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碎玉被吴邪扶着往甬道外走,后背上的伤像张烧红的网,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皮肉发疼。可奇怪的是,这点疼里竟裹着点说不清的暖,像小时侯在监控屏里看到的、吴邪围在火炉边的光。
“慢点慢点。”胖子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回头叮嘱,“咱不急,等你伤好了再找出口也不迟。”他手里拎着个从陪葬坑摸来的青铜爵,说是给她当拐杖用,“拿着,这玩意儿沉,拄着稳当。”
汪碎玉接过青铜爵,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往上爬。爵身上的兽纹被磨得发亮,不知被多少代人握过。她忽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器械,不锈钢的托盘,镀铬的针管,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润的质感。
“阿久,你渴不渴?”吴邪从背包里翻出个苹果,是他从杭州带来的,表皮还带着点红,“我包里还有,你先垫垫。”他说话时总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怕碰碎了什么似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时,干净得像长白山的初雪。
汪碎玉咬了口苹果,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呛得她咳了两声。吴邪立刻掏出水壶递过来,手忙脚乱地拍她后背:“慢点吃,没人抢。”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肩膀,带着点热意,像小时侯偷藏在枕头下的暖水袋。
张起灵走在最后,手里的黑金古刀偶尔磕碰着石壁,发出沉闷的声响。汪碎玉回头时,总能看见他落在自已背上的目光,不像是警惕,倒像是在确认什么。有次她脚下打滑,他几乎是瞬间就伸过手来扶,指尖触到她胳膊时,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哑巴张,你跟阿久妹子是不是认识啊?”胖子在前面开涮,“我看你比护着天真还上心。”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摸出个油纸包,递到汪碎玉面前。里面是几块晒干的忍冬,绿得发暗,却带着股清苦的香。“敷伤口。”他说,声音还是淡淡的,却比在主墓室时柔和了些。
汪碎玉捏着那把忍冬,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古墓。她中了箭躺在地上,张起灵就是这样扔过来个药包,里面的忍冬也是这样的绿。那时她以为是错觉,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就算忘了人,也会刻在骨子里。
走到一处岔路时,胖子突然蹲下来,在背包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他举着个铁皮罐头,兴奋地晃了晃,“红烧牛肉!咱给阿久妹子补补!”
篝火升起时,橘红色的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胖子用工兵铲当锅,罐头里的牛肉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漫了记条甬道。吴邪把自已的防潮垫铺在地上,让汪碎玉靠着石壁坐:“地上凉,垫着舒服点。”
汪碎玉看着他们忙前忙后,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发涩。她想起溶洞里的晚餐,永远是灰色的糊状物,用铁勺敲着金属碗,发出刺耳的声响。哪有这样的烟火气,牛肉的香混着松柴的味,连空气都变得稠稠的。
“来,阿久妹子,第一块给你。”胖子用树枝当筷子,挑了块最大的牛肉递过来,油星溅在他手背上,他浑然不觉地搓了搓。
汪碎玉接过牛肉,烫得指尖发疼,心里却暖得发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听胖子吹他在潘家园的英雄事迹,听吴邪讲西泠印社的趣事,张起灵坐在火堆对面,偶尔添根柴,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侧脸在火光里显得柔和了些。
“阿久,你以后打算去哪儿?”吴邪突然问,“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倒斗吧?”
汪碎玉咬着牛肉的动作顿了顿。她没想过以后。汪家的计划里,她本该在鲁王宫就毁掉吴邪,或者被吴三省灭口,哪有什么以后。
“不知道。”她低下头,看着火堆里噼啪作响的柴,“四海为家吧。”
“去杭州啊!”胖子拍着大腿,“跟我们回杭州,天真那铺子大,给你腾间房没问题!”
吴邪立刻点头:“是啊,我那还有间空房,朝阳的,比这墓里亮堂多了。”他看着汪碎玉,眼睛亮晶晶的,“你还能帮我看看铺子,我正好跟胖子出去跑活儿。”
汪碎玉笑了笑,没说话。杭州,那个在监控屏里看了十几年的地方,吴邪家的老宅,定胜糕的甜香,还有……吴三省的脸。她怎么敢去。
张起灵突然往她身边挪了挪,递过来块烤得半焦的土豆。“吃。”他说,“填肚子。”
土豆的皮被烤得发脆,咬开时冒着白气,带着点焦香。汪碎玉小口吃着,听着吴邪和胖子规划着回杭州后的日子,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哪怕是假的,哪怕明天就会被拆穿,至少此刻,她是阿久,不是汪家少主,不是实验l73号,只是个被他们护着的、有伤口的普通人。
后半夜换张起灵守夜,汪碎玉躺在防潮垫上,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却睡得很沉。她梦见长白山的雪停了,阳光落在雪地上,亮得晃眼。她穿着母亲日记里写的棉袄,手里攥着颗糖,像吴邪小时侯那样,笑得没心没肺。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吴邪靠在石壁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点笑;胖子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怀里抱着个青铜鼎;张起灵坐在火堆旁,正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像冰下的水流,悄无声息,却真实存在。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起灵立刻移开了目光,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汪碎玉坐起来,后背的伤似乎轻了些,大概是忍冬起了作用。
“醒了?”张起灵递过来水壶,“温的。”
汪碎玉接过水壶,指尖碰到他的,他没躲。她喝着水,看着远处熟睡的吴邪和胖子,突然觉得,也许可以稍微贪心一点。
就当几天阿久,感受几天这样的暖。
至于汪家的使命,吴三省的警告,青铜门前的结局……先放放吧。
至少现在,阳光正从甬道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像层金色的纱。她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