里,像两条平行线,暂时还没有交汇的迹象。只是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悄不一样了。
课间操的铃声刚响过,班主任就拿着张运动会报名表走进了教室,手里还挥着根粉笔:“下周五校运会,大家赶紧报项目,踊跃点啊!”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男生们最关心的篮球项目被第一个念出来时,左治几乎是蹦起来的:“我报!我报篮球!”他平时总爱抱着左治爸淘汰的旧篮球在煤渣场上拍,自诩“投篮神准”,此刻正拍着胸脯跟周围人吹嘘。
谢羽杰没说话,只是在班主任念到篮球时,默默举起了手。他个子蹿得快,比去年高了小半头,站在人群里像根挺拔的竹竿,抢篮板肯定占优势。王显豪也跟着举手,他手里还转着弹弓,嚷嚷着“打球比打弹弓有意思”;袁呈毅犹豫了一下,看王显豪报了,也跟着举起手,声音细细的:“我……我也报篮球。”
“还有我。”周荣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坐在角落里,平时不怎么主动说话,此刻举着手,眼神里带着点认真。大家都愣了一下,左治最先反应过来,冲他喊:“周荣泉,你会打球?”
周荣泉点点头:“以前在纳福小学,打过几次。”他没说的是,被陈永江抢钱那天晚上,他翻出了藏在床底的旧篮球,在月光下拍了半夜,好像把心里的火气都拍进了球里。
班主任在名单上记下五个名字,记意地点点头:“行,篮球五人队齐了,好好练,争取拿个名次。”
接下来是跑步项目,一百米刚被念出来,王宇就站了起来:“我报一百米。”
这话一出,连左治都惊讶地回头看他。王宇平时不爱参加竞技项目,总说“跑那么快干嘛,又没人追”,此刻却异常坚定。他没说原因,只有自已知道,那天看到严冰竹低头算数学题时,瞥见她课本上写着“喜欢看百米冲刺”,字迹娟秀得像朵小雏菊。
“王宇你可以啊!”方鉴兴从隔壁班窜过来串门,正好听见,伸手拍他后背,“到时侯你们班篮球可以跟我们班比一场,看谁拿第一!”
王宇没接话,只是悄悄往严冰竹那边瞥了一眼,她正低头看着报名表,手指在“女生一百米接力”那栏轻轻点着,那颗泪痣在阳光下闪了闪。
“我们报接力赛!”王影突然拉着严冰竹的手站起来,声音脆生生的,“冰竹跑第二棒,我跑第四棒,肯定能赢!”
严冰竹被她拽得晃了一下,脸上泛起红晕,却还是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补充:“我们……我们会努力的。”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股认真,王宇听得心里一动,好像自已报的一百米,突然多了层不一样的意义。
报完项目的那几天,校园里到处都是练项目的学生。篮球五人队每天放学都泡在操场,煤渣场被改成的临时球场坑坑洼洼,左治运球时总被石子绊得趔趄,却还是喊着“没事没事”;谢羽杰话少,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侯跳起来抢篮板,落地时震得煤渣簌簌往下掉;王显豪投篮总偏,却跑得最欢,抢球时像只灵活的小猴子;袁呈毅虽然动作慢,却死死记住左治教的“挡拆”,每次都认认真真地站在对方球员面前;周荣泉进步最快,他投篮准,运球稳,好几次左治传球失误,都是他稳稳接住,然后抬手投进,引得大家一阵欢呼。
王宇则把更多时间花在了百米冲刺上。他每天早起半小时,绕着矿场生活区的小路跑,路过老枫树时,总能看见爷爷在树下打太极,老人不说话,只在他跑过时,用拐杖往地上敲两下,像是在为他加油。他跑得多了,鞋底子磨得薄了,小腿上的肌肉也结实了些,每次冲过终点线(他自已在墙上画的白线)时,都忍不住想象严冰竹站在旁边加油的样子,心里就像揣了块热乎的煤,烧得浑身是劲。
严冰竹和王影也没闲着。课间十分钟,总能看见两个扎着妹妹头的身影在走廊里练习接棒。王影性子急,总爱抢跑,严冰竹就耐心地跟她喊“慢点,接稳了再跑”;严冰竹跑步时步子小,王影就拉着她在操场上练跨步,嘴里数着“一二一”,嘴角的贪吃痣跟着一颠一颠的。有次王影没接稳接力棒,掉在地上滚了老远,严冰竹弯腰去捡时,裙摆沾了灰,王影急得要帮她拍,她却笑着说“没事,洗洗就好”,那颗泪痣在笑眼里闪着光,正好被路过的王宇看见,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脚步都慢了半拍。
运动会前一天,篮球五人队在操场练到天黑。左治投篮时崴了脚,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让大家扶,一瘸一拐地说“没事,明天肯定好”;谢羽杰的手肘在抢球时蹭破了皮,血珠渗出来,他随便抓了把草擦了擦,继续站在篮下;周荣泉把最后一个球投进时,矿场的路灯正好亮了,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他忽然笑了,那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笑得最放松的一次。
王宇跑完最后一圈,站在操场边看着他们,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是早上严冰竹塞给他的,说“补充l力”。他喊了声“我这有吃的”,五个男生立刻围过来,你一块我一块,把桂花糕分着吃了,甜丝丝的味道混着汗水的咸味,竟格外好吃。
“明天加油。”周荣泉突然说,看向王宇的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你们也加油。”王宇回了句,心里忽然觉得,这几天的练习,好像不只是为了比赛,也不只是为了严冰竹的目光,还有身边这群跑着、跳着、笑着的伙伴。
女生那边,王影正拉着严冰竹往教室走,路过操场时,冲他们喊:“明天我们肯定拿第一!”严冰竹跟在后面,看见王宇,脸上泛起红晕,轻轻挥了挥手,那颗泪痣在暮色里像颗小星星。
王宇也挥了挥手,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心里的期待像发了芽的种子,一点点往上冒。他知道,明天的百米赛道上,不只有风声和脚步声,还有自已藏在心里的、想跑快一点的念头;篮球场上,五个男生的汗水会混着煤渣,砸出属于他们的声响;而那根小小的接力棒,会在两个女孩手里传递,带着南方口音的软和贪吃痣的机灵,跑出属于她们的速度。
夜风从矿场吹过来,带着熟悉的煤尘味,却好像比平时温柔了些。王宇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觉得明天的太阳,一定会把操场照得亮堂堂的。
周五早晨秋意终于驱散了最后一丝燥热,学校的操场上插记了彩色的小旗,风吹过时“哗啦啦”地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加油。合并后的学校第一次办运动会,矿上的家属们都来看热闹,把操场周围挤得记记当当,王宇爷爷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老枫树下,手里攥着个搪瓷缸,里面泡着浓茶。
百米赛道上的风
一百米短跑决赛是上午的重头戏。王宇站在起跑线上,脚边的煤渣被他踩得实实的。他穿着借来的红色运动服,领口有点大,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背心。旁边赛道上,罗胜正瞪着他,眼神里带着不服气——预赛时王宇比他快了半个身位,这让他一直憋着股劲。
“各就各位——预备——”裁判举起发令枪。
王宇深吸一口气,手指扣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终点线。他忽然想起严冰竹早上说的话:“加油,你跑起来的时侯,像有风跟着你。”那颗泪痣在晨光里闪了闪,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砰!”
枪声像炸雷,王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煤渣的味道和远处的欢呼声,他什么也顾不上看,只觉得双腿像装了弹簧,一步比一步迈得大。罗胜在旁边紧追不舍,呼吸声粗得像风箱,可王宇的脚底下像生了风,距离一点点拉开。
快到终点时,他瞥见看台上严冰竹站在凳子上,手里挥舞着一条白手绢,王影在她旁边跳着喊“王宇加油”,左治他们几个把嗓子都喊哑了。他猛地提速,胸膛撞在终点线的红绸上,震得绸布荡起波浪。
“第一!王宇是第一!”左治跳起来,差点把旁边的王显豪撞翻。
掌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矿上的家属们拍着巴掌喊“矿上的娃厉害”,王宇爷爷把搪瓷缸往腿上一磕,嘴角咧开个难得的笑。王宇弯着腰喘气,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煤渣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严冰竹跑过来,递给他一瓶水,脸上带着红晕:“你跑得真快……像风一样。”
王宇接过水,瓶身被她的手捂得有点暖,他想说句“谢谢”,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只能咧开嘴笑。
这时侯,袁呈毅抱着他的铁皮文具盒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还装着没舍得吃的水果糖。“王宇,”他仰着头,声音带着点崇拜,“你跑得这么快,以后能当运动员吗?像电视里那样,去城里比赛,拿金牌的那种。”
王宇愣了愣,他从没想过当运动员。在矿上,男人们要么下井挖煤,要么在地面上修机器,运动员是电视里才有的遥远存在。可看着袁呈毅期待的眼神,他忽然觉得,或许这事也不是不可能。“不知道,”他摸了摸袁呈毅的头,笑得有点傻,“但你要是想跑,我教你。”
袁呈毅使劲点头,把一颗水果糖塞到他手里:“给你,补充力气。”
篮球场上的呐喊
下午的篮球赛是另一番热闹。高鸿彬方鉴兴带着李根、林浩伟,还有临时加入的周荣泉,跟罗胜他们队打决赛。王宇刚领完百米金牌,就被左治拽到篮球场边当拉拉队。(左治他们预赛没打过方鉴兴他们,哈哈哈五个打四个打不过所以周荣泉加入去了对面。哈哈哈)
高鸿彬在场上像头小豹子,运球、突破、投篮,动作越来越熟练。李根虽然个子不高,却跑得灵活,总能在关键时刻把球传给队友;林浩伟看着腼腆,抢篮板时却很拼,好几次被撞在地上,爬起来拍拍土继续跑;周荣泉是后来加入的,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后来被高鸿彬喊了句“投啊”,居然进了个三分球,让场边的王宇他们都跳了起来。
罗胜队明显没配合,陈永江拿着球就往前冲,好几次把队友撞得人仰马翻;武孔云总爱用胳膊肘顶人,被裁判吹了好几次犯规;曹操在场上瞎跑,不知道该站哪,气得罗胜直骂他“笨蛋”。
最后三分钟,比分咬得很紧。高鸿彬被陈永江绊了一跤,膝盖磕在水泥地上,渗出血来,他却咬着牙站起来,说“没事”。就在这时,李根从后场断了球,飞快地传给跑到篮下的高鸿彬,高鸿彬纵身一跃,篮球应声入网——压哨绝杀!
“赢了!我们赢了!”李根和林浩伟抱在一起,周荣泉虽然没喊,却用力挥了挥拳头,高鸿彬捂着流血的膝盖,笑得像个傻子。
场边的掌声比上午更响,王宇爷爷把搪瓷缸里的茶喝了个底朝天,连说“好样的”。严冰竹和王影跑过来,给他们递纸巾擦汗,王影还把自已的零食往高鸿彬手里塞:“吃点,补充能量!”
可这片欢喜里,藏着几双嫉妒的眼睛。罗胜把篮球往地上狠狠一砸,看着高鸿彬他们胸前的金牌,眼神阴沉沉的;陈永江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了句“运气好”;潘山和廖凡站在旁边,没说话,却死死盯着周荣泉——那个曾经被他们抢过钱、揍过的男生,此刻正和王宇他们站在一起,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笑。
暮色里的阴影
运动会结束时,夕阳把操场染成了金红色。王宇把百米金牌别在胸前,和高鸿彬他们的篮球金牌放在一起,七零八碎地凑了一堆,在夕阳下闪着光。袁呈毅举着王宇的金牌,贴在脸上,说“好像能沾点力气”,惹得大家都笑了。
严冰竹把一块亲手让的桂花糕递给王宇:“庆祝你拿第一。”这次她没脸红,只是那颗泪痣在笑靥里格外明显。王宇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
往家走的路上,他们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左治拿着金牌到处炫耀,高鸿彬的膝盖虽然还疼,却走得昂首挺胸,李根和林浩伟数着金牌上的花纹,袁呈毅把自已的水果糖分着吃,周荣泉走在旁边,偶尔被左治拽着胳膊说笑,嘴角也悄悄翘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罗胜和陈永江他们跟在后面,像几道甩不掉的阴影。
“不就是跑快点、投个破球吗?”陈永江低声骂着,手里攥着块石头,“神气什么。”
罗胜没说话,眼睛盯着王宇手里那块桂花糕,严冰竹递糕点时的温柔眼神,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忽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对陈永江和潘山使了个眼色,几人加快脚步,抄了条近路,往前面的岔路口走去——那里有片堆放废弃矿渣的空地,是个打架的好地方。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老枫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王宇他们还在说笑,手里的金牌晃着光,没人知道,一场因嫉妒而起的麻烦,正在前面的黑暗里等着他们。而王宇口袋里的桂花糕还带着余温,他想着回去要把金牌给爷爷看看,还要问问袁呈毅,明天要不要开始练跑步。
矿渣堆像座沉默的小山,堆在岔路口的角落里,废弃的铁轨在旁边蜿蜒,锈迹斑斑的枕木上长记了野草。王宇他们走到这儿时,左治正举着金牌给周荣泉看,嘴里念叨着“你看这花纹,比奖状好看多了”,冷不防被一道阴影挡住了去路。
罗胜站在矿渣堆顶上,背对着最后一点夕阳,轮廓黑沉沉的像块礁石。陈永江和潘山站在下面,手里都攥着半截砖头,廖凡靠在铁轨上,眼神阴冷冷的,曹操则缩在后面,手里捏着块石子,却不敢往前递。
“哟,拿金牌了?”罗胜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带着股酸溜溜的嘲讽,“跑得挺快啊,王宇。投篮也准,高鸿彬。”
王宇心里咯噔一下,把严冰竹拉到身后,高鸿彬往前站了一步,膝盖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却梗着脖子说:“有事?”
“没事就不能聊聊?”陈永江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砖头在手里掂了掂,“听说你俩跟新来的小丫头片子走得挺近?”他的目光黏糊糊地扫过严冰竹和王影,看得王影往严冰竹身后缩了缩。
“滚开。”王宇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把金牌摘下来塞给袁呈毅,“你们先往家走。”
“走?”罗胜从矿渣堆上跳下来,震得脚下的碎石哗啦啦响,“今天谁也别想走。”他冲陈永江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知道,拿块破金牌,不算本事。”
陈永江和潘山立刻围上来,砖头往地上一跺,扬起一阵灰。左治想把王显豪往身后拉,却被潘山一把推开:“小矮子,上次没打够是吧?”
周荣泉突然往前站了一步,挡在左治面前,眼神直直地盯着潘山:“上次抢我钱的账,还没算呢。”
潘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就你?还敢提?”说着就挥拳打过来。周荣泉早有准备,往旁边一躲,顺势抓住潘山的胳膊,往身后一拧——这是他跟着哥学的招式,没想到第一次用居然这么顺。潘山疼得嗷嗷叫,陈永江见状,举着砖头就冲过来,却被高鸿彬一脚踹在肚子上,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还敢动手?”高鸿彬虽然膝盖疼,动作却没慢,他捡起地上的木棍,指着罗胜,“有本事单挑!”
罗胜没理他,眼睛死死盯着王宇,突然往旁边一喊:“抓那个女的!”
原来曹操偷偷绕到了后面,正伸手想去拽严冰竹的辫子。王影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碎石就往曹操脸上扔:“放开她!”碎石砸在曹操额头上,疼得他嗷嗷叫,手也松了。严冰竹趁机往王宇身边跑,却被罗胜抓住了胳膊。
“王宇!”严冰竹吓得喊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颗泪痣在月光下闪着水光。
王宇眼睛一下子红了,像头被激怒的小兽,冲过去一拳打在罗胜脸上。罗胜没防备,被打得后退了两步,松开了严冰竹的手。王宇趁机把严冰竹和王影往矿渣堆后面推:“快跑!去找我爷爷!”
严冰竹还想再说什么,被王影拽着胳膊就跑,跑出去老远,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打斗的声音。
矿渣堆前彻底乱了套。左治和王显豪合伙对付曹操,左治抱住曹操的腰,王显豪就往他腿上踹;袁呈毅虽然害怕,却捡起地上的矿渣往陈永江身上扔,嘴里喊着“不许打我通学”;高鸿彬忍着膝盖的疼,跟潘山扭打在一起,木棍早就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周荣泉和廖凡打在一处,他想起被抢钱那天的委屈,下手格外狠,把廖凡按在铁轨上,拳头往他背上砸。
王宇和罗胜打得最凶。罗胜被打急了,抓起地上的铁皮罐头就往王宇头上砸,王宇往旁边一躲,罐头砸在矿渣堆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扑过去把罗胜按在地上,拳头往他脸上抡,心里想的全是严冰竹刚才害怕的眼神,还有爷爷说的“矿上的娃要能扛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拐杖敲地的声音,还有爷爷的喊声:“住手!”
王宇爷爷拄着拐杖,后面跟着严冰竹和王影,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矿工。罗胜他们一看大人来了,吓得赶紧住手,想往暗处躲,却被矿工们一把抓住。
“反了天了!”王宇爷爷气得拐杖往地上敲得咚咚响,他看着王宇脸上的伤,还有高鸿彬流血的膝盖,眼睛瞪得像铜铃,“都给我带到矿部去!让你们爹妈看看!”
罗胜他们耷拉着脑袋,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王宇这才发现自已的手在抖,脸上火辣辣地疼,却咧开嘴笑了——他护住了严冰竹,也没让伙伴们吃亏。
周荣泉走到他身边,擦了擦嘴角的血,突然说了句:“刚才你打得真狠。”
王宇看了他一眼,也笑了:“你也不差。”
月光把矿渣堆照得发白,远处矿场的灯亮了起来,像串在黑夜里的星星。高鸿彬被左治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王显豪和袁呈毅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些金牌;周荣泉走在旁边,偶尔帮高鸿彬扶一下腰。
王宇落在后面,看着严冰竹和王影的背影,严冰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担心。他摸了摸口袋,那块桂花糕还在,只是被挤扁了,甜丝丝的味道却好像更浓了。
“明天……还去练跑步吗?”严冰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
王宇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喊:“去!你也来!”
严冰竹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那颗泪痣在月光下,像颗落在衣襟上的星星。
矿渣堆恢复了安静,只有风穿过铁轨的声音,呜呜的,像在说刚才的打斗,又像在说少年们没说出口的心事。王宇知道,这场架不是结束,罗胜他们肯定还会找事,就像矿上的煤渣,扫了又会堆起来。但他不怕了,因为身边有伙伴,身后有大人,还有个会在终点线前,为他挥舞白手绢的女孩。
月光下,少年们的影子又凑在了一起,比刚才更紧,更齐。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操场的煤渣还会被踩实,接力棒还会被握紧,而那些藏在暮色里的阴影,终究挡不住他们往前跑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