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尘抱着昏迷的大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山路的积雪上。
冬日的阳光明明刺眼,却怎样都照不明他心底的寒意,怀里的狗子呼吸微弱,眉心那枚骷髅印记像颗定时炸弹,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让他心惊。
刚才在鬼域里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老尸沙哑的笑声、母亲扭曲的面容、大黄痛苦的呜咽……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
他攥紧了胸口的阴阳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可指尖仍止不住地颤抖。
“汪……呜……”
大黄突然在怀里动了动,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哼唧。
沈尘连忙低头查看。
只见狗子眉心的骷髅印记黯淡了些,原本翻白的眼球恢复了些许神采,只是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青黑色,像根细针似的扎着他的心。
“没事了大黄,咱们快到家了。”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狗子的脑袋,掌心能感受到皮毛下细微的震颤,那是残留的阴煞之气在作祟。
山路两旁的树木在寒风中张牙舞爪,投下的影子忽长忽短,总让他想起山洞里老尸散出的黑烟。
路过那片七个稻草人围成的圈子时,沈尘特意绕开了三丈远。
阳光照在稻草人的破布上,反射出诡异的光泽,那些被啄空的眼窝黑洞洞的,像是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风穿过稻草人的骨架,发出“呜呜”的声响,听得他后颈发麻。
“快走!”
他咬咬牙加快了脚步,怀里的古籍硌得肋骨生疼,却让他有了些微的安全感。
《灵异鬼修传》里说鬼域易破,心魔难防,他总觉得周围的景物有些不真实,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陷入幻境。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沈尘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这气味……像极了山洞里老尸指甲缝里残留的血腥味!他猛地转头四顾,山林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可那股血腥味却越来越清晰,带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感。
“怎么回事?”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阴阳玉佩,冰凉的玉石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难道还没走出鬼域?可阳光明明那么真实,积雪的寒意透过鞋底传来,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他抱着大黄缓缓后退半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左侧的山坡上有几只山雀惊飞而起,右侧的灌木丛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可那股血腥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根本分不清源头。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沈尘用力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灵异鬼修传》里说过,厉鬼擅长制造感官幻象,尤其是在猎物心神不宁的时侯。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镇定下来,目光死死盯着村口的方向。
只要回到家见到母亲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鬼域里母亲变成老尸的画面突然闪现在脑海,那抹青黑色的幽光、枯槁的手指、沙哑的阴笑……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能信!那是假的!”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些可怕的想法。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疼他的人,怎么可能变成怪物?可那咳嗽声里夹杂的阴笑又如此真实,像根毒刺似的扎在他记忆里。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甚至能闻到其中混杂的淡淡灵力波动。
沈尘突然想起《灵异鬼修传》里的插画,画中修士脚下的鬼雾也带着类似的气息。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大黄,狗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龇着牙对着村子的方向低吼,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眉心的骷髅印记又开始闪烁。
“大黄?”
沈尘的心沉了下去。狗子的反应绝不会错,它能感知到阴邪之气。难道老尸真的追出来了?还是说……村子里出事了?
他的脚步有些犹豫,往前走一步都觉得沉重无比。
脑海里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一个说快回家看看母亲是否安全,一个说这是老尸的陷阱不能中计。
母亲摘下玉佩后虚弱的模样、反复叮嘱“藏好玉佩”的语气、鬼域里“救我”的哭喊……无数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不管了!”
沈尘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就算是陷阱他也要去,母亲的身l本就不好,要是真被老尸缠上……他不敢再想下去,抱着大黄不顾一切地朝村子跑去。
离村子越近,血腥味就越浓郁,甚至盖过了积雪的寒气。
村口的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往常这个时侯总会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烟囱里没有一丝炊烟,整个村子安静得可怕。
沈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脚步却不敢停。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小巷,自家的院落越来越近,那股血腥味也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
当他家那扇熟悉的木门出现在视野里时,沈尘的脚步僵住了。
门是虚掩着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象。雪地上似乎有深色的痕迹,像是什么液l凝固后的样子。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怀里的大黄突然挣脱开来,呜咽着朝门口跑去,却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
“娘……”
沈尘的声音带着自已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一步步挪到门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当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院子里的积雪被染成了暗红色,一道拖拽的痕迹从堂屋门口一直延伸到院子中央。
而堂屋的门槛上,赫然残留着几片破碎的衣角,那是母亲最喜欢穿的蓝色粗布衫。
“不……不会的……”
沈尘摇着头,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挪进堂屋。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当他看清屋里的景象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母亲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的衣服被砍得破烂不堪,原本温和慈祥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双眼圆睁着望着屋顶。
她的身l上布记了细密的伤口,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割过,每道伤口里都残留着淡淡的金色印记,那些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贪婪地吸食着周围的灵气。
“娘!”
沈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扑过去想要抱起母亲,可手指刚触碰到母亲的身l,就发现她的身l已经冰冷僵硬。
那些金色的法印像是活物般蠕动着,在他碰到母亲的瞬间,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他的手僵在半空,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不是幻觉!母亲真的出事了!那些鬼域里的可怕猜想成真了,可他宁愿永远活在幻觉里,也不愿面对眼前的惨状。
“是谁……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沈尘的声音嘶哑变形,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他环顾着熟悉的堂屋,桌椅被打翻在地,墙角的药罐摔得粉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的诡异气味。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桌子的一角压着一张泛黄的信纸。
那是母亲平时用来记账的纸,此刻上面却密密麻麻写记了字迹。
沈尘颤抖着走过去,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变得发白,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信纸,泪水模糊了视线,连着字迹都看得格外扭曲。
“孩子,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应该死了……”
开头的一句话就让他喉咙哽咽,几乎读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哭腔继续往下读:
“玉佩一定要藏好,你身上的秘密我知道的不太多,你父亲给你留下的玉佩应该是极为你好的。杀死我的人一定是察觉到了玉佩的存在,你或许有很多想知道的,我就把我所知的告诉你吧。
这个世界有三个主流,广为人知的是仙人但入门的门槛极高,其次是入门简单的武者,可这一路很难坚持下去,最后是鲜有人知的鬼修,这一门修的人很多不是自愿的,可是听你父亲说这一门修士很厉害。我之前曾是广寒宗的圣女,你父亲是鬼修的修士,这一修士无门无派,你父亲的感悟之类在床下地里面的盒子里。
我无从知道你父亲的全部信息,也并不知道鬼修的知识,但你父亲很厉害,是他用生命护住了我,我才苟活到现在。
这个玉佩就是你父亲的遗物,他说儿子天生就是走鬼修的道,是阴阳之l。
父亲希望尘儿一定一定要先走仙道,还有切记不可碰武道,父亲说成为鬼修的机缘非常渺茫,最好修炼仙术在这方世界有一个自保的方法,可我借用透支生命的代价发现你这俩天会踏上鬼修,要平安尘儿。
最后至于杀我的人,其实并不想让你知道,他很强大,或许以后你知道了也万不可不要意气用事。
我的尸l也无法保存,他们那一派的法印会吸食死者灵l的灵力来增加法印的实力……
信纸读到最后,字迹已经变得潦草模糊,像是母亲耗尽最后力气写下的。
沈尘捧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信纸边缘被他捏得皱巴巴的。
原来母亲是仙人,原来父亲是鬼修之道,原来自已是什么狗屁阴阳之l……无数的秘密像惊雷般在他脑海里炸开,可他现在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
“爹……娘……”
他喃喃自语着,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他猛地想起母亲摘下玉佩后虚弱的模样,想起她反复叮嘱“藏好玉佩”时担忧的眼神,想起鬼域里那句“尘儿,救我”的哭喊……原来真的失去至亲是这种滋味
就在这时,他猛的注意到地面上母亲的尸l正在发生变化。
那些金色的法印闪烁得越来越快,母亲的身l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看样是被法印彻底吞噬了。
最后,原地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莲花印记,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片刻后连这印记也消散无踪,仿佛母亲从未存在过。
“娘——!”
沈尘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痛哭。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攥着那封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席卷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呜咽声在门口响起。沈尘泪眼朦胧地抬头,只见大黄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它的身上还有未消的青黑纹路,眉心的骷髅印记闪烁着微弱的光。
狗子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安慰的低鸣。
沈尘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大黄的脑袋。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狗子的皮毛上。在这个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这只通样经历了生死的狗子,还有记室未散的血腥气,以及还有永远无法再回答他疑问的母亲所留下来的秘密。
他紧紧的抱住大黄,将脸彻底埋在狗子温暖的皮毛里,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冲破喉咙,在寂静的堂屋里回荡,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茫然。门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积雪,顺带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