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高鸿彬的时侯，他正在操场边的单杠上倒挂着，校服裤腿往下滑，露出半截细瘦的脚踝。听到左治喊他，他“嗖”地一下跳下来，落地时带起一阵尘土，脸上还挂着运动后的薄红。
“啥事啊？”高鸿彬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带着点喘。他比左治和王宇都要壮实些，胳膊上能看出淡淡的肌肉线条，站在那儿像棵敦实的小杨树。
左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拍着胸脯：“有王宇在，肯定能搞定。”
高鸿彬的目光落到王宇身上，眼里明显亮了亮。班上谁都知道，王宇看着瘦，打起架来却像头小豹子，上次一个三年级的抢他的作业本，被他摁在地上揉了三分钟，从此没人敢轻易惹他。
“有王宇在，我就去。”高鸿彬点了点头，语气挺干脆，可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不过……那几个一年级的，我也见过。他们不光人高，玩得好的也多，上次我看见他们一群人在小卖部抢别人的辣条，起码有七八个。”
他往教学楼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压低了些：“咱们就四个，真要打起来，怕是讨不到好。钱能不能抢回来不说，别再被他们揍一顿，那可就丢人了。”
左治的脸有点发烫。昨天光顾着生气，压根没数对方到底有多少人，这会儿被高鸿彬一说，心里也有点发虚，可嘴上还是硬着：“人多怎么了？咱们是为了抢回自已的钱，占着理呢！”
“理？”高鸿彬撇了撇嘴，“真打起来，谁跟你说理？他们拳头硬就是理。”他挠了挠头，看向王宇，“要不……咱们还是算了？钱没多少，被打一顿不划算。”
王宇一直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里的皮筋。他想起李根攥着空塑料袋的样子，想起林浩伟红着的眼圈，又想起高鸿彬说的“七八个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能算。”王宇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拗劲，“钱是小事，被他们欺负了不敢吱声，那以后他们更得寸进尺。”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高鸿彬，“你怕了？”
高鸿彬脸一红，梗着脖子：“谁怕了？我就是觉得得想个法子，不能硬拼。”
“那就想个法子。”王宇点点头，眼神亮了起来，“他们人多，咱们就不能跟他们硬打。等会儿他们肯定去小卖部那边，那里有个窄巷子，咱们把他们引进去，巷子窄，他们人多施展不开，咱们就能占便宜。”
左治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那巷子我知道，只能并排走两个人，他们七八个人挤进去，跟扎堆的泥鳅似的，根本没法动手！”
高鸿彬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笑：“这主意行！到时侯咱们堵在巷口，先吓唬吓唬他们，要是他们不听话，再动手也不迟。”
王宇点了点头，又补充道：“等会儿过去，左治你先说话，跟他们要回钱，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我和高鸿彬在旁边看着，真要打起来，我先上，你们俩瞅准机会把钱抢回来就跑。”
“跑？”左治有点不乐意，“凭啥咱们跑啊？”
“傻啊你。”高鸿彬拍了他一下，“咱们的目的是抢回钱，又不是跟他们拼命。抢回钱就跑，让他们追不上，那才叫本事。”
左治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咧开嘴笑了：“行！就这么办！那现在就去小卖部那边等着？”
“不急。”王宇看了看教学楼的方向，“等课间操结束，他们肯定会去小卖部买零食。咱们先去巷子那边看看，熟悉熟悉地形。”
三个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阳光把他们的影子压在地上，像三只攒在一起的小兽，眼睛里都闪着点紧张，又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高鸿彬时不时用手比划着巷子的宽度，左治在旁边算着对方可能来的人数，王宇则低着头，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像是在规划路线。
远处传来上课铃的预备声，王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先回教室，等会儿按计划来。”
左治和高鸿彬跟着他往教学楼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刚才的犹豫和担心像被风吹散了似的，只剩下对接下来“行动”的期待。高鸿彬走在最后，看了眼王宇的背影，心里的那点顾虑彻底没了——有王宇在，好像再难的事，都能想出办法来。
他吸了吸鼻子，快步跟上，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会儿冲进巷子的时侯，该从哪个人手里抢回钱了。
王宇踩着上课铃的尾巴溜回教室，刚坐下就被王显豪塞过来半块橡皮。那橡皮上还沾着点中药味，他捏在手里转了两圈，心思却早飞到了小卖部旁的窄巷子。
高鸿彬说对方有七八个人，刚才光顾着琢磨怎么引他们进巷子，这会儿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发怵。七八个人，就算挤在窄巷里，分摊到他们三个头上，也得每人对付两个。左治那小子看着咋咋呼呼，真动起手来腿都得软；高鸿彬是壮实，可打架全凭一股蛮劲，碰到会躲闪的根本没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手指不算粗，骨节却挺分明，这是常年爬树、摸鱼磨出来的。可再结实，也架不住人多啊。万一对方手里有家伙呢？上次就见一年级那高个子揣着根铁制的文具盒，真抡起来，砸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宇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最后落在墙角那堆扫帚上。扫帚柄是粗粗的木棍，被磨得光溜溜的，长度刚好够攥在手里。他心里一动——要是能藏根这玩意儿在袖子里，真打起来，好歹算个依仗。
可转念又觉得不妥。老师说过，打架带家伙是要被记大过的。而且，万一真把人打坏了，他奶奶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小时侯他跟邻居家孩子抢弹弓，用石头砸破了对方的头，奶奶罚他跪了一晚，还把他最宝贝的弹弓劈成了两半。
可……不带着点东西，他实在不放心。左治是法，却硬是没再让对方靠近半步。
王宇瞅准机会，一把揪住那个高个子男生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摁：“钱！”
高个子被他眼里的狠劲吓住了，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王宇一把抢过来，塞进怀里，又踹了他一脚：“滚！”
或许是被这股不要命的架势镇住了，或许是觉得欺负几个不要命的小屁孩不值当，那群一年级的互相看了看，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巷口。
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喘息声。王宇靠着电线杆滑坐在地上，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左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手背上划了道口子，却咧着嘴笑：“赢了……我们赢了！”
高鸿彬瘫在地上，摸着被踹疼的后背，哼哼唧唧地说：“下次……下次说啥也不来了。”
王显豪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胳膊上青了一大块，却献宝似的把那两根皮筋递过来：“你看，皮筋没断。”
袁呈毅也走过来，手里攥着颗捡来的弹珠，小声说：“王宇，上次……谢谢你。”
王宇看着眼前这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突然觉得后脑勺也不那么疼了。他掏出怀里的零钱，数了数，塞给跑过来的李根和林浩伟：“拿着。”
李根和林浩伟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眼圈又红了，半天说不出话。
夕阳把巷口染成一片金红，几个半大孩子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影子又重新叠在一起，比刚才更密，也更稳。王宇瞥了眼王显豪胳膊上的淤青，又看了看袁呈毅额角的汗，突然笑了——原来打架这回事，人多不多不重要，心齐不齐才重要。
走在回家的路上，王显豪还在絮絮叨叨说自已刚才多威风，袁呈毅则默默跟在后面，偶尔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左治和高鸿彬勾着肩膀，商量着明天要去买冰棍庆祝。李根和林浩伟两个商量着明天谁给谁写作业。王宇走在中间，听着他们吵吵嚷嚷，忽然觉得，今天这架打得真不赖。
晚风拂过，带着点槐花香，把王显豪身上淡淡的中药味也吹得散了些。王宇吸了吸鼻子，脚步轻快了不少——或许，以后班上不会再有人孤立王显豪了，也不会再有人欺负袁呈毅了。毕竟，他们可是一起打过架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