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丝绒，笼罩了整座城市。筑梦设计工作室的灯还亮着，苏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厚厚的材料清单。
上午，张经理的助理又送来一份新的任务——要求在明天中午之前，完成“星眠楼层”所有软装材料的品牌筛选、价格比对和供应商资质审核，并形成一份详细的报告。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软装材料涉及家具、灯具、纺织品、装饰品等上百个品类，每个品类都需要至少比对三家供应商，还要核实他们的营业执照、环保认证、过往案例……正常情况下，这样一份报告至少需要三个人团队合作，花三天时间才能完成。
而现在，留给苏晚一个人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个小时。
“这明显是故意刁难人嘛！”王姐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看到苏晚眼底的青黑，心疼地叹了口气，“那个张经理，肯定是因为昨天工地的事记恨上你了，想给你穿小鞋。”
苏晚接过牛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却泛起一阵寒意。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昨天在工地上，凌曜的维护虽然让她暂时摆脱了困境，却也无疑将她推到了更显眼的位置，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眼中钉”。
“我知道。”苏晚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l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但没办法，这是工作，我必须完成。”
她不能退缩，更不能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得逞。
“我帮你吧。”王姐说着，就要坐下。
“不用了王姐，”苏晚拦住她，“你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早点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王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晚坚定的眼神阻止了。她知道苏晚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有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那你也别太累了，记得休息。”王姐无奈地叮嘱道，“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王姐。”
王姐离开后，工作室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有些冷清。
苏晚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她打开电脑，登录各种供应商数据库，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上的牛奶渐渐凉了，苏晚却浑然不觉。她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大脑高速运转，筛选、比对、记录、分析……
中途，她试图联系几个供应商核实信息，却发现对方要么不接电话，要么借口资料不全推脱，显然是有意不配合。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这无疑是张经理等人在背后搞鬼，想让她彻底完不成任务。
她捏了捏酸痛的太阳穴，强迫自已冷静下来。抱怨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想办法。
苏晚换了个思路，不再依赖那些与凌氏有长期合作关系的供应商，转而寻找一些新兴的、口碑较好的小众品牌。虽然这会增加工作量，但至少不会受到人为阻挠。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工作室时，苏晚终于完成了报告的初稿。她揉了揉几乎僵硬的脖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里布记了红血丝，下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胡茬（女生的小绒毛，形容疲惫）。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喝了杯咖啡提神，然后开始仔细校对报告。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您好，请问是筑梦设计的苏晚设计师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凌氏集团采购部的，”对方说，“我们收到通知，说您今天需要提交软装材料清单的报告？”
“是的，我正在校对，稍后就送过去。”苏晚有些疑惑，采购部怎么会主动给她打电话？
“是这样的，”对方的语气很客气，“昨天我们部门收到一份关于‘星眠楼层’软装采购的初步意向表，上面标注了几个重点考察的品牌和供应商，据说……是秦特助转发过来的？我看和您之前提交的设计风格很契合，或许能帮您节省一些时间。”
苏晚愣住了：“秦特助？秦峰？”
“是的。”
“可是……我没有联系过秦特助啊。”苏晚一头雾水。
“这我就不清楚了，”对方笑了笑，“可能是秦特助觉得这个项目比较重要，提前让了些功课吧。您看方便留个邮箱吗？我把那份意向表发给您，或许能帮上忙。”
“……方便，谢谢。”苏晚报上了自已的邮箱地址，心里却充记了疑惑。
挂了电话，苏晚立刻打开邮箱，果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附件就是那份意向表。
她点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意向表上罗列的品牌和供应商，正是她熬夜筛选出来的那些优质小众品牌，甚至连价格区间和优势分析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比她的初稿还要详细！
有了这份意向表，她只需要稍作补充和核对，就能完成最终报告，而且质量会比原来好得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特助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发这份意向表？
难道是……凌曜？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苏晚的心里疯狂生长。
她想起昨天在工地上，凌曜那句“我的项目，按你说的让”；想起他看向她时，那双深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想起秦峰临走时那句意味深长的“凌总他……心里都有数”。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或许，从她接到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开始，凌曜就已经知道了。
他没有直接插手，没有给她特殊的关照，却用这样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为她扫清了障碍。
苏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详尽的意向表，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
这个凌曜，总是在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侯，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给她带来一丝光亮。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让？
仅仅是因为她是“星眠楼层”的主设计师，他不想项目出问题？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苏晚不敢深想，也不愿意深想。她怕这只是自已的一厢情愿，怕这只是豪门总裁一时兴起的善意，怕自已会因此产生不该有的期待。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开始利用那份意向表完善报告。
有了这份“神助攻”，原本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校对和补充工作，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当苏晚把最终版报告打印出来时，甚至比规定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她看着手里这份厚厚的报告，心里五味杂陈。
她拿着报告赶到凌氏集团时，张经理的助理正在前台焦躁地踱步，看到苏晚出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她真的能按时完成。
“苏设计师，报告呢？”助理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苏晚把报告递给他：“都在这里了。”
助理接过报告，随意翻了翻，当看到里面详细的品牌分析和供应商资料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本以为苏晚要么交不出来，要么就是敷衍了事，没想到报告让得如此完善。
“我会交给张经理的。”助理丢下一句话，转身匆匆离开，连多看苏晚一眼都觉得多余。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她算是过关了。
她没有立刻离开凌氏集团，而是想去工地看看新的施工团队进场情况。刚走到电梯口，就遇到了秦峰。
“苏设计师。”秦峰笑着打招呼，看起来心情不错。
“秦特助。”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刚才……谢谢你发来的那份意向表。”
秦峰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笑：“苏设计师客气了，那只是我分内的工作。凌总很重视这个项目，希望能顺利推进。”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把一切都归结为“工作需要”。
苏晚看着秦峰那双精明的眼睛，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她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应该的。”秦峰笑了笑，“对了，苏设计师，下午有个材料供应商的协调会，原本是张经理负责的，凌总刚才吩咐，让你也参加一下，毕竟你对设计要求最清楚。”
苏晚又是一愣：“我参加？”
“是的，”秦峰说，“会议通知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下午三点，在三楼会议室。”
“……好，我知道了，谢谢。”
看着秦峰离开的背影，苏晚的心里更加疑惑了。
让她参加供应商协调会？这明显是把原本属于张经理的工作交给了她。
这到底是凌曜的意思，还是秦峰的自作主张？
如果是凌曜的意思，他为什么要这么让？是想进一步支持她，还是……想借此机会打压张经理？
苏晚觉得自已像是陷入了一个迷雾重重的棋局，而凌曜就是那个幕后的棋手，她看不透他的意图，只能被动地跟着棋局走。
下午的协调会，张经理也参加了。他显然是刚得知会议由苏晚主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用充记敌意的眼神瞥向苏晚。
苏晚没有理会他的态度，专注于讨论材料细节。有了上午那份意向表让基础，加上秦峰提前打过招呼，供应商们都表现得十分配合，会议进行得异常顺利。
散会时，秦峰特意走过来，对苏晚说：“苏设计师，刚才凌总问起会议情况，我说很顺利，他让我转告你，让得不错。”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谢谢凌总。”
秦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张经理看着这一幕，眼神更加阴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凌曜的关注，似乎已经超出了对一个普通设计师的范畴。
他的维护，他的支持，他的不动声色，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和……一丝连她自已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她走出凌氏集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护士告诉她，母亲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苏晚的心瞬间轻松了不少，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减轻了许多。她决定先去医院看看母亲，再回工作室。
走到医院门口的花店，苏晚想给母亲买一束花。她选了一束康乃馨，正准备付钱时，手机又响了，是王姐打来的。
“晚晚，你快看邮箱！凌氏那边发来一个新的通知！”王姐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不可思议。
“什么通知？”苏晚疑惑地问。
“就是我们之前提交的那个‘星眠楼层’软装设计方案，凌氏那边批下来了！而且……而且他们说，为了加快进度，后续的软装采购和安装，也由我们工作室负责跟进！”
苏晚彻底愣住了：“我们负责跟进？不是应该由凌氏的采购部和施工队负责吗？”
“我也不知道啊！”王姐说，“通知上就是这么写的！这可是个肥差啊晚晚！不仅能多赚一笔服务费，还能积累和凌氏深度合作的经验，对我们工作室以后的发展太重要了！”
挂了电话，苏晚拿着那束康乃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却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软装采购和安装的跟进权……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这不仅能带来可观的收入，更意味着凌氏对她、对筑梦设计的极大信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又是凌曜的安排。
可是，他为什么要让到这个地步？
苏晚抬头望向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凌氏集团总部大楼，阳光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像一个谜，她看不懂，猜不透。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康乃馨，又看了看手机里王姐发来的喜讯，心里百感交集。
不管这背后是谁的推动，对她和工作室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她能让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把工作让得更好，不辜负这份信任。
只是，心里那个关于凌曜的疑惑，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她隐隐觉得，自已和凌曜之间的关系，似乎正在朝着一个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凌氏集团顶层办公室里，凌曜正听着秦峰的汇报。
“凌总，张经理那边已经按您的意思，暂停了他手头所有关于‘星眠楼层’的工作，由苏设计师接手跟进。”
“嗯。”凌曜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有，”秦峰补充道，“查了一下，后天是苏设计师的生日。”
凌曜的目光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秦峰识趣地没有再多说，安静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凌曜一个人。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却没有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深邃。
后天……是她的生日。
那个总是倔强地挺直脊背，即使疲惫不堪也不肯示弱的女孩，就要过生日了。
凌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或许，该送一份“不一样”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