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的香气在办公室里弥漫。两人不再说话。林晚专注地翻阅着那份珍贵的情报，笔尖在纸上快速记录着思路。苏澈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偶尔掠过她专注的侧脸，掠过她因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掠过她手腕上那块承载着太多过去的旧表。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无声流淌的、令人心安的默契。
这样的场景，在翻案后的几个月里，正变得越来越频繁。
有时，是他带来一份关键的、无法通过正规渠道获取的情报，像一个精准的猎人，为她扫清前路的障碍。
有时，是深夜一个简短的信息：“目标人物已离境，路径安全，可进行下一步。”
有时，是她因一个复杂的法律难题陷入僵局，他会“恰好”打来电话，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冷静地分析几个可能的突破口，或者分享一个他经手过的、看似无关却暗含启发的案例。
甚至有一次，她为一个棘手的取证问题飞赴欧洲，刚下飞机，就在接机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刚结束当地的一个联合行动，风尘仆仆，却只是淡淡地说：“顺路，送你一程，那边我熟。”
每一次见面，每一次联系，都围绕着案件和工作。他们默契地维持着这种“战友”般的边界，谈论着证据链、管辖权、潜在风险、行动计划。那些汹涌的、被刻意压抑的情绪，那些关于器材室的灰尘、老梧桐的誓言、父亲洗刷冤屈后的泪水……都成了沉默的背景音。
但有些东西，终究在悄然改变。
林晚发现自已开始习惯性地在遇到难题时，变化，猜测他又执行了什么危险的任务；开始在他偶尔流露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时，心脏会莫名地抽紧。
苏澈亦然。
他出现在她办公室的频率，早已超出了“必要”的范畴。他记住她偏好的夜宵口味，在她熬夜时不动声色地替她挡掉一些不必要的打扰。他看她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关注一个需要帮助的故人，或者一个并肩作战的盟友。那深邃的目光里，多了更复杂的东西——欣赏她法庭上的锋芒毕露，心疼她独自扛下重压的倔强，以及一种连他自已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想要靠近、想要守护的冲动。
一次，在协助她处理完一个涉及境外黑恶势力的棘手威胁后（苏澈以雷霆手段直接掐断了源头），两人站在律所顶楼的天台上吹风。城市的霓虹在脚下流淌，晚风带着凉意。
“这次，又欠你一次。”
林晚望着远方，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职责。”
苏澈的回答依旧简短，但这次，他没有移开目光，而是侧过头，专注地看着她被夜风吹拂的侧脸，看着她眼中映照的万家灯火。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仅仅是工作的默契。那沉默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滋长，带着试探的温度，触碰着那条心照不宣的界限。
林晚微微侧过脸，对上他深邃的凝视。夜色模糊了边界，也模糊了心跳的声音。她似乎想说什么，关于感谢，关于过去，关于此刻心头那份陌生的悸动……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唇边一个极浅、却不再冰冷的弧度。
苏澈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天台的风，似乎也带上了某种灼人的温度。
就在这时，林晚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是助理打来的紧急电话，一个案件的对方突然提出了新的关键证据，需要她立刻处理。
林晚眼中的微光瞬间收敛，恢复成那个冷静理智的林律师：“我马上下来。”
她对电话那头说，然后转向苏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抱歉，有急事。”
“去吧。”
苏澈点点头，声音平稳，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失落。
林晚匆匆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回响，渐渐远去。苏澈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城市的夜风带着寒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夹克的衣领，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发丝掠过时带起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低头，看着自已手腕上那块通样式样简洁、走时精准的军用手表。表盘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他知道，翻案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节点。如今的林晚，正站在更广阔的舞台上，以“衡正”顶级律师的身份，挥舞着法律的利剑，劈开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迷局。而他自已，也有着遍布全球的职责和未尽的任务。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早已不是器材室那道被踹开的铁门，而是各自繁忙的、充记挑战的轨迹，以及那份尚未言明、却已悄然生根的复杂情愫。
前路依旧漫长，交集也注定会越来越多。只是下一次见面，那层围绕在“案件”和“职责”周围的、薄而坚韧的隔膜，是否会被这无声滋长的东西，悄然穿透？
苏澈最后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律所大楼，转身，身影融入城市的夜色。步伐依旧沉稳坚定，只是那背影里，似乎多了些难以言说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