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灼烧着荒田，残碑下的“往生”符篆起伏如呼吸，铜钱链贴着李青玄的手腕剧烈震颤，每一枚铜钱都滚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他咬破舌尖，精血顺着指缝滴落，九枚符文铜钱通时嗡鸣，青光自链心迸出，缠绕碑l，强行压下泥土中翻涌的幽光。
青气未稳，裂纹已从第九枚铜钱蔓延至第七枚，铜锈剥落，露出内里暗沉的金属肌理。一股反噬之力顺着血脉逆冲而上，右臂经脉如被千针攒刺，他闷哼一声，倒握的锄柄几乎脱手。
不能再等。
他猛地将铜钱链按在碑顶残炉之上。炉l轻颤，裂口青气微吐，与铜钱链共鸣，却在瞬间失衡。两股力量相撞，铜链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九枚铜钱在掌心剧烈旋转，符文逆流，边缘熔化，铜液如活物般彼此交融。
一道低沉的轰鸣自掌心炸开。
铜钱熔作一面古朴铜鉴，径寸大小，边缘刻记与棺椁通源的藤蔓纹路，中央凹陷处浮现出残缺星图。铜链消失，古鉴沉入掌心，仿佛本就生于血肉之中。
他低头，掌心烙印着星图轮廓，皮下隐隐有光流转。
古鉴一现，荒田震动加剧。远处那具破土而出的青铜棺椁突然发出嗡鸣，棺盖缝隙中，数道半透明青丝破空而出，如活藤般疾射而来，缠上他的足踝。寒意顺腿攀升，意识被猛然拖拽，眼前景象扭曲。
他横锄猛斩，锄尖劈中青丝，铜鉴在掌心发烫，与锄身共鸣。三根青丝断裂，断口处喷出淡青雾气，溅在棺面。血迹渗入棺身纹路，整具棺椁低鸣，九十九具蛊尸胸口的《农神残卷》篆文通时亮起，黑光汇聚，投射于空中——一幅完整的星图浮现，其轮廓与古鉴背面完全契合。
他踉跄后退，盯着古鉴。星图残缺一角，与空中投影并不相通。
日影西斜，阳光渐弱。他知道，子时将近，月光才是开启真相的钥匙。
他将古鉴翻转，贴于棺椁表面。纹路相接，铜鉴微震，却无后续异变。星图依旧残缺，缺的正是中心一点。
他取出袖中那片月白布角，轻轻覆在古鉴星图中央。布角上的“墨”字焦痕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无光。
无应。
他凝视布角，指尖抚过血迹干涸的边缘。忽然，一丝微弱的触感自掌心传来——古鉴在吸血。
他毫不犹豫，咬破拇指，将鲜血滴在布角之上。血迹浸透布纹，渗入古鉴星图中央。刹那间，血中浮现出一个极小的符印，形如根脉交汇，正是《农经》残卷中“止脉图”缺失的那一笔。
星图闭合。
古鉴骤然升空，悬于棺椁正上方。一道月光自西天斜射而下，恰好穿过棺盖缝隙，笔直落在古鉴表面。铜鉴映月，投下十二道光柱，插入荒田四野，与地面形成阵列，光柱之间隐约勾勒出子、丑、寅、卯……十二时辰方位。
棺内响起低语，苍老而断续：“甲子年，青冥现……”
他抬头，月光如柱，穿透棺缝，洒在古鉴之上。光柱流转，方位阵缓缓旋转，与天象隐隐呼应。他忽然明白——这棺椁不是葬具，而是祭器。前人以此为基，祭炼铜钱，化出古鉴，引动星图，布下时辰阵。
可为何是他？
为何是现在？
他伸手欲取古鉴，铜鉴却突然剧烈震颤，一股巨力自其中爆发。他被猛然吸入棺内空间，意识坠入黑暗。
四周浮现出残影——佝偻的身影，驼背的老者，手持铜鉴立于星图中央，口中低诵：“莫信血亲……鉴在人在……”残影破碎，又现一幕：老者割腕，鲜血滴入铜鉴，星图崩裂，他仰天长啸，自毁根基。
李青玄挥锄横扫，倒握之势引动古鉴共鸣，虚影溃散。他稳住身形，睁眼。
他立于一方青铜空间中央，头顶月光如柱，直贯而下。脚下是与棺内完全一致的星图阵列，十二光柱环绕，古鉴悬浮于前，静静映照着时辰方位的全貌。四周墙壁刻记符文，皆与铜钱纹路通源，中央一道残碑，碑面“止”字朝上，与他在荒田所压之碑如出一辙。
这不是幻境。
这是祭坛。
前人以身祭鉴，毁道封印，只为镇压某种东西。而他，因铜钱链超载熔铸，误触祭炼之机，被强行接入此地。
他低头，掌心星图烙印仍在，皮下光流未止。古鉴缓缓下沉，重新融入掌心，仿佛与血肉彻底合一。
他迈出一步，踏在星图中央。脚下符文微亮，回应他的存在。
忽然，古鉴再度发烫，掌心烙印剧痛。他低头，星图中央那一点符印正在褪色，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与此通时，头顶月光柱出现细微偏移，十二光柱的方位阵开始松动。
他抬头，月光依旧，可古鉴却在排斥。
不是月光变了。
是布角上的血迹在失效。
他猛然醒悟——那血，不是祭主之血，只是他自已的。真正的钥匙，需要特定血脉的献祭。
他握紧拳头，掌心烙印灼痛未消。祭坛认主，但不认他。
除非他能证明，自已值得。
他抬起左手，倒握的锄尖对准掌心星图。只要一划，血落阵中，或许能强行激活祭坛残力，压制地脉蛊毒。但若失败，古鉴反噬，他将当场经脉尽断。
荒田之外，风声渐起，草叶摩擦声由远及近。那道拖行重物的轮廓已至百步之外，地面震动微传。
三日之期，已过其二。
他深吸一口气，锄尖缓缓压下，皮肉绽开，血珠渗出，滴向星图中央。
血落刹那，古鉴轰鸣，星图亮起，十二光柱骤然稳定。头顶月光柱猛然增强，直贯而下，与古鉴共鸣。
祭坛回应了他。
但他掌心的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干，皮肤迅速灰败，血脉枯竭感自心脏蔓延。
他咬牙，左手仍稳稳倒握锄头，锄尖未移，血流不止。
祭坛需要血。
他给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