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领着我往水库后的坡上走，脚下的土路被连日的雨水泡得软塌塌，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风从水库那边卷过来，带着股子水腥气，刮在脸上凉飕飕的。
“何建那坟就在前头那片松树林里，”村长指着不远处，“他爹娘去年秋天就搬去县城闺女家了，坟头怕是没人打理。”
走近了才看清，那坟果然荒得厉害。半人高的野草把坟包裹了大半，墓碑歪歪斜斜插在土里，碑上的字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最扎眼的是坟前的土，看着比别处低洼，像是被水泡过，边缘还泛着圈青黑色的霉。
“这坟选得太糟了。”我蹲下身，摸了摸坟边的土，黏糊糊的带着湿气，“你看这地势，正好在水库的反弓位，水脉从坟后绕过去，跟把刀子似的割着坟包。再加上坟头低于周围，雨水全往这儿聚，阴气散不去，不出事才怪。”
村长听得直咋舌：“当初就劝他爹娘找个先生看看，偏不听，说人死如灯灭，埋哪儿都一样……”
我又往坟后走了几步，见坡上有道裂缝，雨水顺着缝往下渗，正好对着坟底。“水煞冲坟，阴魂不安啊。”我叹了口气，“何建死得不明不白，坟地又犯了水煞，怕是怨气聚在这儿，才会勾着别的孩子下水。”
正说着，就见王程和杨东也跟了过来，俩人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得像桃儿。“清风先生，这可咋整？”杨东声音沙哑，“总不能让那东西一直祸害咱村的娃吧？”
“得先给何建迁坟，”我站起身，“找块高燥向阳的地，避开水源，让他安安稳稳的，怨气才能散。”又看向村长，“开坛的东西备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村长应道，“香烛黄纸、桃木剑、朱砂墨，还有供品啥的，村西头的老槐树底下已经搭好台子了。”
我点点头：“申时三刻（下午四点左右）开坛，那会儿阳气还没尽，阴气没太盛，正好。迁坟的事，等让完法事再说，先稳住这水库里的东西。”
转身往回走时，我回头看了眼那座荒坟，风刮过松林，呜呜咽咽的，像有人在哭。这水库里的邪祟，怕是比我想的还要难缠。
村西头的老槐树下，已经用几块门板搭起了简易法台，黄纸朱砂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三炷清香燃着，烟气袅袅往上飘，被风一吹，歪歪扭扭散在半空。
我换了身干净的青布褂子，接过村长递来的桃木剑，指尖触到木头的纹理，带着点温凉。周围的村民都远远站着，大气不敢出，连孩子的哭声都停了，只有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衬得这院子格外静。
“时辰到了。”我沉声道。
村长赶紧点燃桌上的黄纸，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我捏了个手诀，走到法台前，桃木剑直指水库的方向，口中念起净坛咒。咒语声不高，却像带着股子力道，穿透风声，在槐树下盘旋。
念到一半，忽然一阵狂风卷过来，吹得黄纸灰漫天飞，香烛的火苗猛地往下一矮，差点熄灭。人群里有人低低惊呼一声，我眼角瞥见王程媳妇身子一软，被旁边的人扶住了。
“莫怕。”我头也没回，声音稳了稳，“是水里的东西被惊动了。”
说着，抓起桌上的朱砂笔，蘸了墨，在黄纸上飞快画符。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朱砂在纸上晕开，像一团团跳动的火苗。画完最后一笔，我将符纸往烛火上一凑，看着它燃成灰烬，捏在指间往空中一撒。
“去！”
灰烬被风吹向水库的方向，就在这时，远处水库那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里翻了上来。站在高处的村民吓得往后缩，嘴里直念叨“老天爷”。
我握紧桃木剑，踏起禹步，围着法台转了三圈。每一步踩下去，都像踩在鼓点上，心里那点莫名的慌意渐渐沉了下去。转完最后一圈，我停在法台前，将剑插在地上，拿起一碗清水，对着水库的方向泼了出去。
“尘归尘，土归土，水里的东西，莫再纠缠！”
话音落，风突然停了。燃着的香烛火苗稳稳地往上窜，烟气也直挺挺地升向天上。远处的水库安安静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松了口气，额头上全是汗。村长赶紧递过毛巾：“清风先生，这、这就好了？”
我摇摇头，看着水库的方向，眉头还没松开：“只是暂时镇住了。等明日天亮，得赶紧找块好地，把何建的坟迁了。这邪祟怨气重，晚一天，就多一分险。”
周围的村民这才敢出声，七嘴八舌地说着要帮忙迁坟。我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清楚，这事儿，还没到收尾的时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