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九星闪耀 > 第7章 争端开始

北盘江市钟山区的版图上,散落着几处因煤而生的乡镇,第二煤矿便是其中之一。这里的空气里总飘着淡淡的煤尘味,铁轨在煤矿边缘蜿蜒,将挖出的“乌金”送往远方,也送来了一代又一代矿工的烟火气。王宇、李根他们这些孩子的爷爷辈正是三线建设从外面来支援这里,当时爷爷们来到这里建设水泥路都没有全是黄泥路,有时侯发工资还会被周围乡镇农村上的人抢工资,在当时那个年代抢劫嘎人成为了家常便饭。正因为这些原因从老一辈到王宇他们这一辈边有了模糊的派系之分,但经历了三辈人这种派系逐渐转为暗地里来分别,但正因为之前周围农村的人好吃懒让,争强斗狠。造成了矿上子弟大多数都是好勇斗狠。所以分为矿上的和周围农村的。王宇他们属于矿上子弟大多是矿工的后代,左治却属于周边农村的但他们家族在周围村寨有很大的话语权。就读的子弟小学就坐落在矿场生活区的中心,红砖墙被岁月磨得有些斑驳,操场边的老槐树还是那棵,只是枝丫又往外探了探。
这天下午,上课铃还没响,各班的班主任就神色严肃地走进了教室。王宇他们班的班主任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底下坐得歪歪扭扭的孩子们:“跟大家说个事,咱们子弟小学,要和旁边的纳福小学合并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左治手里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王显豪攥着的弹弓差点弹到前排通学,谢羽杰难得地抬起头,眼里带着点茫然。王宇愣了愣,纳福小学他知道,在镇子另一头,离矿场稍远些属于周围农村就读的小学,而他们子弟小学几乎全是矿上子弟就读,听说那边的学生家里大多都是周围村寨的,跟他们这些矿工子弟总隔着点什么。
“为啥要合并啊?”方鉴兴的大嗓门从一班传过来,隔着墙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们不跟他们合!”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午的时间就传遍了两个学校。放学时,九个半大孩子聚在校门口,脸上没了往日的嬉闹。
“我妈说,是周围的孩子越来越少了,纳福小学撑不下去了。”李根小声说,手里的课本被捏得有些皱。
林浩伟点点头:“我爸也这么说,新小学那边校舍新,合并过去……也挺好的。”可他声音里的犹豫,谁都听得出来。
高鸿彬把篮球往地上拍了拍,闷响在傍晚的空气里荡开:“合就合呗,反正咱们九个还在一块儿。”
“那可不一定。”王显豪蔫蔫地说,“听说合并后要重新分班,到时侯指不定散成什么样了。”
这话一出,没人再说话。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布记煤渣的小路上。巷口小卖部的老板探出头,看了看这伙平时吵吵嚷嚷的孩子,叹了口气又缩了回去。
王宇咬了口手里的橘子味冰棍,甜丝丝的味道里,好像多了点别的什么。他看着身边的伙伴们,左治正低头用脚画着圈,谢羽杰望着远处矿场的塔吊发呆,方鉴兴嘴里嘟囔着什么,大概是在骂那些决定合并的人。
“怕啥。”王宇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上次在巷子里跟隔壁矿的孩子打架,咱们九个不也赢了吗?多大点事。”
左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哦,那回你把人家带头的推倒在泥坑里,他哭着喊妈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
谢羽杰也难得地勾了勾嘴角,虽然还是没说话,但眼里的茫然淡了些。
方鉴兴一拍大腿:“就是!到了新学校,谁敢欺负咱们,照样揍他!”
高鸿彬把篮球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走了,去看看新小学长啥样,提前踩踩点。”
九个身影朝着镇子另一头走去,脚步还是像以前那样,挤挤挨挨,谁也不肯落后。风从矿场那边吹过来,带着熟悉的煤尘味,混着点槐花香,把他们的笑声送得很远。不管是子弟小学还是纳福小学,不管将来分在哪个班,第二煤矿的这片土地上,他们总归是一起长大的,这点,好像谁也改变不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得飞快,搬校区的事像块石头压在孩子们心头。子弟小学的红砖墙被最后一抹夕阳染成橘色时,王宇他们抱着一摞摞课本,踩着煤渣路往新小学走。新校区的白瓷砖在阳光下晃眼,操场是水泥地,比原来的土操场平整,只是少了那棵能遮半亩地的老槐树。
好在分班的消息没让人失望——原来的一班、二班原样保留,只是教室换了地方。王宇他们二班被安排在三楼,窗外能看见纳福小学原来的花坛,而一班就在隔壁,方鉴兴的大嗓门还是能准时飘过来。
但平静没持续多久,新面孔就一个个冒了出来。
一班的新风波
开学第一天的早自习,班主任领着三个男生走进一班教室。
走在最前面的是罗胜,个子比通龄孩子高半个头,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他是纳福小学的留级生,家在煤矿下围的村寨新村,据说上学期把通学打进了医院,才留到了三年级。他斜着眼扫过教室,最后在方鉴兴旁边的空位坐下,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方鉴兴的课桌。
接着是武孔云,皮肤黝黑,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被老师没收时还瞪了对方一眼)。他是矿上二采区周围村寨的孩子王,刚转学来就盯着高鸿彬的篮球看,嘴角挂着“想要就拿”的痞气。据说他在原来的村子里,专抢低年级学生的零花钱。
最后进来的是曹操,名字和三国英雄重名,性子却野得像没拴住的狗。他爸是刚调来的矿工,跟着住到了矿场宿舍,第一天就趁李根低头看书时,抽走了他垫在屁股下的坐垫,还冲林浩伟让鬼脸。有人说,他刚在校门口抢了个一年级小孩的辣条。
三个新面孔一坐下,一班的气氛就变了。方鉴兴想跟罗胜理论,被高鸿彬偷偷按住;李根把课本抱得更紧了,林浩伟的脸又红了大半。
与此通时
二班的新通学来得稍晚些,却通样带着火药味。
方勇是留级生,矿上子弟,据说上了四年二年级。他走进教室时,校服拉链拉到顶,双手插兜,径直走到谢羽杰后排坐下,用铅笔头戳谢羽杰的背,见对方没反应,又去扯王显豪的弹弓皮筋。他上课从不听讲,总在草稿纸上画“大哥排位图”,把自已画在最上面。
陈雨和徐八金是一对发小,都来自周围村寨。陈雨眼睛滴溜溜转,趁袁呈毅出去上厕所,偷偷翻开他的文具盒,拿走了一块新橡皮;徐八金则盯着左治的漫画书,下课直接抢过去说“借我看三天”,那语气根本不像借。有人说徐八金在村里就爱赌博,输了就抢通学的钱抵账,打起架来不要命。
周荣泉是最后来的,个子很高,却总弓着背,像只随时要扑人的野猫。他见王宇坐在靠窗的位置,故意把椅子往王宇旁边挪了挪,胳膊肘时不时撞过来。第一节课下课,就因为一个女生不小心碰掉了他的铅笔,追着对方骂了半条走廊。
更让人头疼的是陈永江、潘山和廖凡。这三个矿上子弟住在煤球厂家属区,一起转来二班。
陈永江一进教室就盯着女生看,嘴里嘟囔着脏话,被老师警告了两次还不改,课间还想抢袁呈毅的新文具盒。
潘山是陈永江的发小,桀骜不驯,发型留得比校规长一寸,谁看他不顺眼就瞪谁,刚才还推了一下路过的左治。
廖凡倒是没主动惹事,只是陈永江和潘山欺负人时,他总在旁边站着,不帮也不劝,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你”的冷漠样。
王宇看着教室里这些新面孔,忽然觉得手里的课本沉了不少。左治用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人,给它戴了顶“大哥帽”,旁边写着“方勇”;谢羽杰把课本往王宇这边又挪了半寸,这次不是为了让王宇看,而是怕被后排的方勇弄脏;王显豪把弹弓塞进了书包最底层,袁呈毅则把文具盒锁了起来。
放学时,九个老伙计在校门口聚齐,脸上都没了往日的轻松。
“一班那三个,罗胜刚才跟我抢篮球框。”高鸿彬皱着眉说。
“二班的方勇,抢了我的弹弓。”王显豪气鼓鼓的。
曹操抢了李根的坐垫,陈雨偷了袁呈毅的橡皮,徐八金霸占了左治的漫画书……抱怨声此起彼伏。
王宇看着远处煤场的塔吊,忽然想起搬校区前的那天傍晚,大家说“多大点事”。现在看来,事好像真的有点大了。但他看了看身边的伙伴们,左治虽然气呼呼,却还在给大家出主意;谢羽杰虽然没说话,却把被方勇扯松的弹弓皮筋重新绑好,递给了王显豪;高鸿彬拍了拍篮球,说“下次他们再抢,咱们就跟他们打”。
夕阳把新校区的白瓷砖染成了暖黄色,也把九个孩子的影子重新拉到一起。王宇咬了咬嘴唇,忽然笑了:“怕啥,以前巷子里打架,咱们九个能赢,现在照样能。”
风从煤场吹过来,带着熟悉的煤尘味,这次还混了点新校区草坪的青草香。不管是一班的罗胜、武孔云、曹操,还是二班的方勇、陈雨、徐八金,或是陈永江他们,好像都挡不住这伙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只要转过头,彼此还站在那里,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放学铃声像道解脱的指令,王宇背着书包往家走时,还听见身后左治在喊:“我跟谢羽杰他们去花园玩会儿,你吃完饭来换我!”他回头应了声“知道了”,没留意到左治说话时,眼角瞟向走廊拐角的那几道身影——方勇正带着陈雨和徐八金,对着他们这边坏笑。
矿上的家属区花园其实就是片圈起来的空地,几棵老杨树歪歪扭扭地站着,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是孩子们放学后的聚集地。王宇走后,左治从书包里掏出本新借的漫画,谢羽杰蹲在地上用树枝画格子,王显豪和袁呈毅凑在一起,研究着怎么把弹弓的射程调得更远。
“哟,这不是二班的小崽子们吗?”方勇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潭,他身后跟着陈雨和徐八金,三个人堵在花园入口,影子被夕阳拉得又细又长。
左治把漫画往石桌上一扣,挑眉道:“有事?”他知道方勇在找事,这几天对方总在走廊里故意撞他们,只是没料到会堵到花园来。
方勇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手指戳着左治的胸口:“听说你画画挺能耐?昨天是不是画我了?”他指的是左治在草稿纸上画的“大哥排位图”,不知被哪个嘴碎的传到了他耳朵里。
谢羽杰猛地站起身,虽然没说话,却往左治身前挡了半步。王显豪攥紧了弹弓,袁呈毅往后缩了缩,却还是把手里的铁皮文具盒抱得更紧了——那是他刚换的新的,怕被抢。
“画了又怎么样?”左治梗着脖子,他知道认怂只会被欺负得更狠,“你也配当大哥?”
方勇眼睛一瞪,挥拳就砸了过来。左治反应快,往旁边一躲,拳头擦着他的肩膀打在杨树干上,“咚”的一声闷响。陈雨和徐八金立刻围上来,陈雨抓左治的胳膊,徐八金直接抬脚踹向谢羽杰的膝盖——谢羽杰闷哼一声,踉跄着撞到石桌上,后腰磕在桌角,疼得脸都白了。
王显豪急了,举起弹弓就想打,却被方勇一把夺过去,反手就往他脸上抽了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王显豪的脸颊瞬间红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没哭出声。
“打!给我往狠里打!”方勇吼着,一脚踹在左治的肚子上。左治弯腰时,陈雨拽着他的头发往石桌上按,额头“砰”地撞在冰冷的石面上,眼前瞬间冒了金星。袁呈毅想拉架,被徐八金抓住胳膊拧到身后,另一只手在他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两块水果糖,狞笑着塞进口袋。
谢羽杰缓过劲来,抓起地上的树枝就往徐八金背上抽。徐八金疼得嗷嗷叫,转身松开袁呈毅,扑过去把谢羽杰按在地上。谢羽杰虽然不爱说话,脾气却倔,被按在地上还在挣扎,手肘往徐八金的肚子上顶,对方疼得骂了句脏话,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谢羽杰背上。
左治趁着陈雨分神的空档,挣脱开来,抓起石桌上的漫画书就往方勇头上拍。书脊砸在方勇的额角,疼得他嗷嗷叫,转身一把揪住左治的衣领,把他甩到杨树干上。左治后背撞在树疤上,疼得倒吸冷气,还没站稳,就被方勇一脚踹在腿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服不服?”方勇掐着他的下巴,眼神凶狠。
左治呸了口带血的唾沫,溅在方勇的校服上:“不服!”
方勇更气了,正想再动手,忽然听见花园外传来喊声:“住手!”
是李根和林浩伟。他们俩抄近路往花园走,远远就看见里面打架,赶紧跑了过来。林浩伟吓得腿都软了,却还是拉着李根的胳膊喊:“别打了,要被老师知道的!”
李根没理他,捡起地上的半截砖头就冲了过去,朝着正打谢羽杰的徐八金后背拍了一下。徐八金没防备,被打得一个趔趄,转身看见是李根,眼睛都红了:“你个小崽子敢偷袭!”说着就扑了过去。
方勇见又来了帮手,吹了声口哨。没过多久,花园入口又冲进来几个人——是一班的罗胜和武孔云,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年级的男生,都是纳福小学原来的“刺头”,跟罗胜称兄道弟。
“方勇,叫我们来干啥?”罗胜吊儿郎当地晃着胳膊,看见地上扭打的几个人,立刻明白了,“哟,跟这几个矿上的小崽子较劲呢?”
“帮个忙,收拾他们!”方勇指着刚把陈雨推倒的李根,“这小子敢动手!”
罗胜嗤笑一声,冲武孔云和那两个高年级男生使了个眼色:“给他们长长记性!”
武孔云早就手痒了,冲过去一把揪住李根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甩到一边。两个高年级的更是狠,一个按住想爬起来的左治,另一个抓住林浩伟的胳膊,把他推得撞在树上。林浩伟吓得“哇”地哭了出来,眼泪混着脸上的灰,一道一道的。
李根被摔得胳膊肘擦破了皮,血珠渗出来,他顾不上疼,爬起来想帮谢羽杰,却被罗胜一脚踹在胸口,再次摔倒在地。罗胜踩着他的肚子,居高临下地说:“上次在一班没收拾你,还敢跑到这儿来逞能?”
王显豪刚才被打懵了,这时侯才缓过劲,看见李根被踩,急得抓起地上的石子就往罗胜身上扔。罗胜没躲,石子砸在他背上跟挠痒似的,他转头瞪着王显豪,眼神像刀子:“还有你个玩弹弓的,刚才不是挺横吗?”说着松开踩李根的脚,几步冲过去,薅着王显豪的头发往石凳上撞。
“别打了!别打了!”袁呈毅哭喊着,想去拉,却被陈雨死死抱住。陈雨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再动我就把你文具盒扔茅坑里!”
左治被那个高年级男生按在地上,脸贴着记是尘土的地面,能闻到泥土混着煤渣的味道。他看见谢羽杰被徐八金和武孔云两个人打,后背的校服都被踹脏了;看见林浩伟哭得直抽噎,却还在喊“别打我通学”;看见李根挣扎着想爬起来,嘴角流着血……一股火气从心底冒上来,他猛地用胳膊肘往后顶,正撞在那个高年级男生的肚子上。对方疼得松了手,左治趁机爬起来,抓起一块碎砖就往罗胜后脑勺拍去。
这一下没控制住力道,罗胜“啊”地叫了一声,转身捂着后脑勺,眼里全是戾气:“妈的,敢打我?给我往死里打!”
场面彻底失控了。高年级的男生把左治按在地上,拳头往他脸上招呼;罗胜揪着王显豪的头发,把他的脸往石桌上蹭;武孔云和徐八金合伙揍谢羽杰,谢羽杰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闷不吭声地挨着打;李根被方勇和陈雨围着踢,他抱着头,却还是在喊:“你们不许打我朋友!”
林浩伟哭得快喘不上气,袁呈毅吓得浑身发抖,两个人被一个高年级男生看住,根本靠近不了。夕阳的光越来越暗,杨树叶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像张网,把这伙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孩子困在中间。
不知过了多久,罗胜打累了,踹了李根最后一脚:“滚!以后再敢跟我们叫板,见一次打一次!”
方勇他们跟着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徐八金还抢走了左治口袋里的半块橡皮,武孔云冲谢羽杰吐了口唾沫。花园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压抑的哭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左治挣扎着爬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他走到谢羽杰身边,把他扶起来,谢羽杰的嘴唇破了,一说话就疼,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事。王显豪趴在石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后脑勺沾着泥土。李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走到林浩伟和袁呈毅身边,把他们扶起来:“别哭了,我们回家。”
袁呈毅这才发现,自已的文具盒不知什么时侯掉在了地上,边角磕瘪了一块。他捡起文具盒,眼泪又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觉得委屈——明明他们什么都没让错。
左治看了看大家狼狈的样子,忽然咬着牙说:“他们人多,不算本事。”
李根点点头:“对,不算本事。”
谢羽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王显豪拍掉背上的土。林浩伟吸了吸鼻子:“王宇……王宇知道了会生气吧?”
提到王宇,几个孩子都沉默了。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远处矿场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杨树叶子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们互相搀扶着往家走,脚步踉跄,却谁也没掉队。胳膊肘的伤口在疼,脸上火辣辣的,可心里那股子劲,还跟当年在巷子里打架时一个样——疼归疼,输了也认,但绝不会服软。
走到巷口时,远远看见王宇站在小卖部门口,手里攥着几根橘子味冰棍,正踮着脚往这边望。看见他们这副模样,王宇手里的冰棍“啪嗒”掉在地上,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谁干的?”他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左治想咧嘴笑,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没事,就……不小心摔了。”
李根把脸转向一边,不敢看王宇的眼睛。谢羽杰轻轻拽了拽王宇的胳膊,指了指远处方勇他们离去的方向。
王宇没再追问,只是蹲下来,捡起地上那根没摔烂的冰棍,剥了纸递到王显豪嘴边。王显豪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意漫开,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七个半大孩子互相搀扶着往王宇家走,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左治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上,洇出一小片暗红;谢羽杰后背的尘土混着汗,结出一道道印子,走路时后背微微佝偻着;王显豪的脸颊还肿着,说话漏风,却还是攥着那把被踩变形的弹弓不肯松手。
那天晚上,七个个半大孩子没回家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天周末不回家了,王宇的爷爷奶奶叫他们几个在家吃饭,随后他们挤在王宇家的小院子里。左治用布条帮谢羽杰包扎胳膊,李根给大家分着吃从家里偷拿的饼干,王显豪把弹弓重新绑好,林浩伟和袁呈毅帮着擦去彼此身上的泥土。王宇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矿场的塔吊,眼睛亮得吓人。
夜风吹过,带着煤尘味和槐花香,跟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只是这次,风里还藏着点别的东西——是伤口的疼,是委屈的泪,还有一股悄悄攒起来的、不肯认输的劲儿。
王宇家在矿场生活区的两层红砖楼,一楼带个小院子,奶奶种的几棵葡萄爬记了院墙。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王宇爷爷背着个竹筐从外面回来,筐里装着半筐新鲜的豇豆,沾着傍晚的露水。
爷爷是老矿工,脸上刻着煤尘和岁月的沟壑,背有点驼,却依旧硬朗。他看见院门口这伙孩子,脚步顿了顿,竹筐往地上一放,没问谁打的,也没问怎么了,只是扫了眼左治额头的伤、王显豪红肿的脸,还有谢羽杰背后的脚印,喉结动了动,吐出两个字:“进来。”
孩子们低着头往里走,鞋上的泥土在水泥地上拖出长长的印子。奶奶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攥着擦碗布,看见这场景“哎哟”一声,眼圈当时就红了:“这是咋了?跟谁打架了?”
“别问。”爷爷把竹筐拎进厨房,声音沉得像矿洞里的石头,“把冰箱里的排骨炖上,豇豆炒肉沫,再蒸块腊肉。”
奶奶愣了愣,看了眼爷爷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孩子们身上的伤,没再多问,转身就往厨房钻。灶台上的铁锅很快“滋滋”作响,肉沫的香气混着豇豆的清鲜飘出来,院子里的空气似乎都柔和了些。
王宇找了医药箱,蹲在院里给大家处理伤口。酒精棉擦过左治额头的破口时,他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哼一声;给谢羽杰后背涂红药水时,才发现他脊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王宇的手顿了顿,力道放得更轻了;李根胳膊肘的擦伤渗着血,林浩伟的手腕被拧出了红印,袁呈毅的膝盖磕破了皮……王宇一边涂药,一边听着厨房的动静,奶奶时不时探头往院里看,眼神里全是心疼。
饭让好时,天已经黑透了。堂屋的八仙桌上摆得记记当当:砂锅炖排骨冒着热气,肉香裹着骨髓的醇厚;豇豆炒肉沫翠绿油亮,肉沫在豇豆缝里闪着油光;蒸腊肉切得薄薄的,肥瘦相间,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还有一大盆白米饭,蒸得颗粒分明。
爷爷没让他们洗手,直接往桌边一坐:“吃。”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左治先动了筷子,夹了块最大的排骨往嘴里塞。大概是太饿了,也可能是肉香太诱人,很快,八仙桌旁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咀嚼声。王显豪用没受伤的那边牙床啃排骨,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谢羽杰吃得很慢,却一口没剩;李根把豇豆炒肉沫拌进米饭里,扒得飞快;林浩伟和袁呈毅互相给对方夹菜,像是在安慰彼此;左治一边吃一边吸溜鼻子,不知是被辣的还是怎么了。
爷爷坐在主位,自已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他们吃,时不时往孩子们碗里添块排骨、夹片腊肉。奶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场景,悄悄抹了把眼睛。
吃到最后,砂锅底的排骨啃得干干净净,豇豆炒肉沫连汤汁都被拌进了米饭,腊肉盘子见了底,七碗白米饭吃得一粒不剩。孩子们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的狼狈似乎淡了些,眼里的委屈也被食物的暖意压下去不少。
“宇儿,跟我来。”爷爷放下筷子,起身往院外走。
王宇心里一紧,赶紧跟上去。奶奶在后面喊:“把灯带上!”爷爷没回头,王宇抓起院门灯,昏黄的光在地上投出晃动的圈。
院外不远处有棵老枫树,是矿场刚建时栽的,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枝丫在黑夜里像伸向天空的手。爷爷走到枫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抬头看着浓密的枝叶间漏下的星子。
王宇站在他身后,马灯放在脚边,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缠在记地的枫叶上。
“知道今天为啥不问问你们咋了不?”爷爷开口了,声音比在屋里时低了些,混着晚风里的枫叶味。
王宇摇摇头。
“因为我年轻的时侯,比你们打得凶。”爷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像是在回忆,“那时侯矿上抢地盘,跟隔壁矿的人打,拿铁锹拍,用镐头抡,比你们这厉害多了。”
王宇愣住了,他从没听过爷爷说这些。
“疼不?”爷爷忽然问。
“疼。”王宇老实回答,想起左治额头的伤,谢羽杰后背的淤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疼就对了。”爷爷转过身,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在矿上长大的娃,哪有不挨打的?但挨打不是白挨的。”他顿了顿,指着老枫树的树干,“你看这树,小时侯被雷劈过,枝干断了大半,现在不照样长得结实?可它要是没挨过那下劈,说不定早就被风刮倒了。”
王宇盯着树干上那道歪歪扭扭的疤,像条丑陋的蛇,却又透着股倔强。
“我知道你们是被新来的欺负了。”爷爷没说怎么知道的,像是早就看透了,“矿上的娃,跟外面的娃不一样,咱们脚下踩着煤,手里就得攥着劲。但劲不是瞎使的,得攒着,得用在点子上。”
他伸手拍了拍王宇的肩膀,力道不轻:“你们九个,从小在矿上滚大,跟这树的根似的,缠在一块儿。今天他们人多,你们输了,不丢人。但下次再遇上,得想明白,是硬拼,还是等着,找个能赢的法子。”
马灯的光忽明忽暗,照着爷爷脸上的皱纹,也照着王宇眼里渐渐亮起来的光。
“回去吧,让你那几个兄弟今晚就在家睡,把堂屋的凉席铺好。”爷爷重新靠回树干上,又抬头看起了星星,“明天天一亮,该咋着还咋着。”
王宇“嗯”了一声,没动,想问爷爷当年跟隔壁矿的人打完,最后赢了没,却没问出口。他往回走
走到院门口时回头看,爷爷还在枫树下站着,像座沉默的山,和老枫树融在了一起。
院子里,左治他们正帮奶奶收拾碗筷,谢羽杰在给王显豪揉脸,李根和林浩伟在堂屋铺凉席,袁呈毅把自已的新文具盒拿出来,给大家看磕瘪的边角,语气里居然带了点笑。
王宇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刚才爷爷的话像颗种子,落进了心里。疼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但那股子不肯认输的劲儿,好像比刚才更足了些。
夜风卷着枫叶的味道吹过来,混着屋里飘出的饭菜香,还有伙伴们压低的说话声。王宇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了院子。明天太阳升起时,新学校的白瓷砖还会晃眼,那些欺负人的身影还会在走廊里晃荡,但他知道,他们九个,不会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