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四,晨光初露。昨夜的雪未停,庭院里积了寸许白霜,踩上去簌簌作响。
陈墨站在书房窗前,手中捏着一枚令牌,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赵”字。昨夜厅内那场刺杀过后,他并未歇息,而是在灯下翻阅刺客供出的线索,直到天明。
苏婉娘一早便来了,怀里抱着一摞账册,脸上带着倦意,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
“少主,我查到了。”她将账册摊开在案上,“这一页,是三年前的旧账。”
陈墨低头看去,纸页泛黄,字迹略显斑驳。他指尖轻点一行数字:“庐州南门外,五车盐?”
“正是。”苏婉娘点头,“这笔交易从未出现在后续账目中,显然是被刻意抹去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试探过账房先生几次,他的反应很奇怪,提到‘南门’时手会不自觉地抖一下。”
陈墨沉吟片刻,缓缓合上账册,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
“他若真是李氏的人,为何又要留下这些痕迹?”他自语道。
苏婉娘一怔,随即也陷入思索。
两人沉默良久,直到一名小厮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少主,试验田那边……犁已经准备好了。”
陈墨点头,收起令牌,披上大氅,与苏婉娘一通往田间而去。
试验田位于庄园东侧,是一片新整过的土地,尚未完全解冻。几头老牛套在改良后的曲辕犁上,农工们围着铁制犁铧议论纷纷。
“这玩意儿真能比原来快三倍?”有人半信半疑。
“你没见少主亲自试过么?”另一人反驳。
陈墨走近时,众人纷纷让开,他也不多言,径直走到犁边,弯腰检查轮轴和刀口角度,随后示意牵牛人出发。
犁刃入土,滑动顺畅。陈墨一边调整扶手高度,一边观察耕深是否均匀。不多时,一道笔直的沟垄已然成型,比以往手工挖掘整整快了一半。
“再来一遍。”他说。
这一次,他加快速度,犁身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但整l运行平稳。
围观人群中渐渐响起惊叹之声。
“真的快多了!”有老佃户忍不住喊道。
陈墨记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苏婉娘道:“今晚召集各管事,通报试验结果。”
苏婉娘应声记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护卫从远处疾奔而来,脸色凝重。
“少主,试验田外围发现异常!”
陈墨眉头一皱,快步随其赶去。
在田埂边缘的一处空地上,几根断裂的箭羽插在地上,尾部刻着一只狼头图案——与盐场火灾现场所见相通。
陈墨蹲下身,仔细端详那支箭,鼻尖凑近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
他站起身,望向四周,心中警铃大作。
“他们已经进来了。”他低声说。
苏婉娘脸色一变:“你是说……突厥细作?”
陈墨没有回答,只是将箭矢收入袖中,转身朝庄内走去。
夜幕降临,风雪又起。
陈墨坐在书房内,案上摆着那支狼头箭,旁边还有一块从试验田残骸中捡回的木片。木片上刻着几个古怪符号,像是某种密码。
他提笔蘸墨,在纸上临摹那些符号,反复推敲。
“这不是中原文字。”他喃喃道。
正思索间,柳如烟悄然推门而入,手中拎着一支琵琶。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他们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侯动手?”陈墨抬头看向她,“试验田刚有成效,他们就来破坏,说明他们清楚我们在让什么。”
柳如烟轻轻拨动琴弦,音色低沉。
“也许,他们在我们身边安插了人。”她说。
陈墨眼神微冷,点了点头。
“我怀疑账房先生并非真正的叛徒。”他缓缓道,“他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柳如烟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如果他真的是李氏的人,不会留下那么多破绽。”陈墨指着桌上的旧账册,“相反,他更像是……替罪羊。”
柳如烟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想怎么让?”
陈墨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漫天飞雪。
“我要让他自已说出来。”他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主!”一名护卫冲进来,脸色苍白,“账房先生……死了!”
陈墨猛地回头,眼中寒光乍现。
“怎么死的?”
“毒……毒药。”护卫结结巴巴地说,“而且……他在桌上留了一封遗书。”
“拿来。”陈墨语气平静,手指却已握紧成拳。
护卫迟疑了一下,递上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陈墨接过,缓缓拆开,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丙午年冬,庐州南门外,五车盐,皆为局。”
他盯着那句话,许久未曾言语。
窗外,风雪更急。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柳如烟看着他,轻声道:“你还记得那页旧账吗?”
陈墨缓缓点头,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
“明天一早,我要亲自审问他。”他说。
“可他已经死了。”柳如烟提醒。
陈墨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那就让死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