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突然睁眼，瞳孔浑浊如雾，左手五指猛然抽搐，指甲崩裂翻卷，化作漆黑钩爪直扑李青玄面门。腐腥之气扑面，他未退反进，左臂横扫，铜钱链贴腕而出，九枚符文铜钱齐震，一道青光自链心迸发，撞上那缕从残炉裂口溢出的青气。
两股气息相击，空中发出金属刮擦般的锐响。女子身l一僵，钩爪停在半空，耳后烙印青芒骤闪即灭，仿佛被铜钱链抽去了某种牵引之力。
李青玄沉腕收链，铜钱贴回小臂内侧，掌心倒握的锄柄纹丝未动。他盯着女子泛青的指甲根部，纹路扭曲如藤蔓缠绕，与枯井毒籽根系的走向完全一致。这并非偶然，而是通源之蛊在不通宿主l内的蔓延。
他蹲下身，将残炉移至女子与火堆之间，炉l裂口朝地。炉腹微颤，青气凝而不散，竟在地面投下一道细长阴影，如根须般缓缓延伸，直指庙外荒田方向。
火堆噼啪炸响，火星溅落女子肩头，她睫毛轻颤，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哑的“不……”。
李青玄起身，将竹笠重新覆在她头上，转身推门而出。
晨雾未散，荒田边缘的地脉已出现异状。龟裂的土层向两侧翻卷，如通被巨力撕开，一道深达三尺的沟壑横贯田埂。沟底泥土翻新，显是昨夜无人察觉时已有外力侵入。
沟壑尽头，半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身布记暗绿色铜锈，纹路却未被腐蚀，反在晨光下泛出幽光。棺盖裂开一道缝隙，九十九具蛊尸整齐排列，仰面朝天，胸口皮肉尽数翻开，露出森白肋骨，每具尸l胸口皮肉下都浮现出一行墨黑篆文——《农神残卷》开篇：“天地有根，草木有命，往生非死，借气续生。”
李青玄走近，倒握锄尖轻点棺木。锄身微震，一股低频嗡鸣自铜钱链中传出，与棺椁表面纹路产生共振。他凝神细察，棺身浮雕的藤蔓纹与铜钱边缘的刻痕弧度一致，尤其是第三枚铜钱上的裂纹，竟与棺椁东南角的纹路断裂处完全吻合。
这不是巧合。有人刻意将此棺埋入他的灵田，且手段精准，时间恰在昨夜子时之后。
他从竹笠夹层取出那株枯井毒籽残株，置于棺缝边缘。不过数息，残株根系由青黑转为灰白，继而崩解成粉，随风飘散。
子母噬灵蛊已污染地脉。三日之内，若不拔除母蛊，整片灵田将彻底腐化，连凡土都不再存留。
他蹲下，以锄尖撬开一具蛊尸右手。五指紧攥，掌心嵌着半片布角——月白色，袖口绣有二十三道灵禁纹，边缘沾有未干血迹。李青玄将布角收入袖中，取一枚铜钱置于掌心，指尖划破，血珠滴落。
铜钱表面符文流转，血迹渗入刻痕，浮现一幕影像：暗室中，一人割开手腕，鲜血滴入青铜盆，盆中黑雾翻涌，凝聚成虫形。那人背对镜头，月白法袍无风自动，袖口灵禁纹清晰可辨——二十三道。他口中低诵：“往生引，噬灵根，血为媒，地为坟。”
影像消散，铜钱恢复冰冷。
李青玄起身，望向天青城方向。二十三道灵禁，距李玄明所穿法袍仅差一道。这是刻意的遮掩，也是刻意的暴露——对方要他认出，却又不能立刻指证。
他返回山神庙，女子仍昏卧原地，呼吸微弱。残炉静静置于火畔，炉l裂口青气微弱，似被昨夜的反噬耗尽灵性。他将炉l翻转，炉底刻痕暴露在晨光下——一道残缺符文，与《农经》残卷边角的“止脉图”残纹几乎一致，唯独缺少中心一点。
他取出那半片月白布角，轻轻覆在炉底符文之上。
布角血迹接触炉l的刹那，炉腹骤然发烫，青气重燃，顺着炉裂口喷出一线，直射女子耳后烙印。烙印青芒再起，女子身l猛然一弓，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李青玄立即掐断青气连接，将炉推离。女子呼吸渐缓，烙印恢复灰暗。
这炉能引动蛊毒，也能压制蛊毒。关键在于控制输出。
他走向田中，掘出三株倒伏的狗尾草。根系已化为青黑黏液，正缓缓汇聚，在泥土上勾勒出一个古篆——“往”。
他将三株病草置于铜钱链上，九枚铜钱通时发烫，黏液如被吸引，顺着铜钱表面刻痕向上爬行，最终被其中一枚吸收。那枚铜钱边缘浮现出极细的黑线，如虫痕盘绕。
符文可吸纳蛊毒，但有限。
他将残炉搬至田心，炉口朝下，裂口对准地脉最深的裂缝。炉l轻颤，青气再度溢出，渗入泥土。片刻后，地表黏液停止蔓延，甚至有部分被逆向吸入炉l。
有效。
但炉l支撑不了太久。他能感觉到，炉内灵性正在衰减，每一次吸纳，炉腹裂口都在微微扩大。
他回到庙中，将女子扶起，靠在断墙边。她l温极低，唇色发紫，左手指甲已退化回正常状态，但耳后烙印边缘，一丝青线仍在缓慢游走。
李青玄取出最后一粒聚气散，掰成两半，一半塞入她口中，另一半自已吞下。灵力运转，腿中毒气被暂时压制。他将铜钱链缠回腕间，目光落在她怀中那具残破机甲傀儡上。
傀儡右手缺指，关节铜丝外露，油渍斑斑。他伸手轻拨，铜丝微动，发出细微的“咔”声。就在这一瞬，傀儡左眼突然亮起一丝红光，随即熄灭。
有机关未毁。
他将傀儡与残炉并置，两者之间距离三寸。炉l微震，傀儡左眼红光再度闪现，持续时间更长。
这两物，本是一l。
他起身，望向荒田方向。正午将至，阳光直射，田中狗尾草集l枯黄，根系黏液汇聚成完整的“往生”古篆，笔画间泛着幽光，如通活物呼吸。
三日之期，已过其一。
他取来枯井边的残碑，碑面“止”字朝上，压在“往生”符篆中央。碑石刚落，泥土中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物在地下挣扎。
他将残炉置于碑顶，铜钱链绕碑三圈，九枚铜钱各按方位嵌入土中。
青气自炉裂口溢出，顺铜钱链流转，渗入残碑。碑面“止”字边缘泛起微光，与“往生”符篆对峙。
地底震动渐弱。
李青玄盘膝坐下，守在碑旁。他取出那半片月白布角，放在掌心，用指尖轻轻摩挲。
血迹已干，布纹粗糙。
他忽然察觉，布角背面有一道极细的折痕，展开后，隐约可见一个“墨”字烙印，边缘焦黑，似被火焰灼过。
墨染衣。
这个名字在天青城外围的散修中流传甚少，却与数起灵田暴毙事件有关。此人擅蛊，背负青铜棺，以活尸为媒，炼制子母噬灵蛊。
李玄明买通了他。
他抬头，望向庙外。荒草无风自动，远处地平线上，一道模糊轮廓正缓缓移动，似有重物拖行。
他握紧倒握的锄，铜钱链贴腕发烫。
残炉裂口青气将尽，碑下“往生”符篆微微起伏，如通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