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才慢吞吞往家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路，他摸黑上楼，推开门时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王璇房间透出点微光
他没开灯，径直走进自已那间逼仄的小屋，往床上一倒，后腰的钝痛让他闷哼一声
摸出手机点开，屏幕光刺得他眯起眼，手指无意识地往上滑，抖音推送的视频大多是吵闹的音乐和晃动的镜头，像极了黎昊他们常看的东西
突然，画面切到一片金黄的银杏林
镜头里的漆娇正仰头看着树梢，粉色匡威卫衣的帽子滑到脑后，露出纤瘦的脖颈
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她脸上，琥珀色的瞳孔亮得像盛了碎光，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和在学校里那副礼貌疏离的样子不通，带着点孩子气的松弛
配文是“秋日限定·匡威新品”，账号名是“漆小娇”，头像是只举着相机的玉桂狗
王威的手指顿在屏幕上
这不是下午在公园拍的吗？他看着镜头缓缓下移，扫过她白色阔腿裤下踩着帆布鞋的脚踝，又定格在她拎着的玉桂狗帆布包上
和他口袋里那支润唇膏的图案如出一辙
视频里的她转身朝镜头走来，脚步轻快得像踩着落叶的雀跃，经过一棵老树时伸手扶了下树干，指尖划过粗糙的树皮，动作自然得不像摆拍
贾玥熙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这边光线好！”她笑着应了声，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点赞数已经过万，评论区里记是“姐姐好会拍”
“求卫衣链接”的留言
王威往下翻，看到一条高赞评论：“娇娇今天的状态绝了，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他嗤了声，心里却莫名想起她下午递润唇膏时的样子
那时她的手指很凉，递过来的盒子带着点她身上的甜香，混着草莓味的包装，让他想起老家灶台上蒸着的草莓酱，是小时侯难得的甜
手指继续上滑，主页里还有更多照片
有她穿着阿迪新款运动服在操场跑步的侧影，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弧线
有她坐在钢琴前的抓拍，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铺在琴凳上，像朵盛开的花
还有她抱着星黛露玩偶的自拍，眼睛弯成月牙，耳尖泛着粉
正是被他撞掉的那只
每一张都精致得像杂志内页，却又比杂志多了点生气
他看着她穿着各种潮牌衣服对着镜头笑，忽然明白周月为什么总说“娇娇穿什么都好看”
那些印着logo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不像刻意炫耀，倒像是天生就该属于她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他自已嘴角的淤青
王威关掉视频，把手机扔到枕边，却怎么也睡不着
后腰的疼还在隐隐作祟，口袋里那支润唇膏的棱角硌着大腿，像个无声的提醒
他摸出那支hello
kitty润唇膏，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看了看
包装上的小猫正对着他笑，傻气又可爱
门口传来周月压低的声音，大概是在跟王璇说他的事
王威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漆小娇”更新了动态，还是那张银杏林的照片，配文换了句“今天的风是甜的”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彻底暗下去，才把润唇膏塞进枕头底下，像藏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客厅的灯被周月拧开时，暖黄的光漫过褪色的沙发套，映出她眼底的红
王璇刚写完作业，看见母亲端着没动过的饭菜进来，连忙起身：“妈，我去叫他出来吃点”
“别叫了”
周月把碗重重放在茶几上，瓷碗与玻璃面碰撞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死外头才好”话虽狠，声音却带着哽咽
王璇叹了口气，抽出纸巾递过去：“他就是脾气倔，您别往心里去”
“倔？这是倔吗？”
周月接过纸巾，指尖攥得发白：“从外省回来这半个月，除了打架就是跟我顶嘴，你爸在电话里还说他懂事了，我看是越来越野！”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昏黄的路灯：“今天要不是我拦着，他爸就要连夜坐火车回来了……”
“爸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王璇轻声道：“他就是心里有气”
“气？他有什么好气的？”
周月猛地回头，眼圈更红了：“我起早贪黑卖鞋子供他上学，他哥省吃俭用给他买习题册，他倒好，整天跟黎昊那群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你说他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怕吵到里屋，连忙压低：“你看看人家漆娇，跟你一样大，成绩好，模样周正，还会跳舞弹琴，人家爸妈是教授，她也没半点骄气，上次来家里吃饭，筷子掉了都不好意思麻烦人，哪像王威……”
王璇没接话
他知道母亲心里的盘算，从小时常念叨“娇娇要是我家闺女就好了”
“今天他脸上的伤，我看是跟人动真格的了”
周月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裂纹：“前两年在外地跟人打群架，把人打进医院，他爸赔了半年工资才了事，我真怕他再闯出什么祸来……”
“他下午回来时，我看他后腰好像也受伤了”
王璇想起弟弟进门时佝偻的背影：“可能是被人暗算的”
“那也是他自找的！”
周月嘴上硬着，眉头却拧了起来：“明天我去给他买瓶红花油……不行，不能惯着他这毛病”
“对了”
周月像是想起什么：“明天我去沈静姐家一趟，顺便问问娇娇，王威在学校有没有惹事，那孩子心细，肯定能看出点什么”
“妈，别去了”王璇连忙阻止：“娇娇跟他本来就不熟，您这一问，反倒让她为难”
周月却没听，只是望着窗外的梧桐叶出神：“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侯才能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