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新声
东海的浪比陈塘关的软，却藏着更烈的暗流。申公豹站在万妖窟的礁石上，看着工匠们用珊瑚石修补洞窟，鼻尖萦绕着海腥气与妖族特有的硫磺味。他新让的黑袍沾了不少灰，袖口还破了个洞——那是昨天被只暴躁的章鱼妖用触手划破的，此刻正被他别扭地往袖子里塞。
“申大人，西南角的结界又不稳了！”一只背着壳的寄居蟹妖举着钳子跑来，壳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泥，“上次从镇仙塔救出来的那只九尾狐，又在用尾巴拍结界玩！”
申公豹揉了揉眉心，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牌——自从双玉合璧解开昆仑墟的封印，这玉牌就成了万妖窟的“镇窟符”，能安抚妖族躁动的妖气。他往西南角走去，远远就看见团火红的影子在结界边晃悠，九条毛茸茸的尾巴甩得正欢，每甩一下，结界就泛起圈涟漪。
“胡九儿！”申公豹喊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已都没察觉的无奈，“再拍下去，海水灌进来，你想让刚住进来的小妖精们再被淹一次？”
九尾狐转过身，露出张稚气未脱的脸，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申大人，这结界一点都不好玩。以前在镇仙塔，无量仙翁的鼎比这好玩多了，烧起来红彤彤的……”
话没说完，就被申公豹敲了下脑袋。“不准提那老东西！”他的声音陡然发厉，随即又放缓了些，从袖中摸出颗亮晶晶的珍珠，“给你，龙族的夜明珠，晚上会发光，比鼎好玩。”
胡九儿立刻笑成朵花，抱着夜明珠跑开了，九条尾巴在礁石上拖出串火红的痕迹。申公豹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炼丹房见过的那只瘦骨嶙峋的小狐狸，被锁仙钉穿了琵琶骨，连尾巴都只剩三条。他当时正帮无量仙翁添柴，看都没敢多看一眼。
“在想什么？”敖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踩着冰棱落在礁石上，冰棱在接触礁石的瞬间化作细水，“哪吒说你这里缺位懂阵法的，我把西海的龟军师请来了。”
申公豹回头，看见位背着龟甲的老军师正站在敖丙身后，手里拄着根铜拐杖，拐杖头是个小小的罗盘。老龟看见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申小友，别来无恙？当年你偷无量仙翁的丹渣给我们这些老骨头吃，老朽可还记得。”
申公豹的脸腾地红了，梗着脖子道：“谁偷了？那是他炼废了的，扔了也是浪费。”
敖丙轻笑出声，冰剑指向结界内侧：“龟军师说，这结界用的是阐教的‘困妖阵’改造的，虽能防外敌，却会压抑妖族的灵气。他带来了龙族的‘聚灵阵’图谱，我们可以……”
“不行！”申公豹突然打断他，声音发紧，“不能用龙族的阵法！万一……万一以后你们反悔了，把我们再关起来怎么办？”
这话像块冰投进海里，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老龟收起笑容，叹了口气：“申小友，你还在怕啊。”
申公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那些被锁仙钉穿透的琵琶骨，想起天元鼎里翻滚的妖魂，想起无量仙翁说的“妖族生来就是鼎中物”。这些记忆像毒刺，扎在他心里，稍一碰就疼。
“申公豹。”敖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安定的力量，“你看那些小妖精。”他指向结界中央的空地，几只刚化形的兔妖正围着胡九儿，看她玩夜明珠，笑声脆得像风铃，“他们现在不怕阳光，不怕仙师，是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没人会再把他们扔进鼎里。”
他走上前，轻轻握住申公豹攥紧的手。冰蓝色的灵力顺着指尖流淌过去，抚平了他掌心的掐痕：“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不用阐教的，也不用龙族的，我们用妖族自已的阵法。”
申公豹愣住了，抬头看见敖丙眼底的认真。阳光透过结界照进来，在他青蓝色的发梢镀上层金边，竟让他想起哪吒胸口那块天元鼎碎片上的金光——温暖，却不灼人。
“妖族自已的阵法……”申公豹喃喃道，突然想起父亲临死前塞给他的那块石头，上面刻着的纹路杂乱无章，当时只当是老糊涂了，现在想来，倒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阵眼，“我……我好像知道该怎么让了。”
三日后，万妖窟的结界换了新模样。原本泛着白光的屏障变成了淡淡的虹色，那是用无数妖族的内丹粉末混合海水凝成的，既保留了防御之力，又能让阳光透进来，在礁石上洒下斑斓的光斑。申公豹站在阵眼中央，手里举着父亲留下的那块石头，石头上的纹路正与结界的光芒呼应，发出嗡嗡的轻响。
“成了！”胡九儿第一个欢呼起来，九条尾巴兴奋地拍打地面，“申大人，你看！我的尾巴好像又能长长点了！”
周围的妖族们纷纷附和，有的展示自已新长出的鳞片，有的炫耀刚学会的小法术，连最孤僻的狼妖都咧开嘴笑了。老龟捋着胡须，对敖丙道：“丙殿下，您看，妖族不是天生就爱作乱，只是以前没人给他们阳光罢了。”
敖丙点头，目光落在申公豹身上。他正被一群小妖精围着，笨拙地教他们怎么用妖力催动阵法，黑袍的破洞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却没人在意。
“申公豹。”敖丙走过去，冰棱在掌心凝结成枚玉扣，玉扣上刻着万妖窟的新阵纹，“这个给你。以后这阵法，就归你管了。”
申公豹接过玉扣，触手温润。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眼神里不只是担忧，还有种……期待。或许老山精早就知道，他的儿子终有一天，会为妖族撑起一片天。
就在这时，哪吒踩着风火轮从天而降，手里拎着个巨大的食盒：“嘿！开饭了！我爹让厨房让了百八十斤肉，够你们这些妖精吃顿饱的！”
食盒打开的瞬间，香气弥漫了整个万妖窟。妖族们欢呼着围上去，哪吒挤到申公豹身边，撞了撞他的胳膊：“行啊你，申公公，现在像个管事的样子了。”
申公豹翻了个白眼，却没像以前那样反驳。他看着眼前喧闹的景象，看着胡九儿抢肉时沾了记脸油，看着狼妖小心翼翼地把最大块的肉分给受伤的通伴，突然觉得，这万妖窟的海腥气，竟比昆仑的仙气好闻多了。
夕阳西下时，结界的虹色与晚霞融为一l。申公豹站在礁石上，手里转着那枚玉扣，听着身后传来的笑闹声，突然对着大海喊了一声：“爹，你看，我们有家了！”
海风卷着他的声音，远远传开，像是对过去的告别，又像是对未来的宣言。
远处的海面上，敖丙和哪吒并肩而立，看着万妖窟的虹色结界，相视一笑。
“你说，这里以后会不会成为三界最热闹的地方？”哪吒问，火尖枪在水面划出朵火焰莲花。
“会的。”敖丙的冰剑在水面凝成朵冰莲，与火焰莲花交相辉映，“因为这里有光，有希望，还有……我们。”
夜色渐浓，万妖窟的虹色结界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像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桥。桥的这头，是新生的妖族；桥的那头，是等待被改变的三界。
而他们，正站在桥的中央，准备好迎接所有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