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晨雾却已悄然升起。陈墨站在书房窗前,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那道被割破的裂口。布料边缘整齐得不似刀剑所致,倒像是某种机关利器划出的痕迹。
柳如烟立于他身后,绯红襦裙在微光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暗纹。她接过那片布片,指尖略一用力,布丝竟从中断开,露出内里极细的银线。
“不是寻常兵器。”她的声音低而冷,“是教坊司旧物。”
陈墨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看来,李玄策已经等不及了。”
昨夜刺客虽已被擒,幕后之人仍未浮出水面。庄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账房先生死前留下的线索,如今指向盐场——那是陈家最重要的产业之一,也是李氏商行渗透最深的地方。
“今日便去盐场。”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不像要去查一个盘根错节的毒瘤,“让老赵安排车马。”
柳如烟点头,转身离去。脚步声轻而稳,仿佛昨夜那一滴血未曾惊扰她的冷静。
不多时,庄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陈墨披上外袍,走出书房,迎面撞上老赵匆匆赶来。那人身形微胖,脸上带着常年笑盈盈的圆滑,可此刻眉心紧锁,眼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少主真要亲自去盐场?”他试探地问。
陈墨微微一笑:“春耕将至,农具改良需用盐场收入支撑,不去看看,怎知是否够用?”
老赵干笑两声,低头称是,却始终不敢抬眼直视。
陈墨不动声色,心中已有计较。
盐场坐落在庐州东侧,靠近海隅,空气中终年弥漫着一股咸腥味。远远望去,大片晒盐场如通龟甲般铺展,工人们赤脚踩在泥泞中,动作迟缓,神情麻木。
陈墨一行人抵达时,已是午后。烈日当空,晒场上的盐粒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恭敬地请他们入厅歇息,却被陈墨婉拒。
“先四处走走。”他说。
柳如烟默默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四周。她知道,这一趟,不只是视察那么简单。
陈墨走进一间盐仓,随手拿起一包官盐,掂了掂重量,又拆开一角查看。盐粒洁白干燥,表面并无异样。
但他知道,这只是表象。
“取秤来。”他对身旁的管事吩咐。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应声而去。不多时,一架老旧的天秤被搬来,几包盐依次放在秤盘上。果然,每包都比账册上记载的少了三成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陈墨语气淡然,却让人听得出一丝寒意。
管事支吾半天,才勉强解释:“可能是……运输途中损耗了些。”
“损耗?”陈墨轻笑一声,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几个麻袋上,“那这些呢?为何没称?”
管事脸色一变,刚想说话,却被赶来的老赵打断。
“少主,这些都是次品,准备送去边角市场。”他赔笑道,“官盐都是按规制封存,绝不会短斤少两。”
陈墨看着他,缓缓点头:“很好。”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巡视,直到傍晚才回到主厅。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明日我要看完整的账目清单。”
老赵躬身应下,目送他们离开时,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夜幕降临,盐场陷入沉寂。
陈墨坐在临时落脚的厢房中,翻阅着手中的账册。火光映照下,纸页上的字迹显得格外潦草。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字迹……”他喃喃自语,“和账房先生死前所写的一模一样。”
柳如烟站在窗边,手中握着一枚铜钉。那是她在仓库角落发现的,钉头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图腾——一只狼头。
“突厥人。”她低声说。
陈墨眼神一沉。他早该想到,李玄策不会只靠自已行事。若能借突厥之力搅乱盐务,再嫁祸给陈家,便可一举扳倒整个家族。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护卫闯入:“少主,不好了!仓库起火!”
陈墨猛地站起,快步奔向火场。浓烟滚滚,火势迅速蔓延。工人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救人!”他大喝一声,率先冲进火场。
柳如烟紧随其后,手中匕首挥舞间,斩断横梁,救出几名被困的盐工。
火势最猛烈处,一根焦黑的木梁轰然倒塌。陈墨扑上前,将一名昏迷的工人拖出火圈。他回头望去,只见一支箭矢深深插在残垣之上,尾部赫然刻着一只狼头图案。
他伸手拔出箭矢,指尖触到一抹湿润的香气。不通于昨日书房中闻到的杏仁味,这种气息更为诡异,令人头晕目眩。
“有毒。”他低声说。
柳如烟立刻取出一方帕子,将箭矢包裹起来。
“封锁现场。”陈墨下令,目光落在远处人群中一道闪过的身影。那人穿着普通工人的粗布衣裳,却身形瘦削,步伐敏捷。
“别让他跑了。”他对护卫低声道。
火光映照下,陈墨的脸庞轮廓分明,眼中却无半分波动。他缓缓将箭矢收入怀中,转身望向远方的夜空。
盐场的危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