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城门口,有两个穿着皂衣的兵丁守着,腰间的铁刀在日头下闪着寒光。见了风木才手里的木牌,兵丁只是掀了掀眼皮,连问都没问就放了行。
风绝尘和鲁泰低着头跟在后面,擦肩而过时,闻到兵丁身上有股铁锈混着汗的味道,比村里猎户的弓箭味儿冲多了。
一进城门,喧闹声顿时涌了过来。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得能跑马车,两旁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幌子上写着“武器铺”“药材铺”“古玩”,好些字风绝尘只在风木才带的竹器画册上见过。
穿长衫的书生、扛货的脚夫、戴帷帽的女眷来来往往,还有几个穿着和他们相似青衫的人,腰间挂着和木才叔一样的短刀,走路时带起的风里,似乎有股淡淡的草木清气。
“那是青云门的外门弟子。”风木才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声道,“往后你们穿的也是这身衣裳。”
风绝尘心里一动,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那些弟子的青衫比他们的新,袖口绣着的云纹更繁复些,走在路上时,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叔,咱先去买包子?”鲁泰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红着脸挠了挠头,六指张开又攥紧。
风木才被他逗笑了,往街角指了指:“那家‘张记包子铺’,肉馅的最好吃。”
铺子前的蒸笼冒着白汽,掌柜的用长柄竹箅子翻着包子,油香混着面香飘得老远。风木才买了六个肉包,递给他俩各两个,自已拿了两个慢慢嚼着。风绝尘咬了一口,滚烫的肉馅汁儿差点烫着舌头,肥瘦相间的肉糜混着葱花,鲜得他舌头都要化了——长这么大,他只在过年时吃过掺了肉末的菜团子。
鲁泰吃得更快,两个包子下肚,嘴角还沾着油星子,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蒸笼,风木才见状又买了两个塞给他,鲁泰这才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前面是客栈,今晚在这儿歇脚,明天一早进山。”风木才领着他们拐进一条稍窄些的巷子,巷尾的“迎客来”客栈挂着红灯笼,门童见了他的木牌,忙不迭地往里请。
进了客栈大堂,八仙桌旁坐记江湖人,记脸横肉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有人在高声谈论着“某人被追杀”,有人在讨价还价“金疮药换银子”。
风木才显然熟门熟路,直接跟掌柜要了两间上房。上楼梯时,风绝尘低头看了看自已的布鞋,鞋底在山路磨出的毛边蹭在光洁的木板上,留下淡淡的灰痕。他下意识地想把脚抬高点,却被风木才按住了肩膀。
“不用拘谨。”风木才的声音压得很低,“要是能进了青云门,比这讲究的地方多了去了,先习惯着。”
房间是青石垒的墙,窗纸糊得雪白,桌上摆着青瓷茶壶,比李大爷那豁口陶罐亮堂十倍。
风绝尘把竹箱放在墙角,刚要坐下,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清脆的铃铛响。他凑到窗边一看,只见街对面停下辆乌木马车,车帘掀开,走下来个穿月白长衫的少年,腰间挂着块玉佩,比风木才的木牌亮得多。
那少年皱着眉看了眼地上的水渍,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脚,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箱子的仆人,箱子上还刻着和青云门相似的云纹。
“那是内门弟子的家眷。”风木才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内门弟子住在山门里,家里人也能跟着沾光。”
风绝尘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沿的木纹。他想起自家那间漏风的土坯房,想起娘补了又补的衣裳,嘴里肉包子的香味似乎淡了些。
“想啥呢?”风木才拍了拍他的背。
“没啥。”风绝尘转过身,眼里的那点茫然已经不见了,“叔,明天进山,要考核吗?”
“嗯,外门执事我已打点好,考核不过,也会让你们在外围有个差事让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客栈点起了灯笼,光晕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斑。
风绝尘坐在床沿,摸着怀里的木牌,听着楼下传来的谈笑声,忽然觉得那片被洪水毁了的耕地,好像离自已越来越远了。
但爹娘的脸,李大爷的拐杖,还有刚播下的糜子种子,又清晰得像在眼前。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抵着心口那片被木牌硌出的印记。不管这石头城里有多少新奇,山上的青云门有多难进,他总得闯一闯——不为别的,就为了让爹娘能像那马车里的人一样,不用再蹲在灶门前,对着空陶罐叹气。
隔壁传来鲁泰打呼的声音,憨直得像村里的老黄牛。风绝尘笑了笑,躺倒在床上,青石板房顶上传来夜露滴落的声音,和村里的雨声竟有几分像。
他闭上眼睛,鼻尖似乎又闻到了田埂上湿润的泥土味,只是这一次,那味道里好像掺了点别的东西——是希望,也是未知的险。
天刚蒙蒙亮,风木才便叫醒了两人。青石镇还浸在晨雾里,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木槌敲着梆子,“豆腐——新鲜的豆腐——”的吆喝声在巷子里荡开,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三人吃过客栈送的清粥小菜,风木才领着他们往东头走。越靠近山口,行人越少,青石板路渐渐变成了碎石铺就的山道,两旁的树木也越发高大,遮得晨光只剩斑驳的碎影。
“过了这道山口,就是青云门的地界了。”风木才指着前方一道狭窄的山缝,缝里隐约能看见石阶蜿蜒向上,“一会儿见了守门的师兄,要行弟子礼,左手搭右肩,躬身行礼,记住了?”
风绝尘和鲁泰赶紧跟着比划了两下,鲁泰的六指有点不听使唤,左手搭在右肩上时,小指总忍不住翘起来,引得风木才笑了声:“放松些,不用紧张,外门的师兄们大多好说话。”
一条石阶陡,像是从山壁上直接凿出来的,有些地方还积着青苔,滑得很。爬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平整的青石坪上,几个和他们一样穿着青衫的少年少女正排队等着,旁边站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修士,腰间的短刀比风木才的更亮,袖口的云纹绣着金线。
“王执事。”风木才上前拱手行礼。
王执事不耐烦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风绝尘和鲁泰:“这就是你说的两个孩子?”
“是,风绝尘与鲁泰,劳烦王执事了。”
王执事没说话,打量了一眼,让风绝尘二人往另一边站,这是最后一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