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曼青绣坊 > 梦中的天台

阁楼下来后,林晚把两件带污渍的衣服仔细叠好,放进樟木箱最底层,上面压了本厚重的词典。可那双眼睛似的污渍总在眼前晃,沈清纸条上的“镜子里的人”、挂钟卡着的三点十七分、母亲临终的“镜”字,像藤蔓缠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后半夜她终于眯了会儿,却一头扎进个异常清晰的梦里。
天台上的风像把钝刀,割得脸颊生疼。林晚低头,看见自已身上穿的竟是沈清那件蓝布衫,粗粝的布料蹭着皮肤,领口的素色布条被风扯得笔直,勒得喉咙发紧,喘口气都带着布料的腥气。
脚下是水泥地,冻得脚心发麻,缝隙里嵌着些干枯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像无数只打转的蝴蝶。远处的纺织厂烟囱冒着白汽,在灰蓝色的天背景里,像支没蘸墨的笔。
“你看,镜子里的人在笑呢。”
身后突然飘来个声音,轻得像头发丝扫过耳朵。林晚的后颈瞬间麻了,僵硬地回头——天台边缘站着个影子,也是蓝布衫,素色布条在风里飘,身形和自已一般高,只是脸被逆光压成团模糊的灰,像被泼了碗没调开的墨。
“他说会来的,为什么还不来?”影子缓缓转过身,声音里裹着哭腔,“曼曼说他会来的……他答应要给我个说法的……”
曼曼?是母亲沈曼?林晚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已手里攥着东西——一面小圆镜,边缘包着磨得发亮的铜边,镜面被风吹得晃悠,映出的却不是自已的脸。
镜子里站着母亲,还是年轻时的模样,梳着麻花辫,蓝布衫的袖口沾着块深色的渍。她正扒着天台的铁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色比墙皮还白,眼睛死死盯着镜子这边,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喊什么。
“快藏起来!”
母亲的声音突然炸响,震得镜面都在颤。林晚看见母亲的嘴型,一个字一个字砸进梦里:“别让他看见镜子!快藏进钟里——”
“钟里”两个字还没落地,天台门口突然冲进来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身形高大,手里攥着根黑色的胶皮棍,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撇出的冷笑。母亲尖叫着扑上去,却被男人一把推开,重重撞在铁门上,发出“哐当”的闷响。
林晚的心脏像被那棍子抽中,疼得缩成一团。她转身想跑,却被影子拽住了手腕——影子的手冰凉,指尖沾着黏腻的液l,蹭在她手背上,像未干的血。
“来不及了……”影子的声音碎在风里,“你看,他来了……”
林晚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冷汗把睡衣浸透了,贴在背上像层冰。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青灰色的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天台上那些打转的梧桐叶。
她下意识摸向脖颈右侧,指尖触到那颗小小的痣,触感比平时更烫,像颗烧红的米粒。这颗痣是她生来就有的,母亲总说“是老天爷盖的章”,可此刻,梦里沈清脖颈的位置突然和自已的重合——她跌跌撞撞冲到梳妆台,抓起那块擦灰的布,狠狠擦向镜面。
蒙尘的镜子被擦得锃亮,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底还浮着梦的残影。林晚凑近看,脖颈右侧的痣在晨光里泛着淡红,而记忆里沈清照片上的痣,位置、大小,甚至那颗淡淡的晕,都和自已的分毫不差。
像枚盖在两代人身上的印章。
梳妆台的抽屉不知何时半开着,露出里面母亲的日记本。林晚记得昨晚明明锁好了,钥匙还串在银杏吊坠上。她抽出日记本,书页哗啦啦地翻,最终停在被红笔圈住的一页——日期是1987年6月19日,沈清坠楼的第二天。
母亲在日期旁写着三个字,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天台见。”
下面还有行小字,被泪水泡得发皱,墨迹晕成团:“清的镜子,我藏在……”后面的字被涂抹得看不清,只隐约能辨认出“铁”“钟”两个偏旁。
林晚的呼吸突然顿住。梦里母亲喊的“藏进钟里”,难道就是门厅那座老挂钟?
她冲到门厅,挂钟的指针还卡在三点十七分,只是钟摆内侧刻着的“清”字,在晨光里泛着异样的亮。林晚搬来凳子,踩着凳面凑近看,钟l侧面有块木板的颜色比别处浅,边缘的缝隙里嵌着点灰,像是后来钉上去的。
她用指甲抠住缝隙往外撬,“咔”的一声轻响,木板松动了,露出里面的空洞。空洞里塞着块蓝布,解开布结,里面裹着的东西让林晚的呼吸都停了——
是面小圆镜,边缘包着磨得发亮的铜边,和梦里那面一模一样。镜面蒙着层薄锈,却仍能照出人影,只是照出的影像有些扭曲,像被揉过的纸。
镜背刻着个小小的“清”字。
林晚捏着镜子的铜边,指腹触到冰凉的金属上凹下去的纹路——是字,刻得很浅,像怕被人发现:“周志国,染料,三桶。”
周志国。
这个名字像把钥匙,突然插进林晚混乱的记忆。她想起赵警官提到的沈清车间主任,想起那枚刻着“周”字的半枚胸针,想起周明衣领上那枚银杏叶——原来“镜子里的人”,“答应会来的他”,都是通一个人。
挂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惊得她手一抖,镜子差点掉在地上。林晚低头看,指针依旧卡在三点十七分,只是钟摆开始轻微晃动,铜锤撞在钟身的声音,像有人在远处敲着警钟。
她握紧那面小圆镜,镜面的锈迹里,仿佛还映着天台上的风、母亲惨白的脸、沈清蓝布衫的影子。1987年6月19日,天台见——母亲去了天台,她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又把什么藏进了钟里?
晨光漫过青石板巷,爬上老宅的窗台。林晚知道,这场关于镜子和天台的追寻,才刚刚开始。而那枚刻在镜背的名字,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第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