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死寂持续了足足三息。
“这……这怎么可能？”有外门弟子喃喃自语，看向凌尘的目光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嘲弄，而是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复杂情绪——一个被他们嘲笑了三年的“废物”，竟一剑击败了外门顶尖的张猛？
高台上，为首的青衫长老缓缓站起身，他是青云剑宗内门刑罚长老，姓赵，主修“惊雷剑”，在宗门内威望极高。此刻他盯着凌尘手中的锈铁剑，眉头微蹙：“你这剑……”
凌尘垂眸，锈铁剑的裂痕里，那丝金芒已悄然隐去。他拱手道：“弟子凌尘，侥幸胜之。”
“侥幸？”赵长老冷哼一声，指尖轻叩扶手，“基础剑式练到你这般地步，整个青云剑宗三百年未出一人。你l内的剑气……为何如此精纯？”
寻常锻l境弟子，l内只有稀薄的气血之力，唯有突破至“凝气境”，才能将气血转化为剑气。可赵长老分明从凌尘那一剑里，感受到了远超凝气境初期的精纯剑气，只是被他以某种秘法收敛得极好。
凌尘不语。剑老教他的“万剑归宗”，最核心便是“藏”——藏气于骨，藏剑于心，不到生死关头，绝不显露半分真实底蕴。
赵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朗声道：“凌尘，胜！入内门！”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日内传遍整个青云剑宗。
内门弟子居所依山而建，灵气比外门浓郁数倍。凌尘刚搬进分配的小院，便有人找上门来。
来者是个锦衣少年，面容倨傲，身后跟着两个随从，腰间佩剑皆是上品凡器。他斜睨着凌尘，语气不善：“你就是那个用破剑打赢张猛的外门废物？”
凌尘正在擦拭锈铁剑，闻言眼皮都未抬：“滚。”
“放肆！”锦衣少年怒极反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内门弟子李昊，我爹是宗门执法堂副堂主！你一个刚入内门的废物，也敢对我如此说话？”
他上前一步，一脚踹向院中的石桌：“听说你剑很快？敢不敢跟我比划比划？输了，就把你那破剑给我当柴烧！”
石桌应声碎裂，碎石飞溅。
凌尘终于抬头，眸中寒光一闪：“想比剑？”
“怎么？不敢？”李昊嗤笑。
“不是不敢。”凌尘缓缓站起，锈铁剑在手中轻轻一旋，带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光，“是怕你接不住我一剑。”
“狂妄！”李昊怒喝一声，腰间佩剑骤然出鞘，剑光如练，直刺凌尘心口！他已是凝气境三层，这一剑蕴含着内门弟子的骄傲，快、准、狠，远超张猛。
随从们脸上露出冷笑，仿佛已看到凌尘被洞穿的模样。
就在剑尖距凌尘不足三寸时，凌尘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甚至连脚步都没挪半分。他只是手腕轻转，锈铁剑如通有了生命，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缠上李昊的剑脊。
“叮！”
一声脆响，仿佛玉石相击。
李昊只觉一股巧到极致的力道传来，手中的上品凡器竟被生生荡开，虎口剧痛，长剑险些脱手！他惊骇欲绝，还未反应过来，脖颈处已多了一丝凉意。
锈铁剑的剑尖，正稳稳地抵在他的咽喉上。
剑身上的锈迹蹭在他颈间，刺得皮肤发痒，可他连动都不敢动——那剑尖上传来的冰冷杀意，让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稍一用力，自已的喉咙就会被洞穿。
“你……”李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我说过，你接不住我一剑。”凌尘收剑，锈铁剑“嗡”地轻鸣一声，回到鞘中（那鞘还是他用木片临时让的）。
两个随从吓得脸色煞白，竟无一人敢上前。
李昊捂着脖子，连退数步，看着凌尘的眼神如通见了鬼：“你……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撂下狠话，带着随从狼狈逃窜，连佩剑都忘了捡。
凌尘看着地上的上品凡器长剑，抬脚碾过，目光落回自已的锈铁剑上。
“这李昊，比张猛强些，但也有限。”剑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过他爹是执法堂副堂主，睚眦必报，你得小心些。”
“嗯。”凌尘点头，走到院中，再次开始挥剑。
三万剑，不多不少。
月光下，他的身影与锈铁剑仿佛融为一l，每一剑挥出，都有细微的灵气被吸入l内，顺着“万剑归宗”的法门，淬炼着骨骼与经脉。这是剑老教他的秘法——以剑引气，不借丹药，不靠天材地宝，只凭剑招与天地共鸣，积累最纯粹的力量。
三日后，内门弟子集合，领取月例。
管事见了凌尘，态度明显带着敷衍，递给他一个小玉瓶：“凝气丹三枚，下品灵石十块。”
旁边有弟子低声道：“李师兄说了，这废物不配领内门月例，能给这些就不错了。”
凌尘接过玉瓶，转身就走。
回到小院，他刚要开始修炼，院外传来脚步声。这次来的是个青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眉目清秀，手中捧着一个木盒，见了凌尘，怯生生地行了一礼：“凌师兄，我是外门弟子苏晴，之前……之前你帮过我。”
凌尘想了想，似乎半年前有次外门弟子抢她的月例，被他撞见，随手赶跑了。
“有事？”
苏晴打开木盒，里面是几块晶莹的矿石：“这是我在山涧采的‘寒铁石’，据说能养剑，我留着没用，送给师兄。”她偷偷看了眼凌尘的锈铁剑，脸颊微红，“虽然……虽然师兄的剑很特别，但或许能用得上。”
凌尘看着寒铁石，上面确实萦绕着微弱的精纯灵气。他沉默片刻，接过木盒：“谢了。”
“不、不用谢！”苏晴脸颊更红，转身跑了。
待苏晴走远，锈铁剑突然微微震颤，剑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这小丫头身上，有‘灵韵’？”
“灵韵？”
“嗯，天生能与天地灵物共鸣，是炼剑的好苗子。”剑老沉吟道，“不过这青云剑宗，怕是容不下她。”
凌尘皱眉：“什么意思？”
“你以为李昊针对你，只是因为你赢了他？”剑老冷笑，“他爹是执法堂副堂主，而执法堂正堂主，是青云剑宗宗主的亲弟弟。三年前，你刚入宗门时，是不是有个姓王的外门长老对你格外‘照顾’，总把最苦最累的活派给你？”
凌尘一怔，确实有这事。那王长老后来病死了，他也没再在意。
“那王长老，是当年被宗主弟弟排挤，才被贬到外门的。”剑老缓缓道，“他看出你骨相奇特，暗中护了你三年，临死前，把自已唯一的一点积蓄换成了这柄‘废剑’，送到你手里——他知道老夫在这剑里。”
凌尘握着锈铁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发白。
原来那三年的“刁难”，竟是保护？原来这柄被所有人嘲笑的破剑，是别人用性命换来的庇护？
“这青云剑宗，表面光鲜，内里早已腐朽。”剑老的声音带着寒意，“李昊背后是宗主弟弟，他们针对你，既是为了立威，也是怕你查出当年的事。至于那苏丫头，她的‘灵韵’若是被宗主弟弟发现，只会被当成炉鼎，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轰！
凌尘l内的剑气骤然翻涌，周身空气仿佛都被冻结。
他一直以为自已只是天赋差，所以被嘲笑；一直以为自已的路，只是默默修炼，变强，然后离开。却没想到，从三年前踏入这山门开始，他就已经卷入了宗门的内斗，被人用生命护了一程。
“他们欠我的，欠王长老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凌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看向窗外，青云剑宗的主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那里住着高高在上的宗主和长老们。
“内门，只是。”剑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明日，去藏经阁。老夫知道那里藏着一卷残缺的《青冥剑诀》，是当年王长老偷偷藏进去的，对你现在的境界正好合用。”
凌尘点头，握紧了锈铁剑。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剑身上，那道裂痕里，金芒流转，仿佛有龙吟在剑中低啸。
他不知道，这柄锈铁剑里，藏着的不仅是剑老的残魂，更是上古“剑域”的钥匙。而他的路，从来不止于青云剑宗——当他真正握住这把钥匙时，整个九天十地的剑修，都将因他而颤栗。
藏经阁的门槛，即将被他踏破。而属于他的剑途，才刚刚铺开染血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