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咳出的那口血,像一朵妖艳的梅花,绽放在窗棂之上。
天,要塌了。
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次日,菜市口。
天还没亮透,这里就已经人山人海。
应天府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片平日里血腥气最重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与往日看杀头的兴奋不同,今天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夹杂着恐惧和快意的寂静。
因为今天要杀的,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也不是什么乱臣贼子。
是两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御史大夫。
“来了!囚车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脖子都伸得更长了。
两辆简陋的囚车,在锦衣卫的押送下,缓缓驶来。
车上的两个人,已经看不出人形。
头发散乱,官袍被撕得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污秽和血迹。
正是陈宁和涂节。
一夜之间,他们就从云端跌入了地狱的最深处。
涂节已经疯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别杀我”,口水和鼻涕流了一脸。
陈宁则死死地咬着牙,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怨毒的扫过围观的人群。
当囚车停在行刑台前,两人被拖下来的时候,陈宁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我乃朝廷二品大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这是滥用私刑!这是草菅人命!”
“胡相!胡相救我啊!”
他的吼声,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回答他的,是行刑官冷漠的声音。
“奉旨,罪官陈宁、涂节,贪赃枉法,为虎作伥,罪大恶极,民愤滔天。”
“着,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时辰到,行刑!”
在人群的另一侧,临时搭建的观刑台上,坐着数十名在京的官员。
这是皇帝的命令。
三品以上的,都得来。
都得来亲眼看着,这两个昨天还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同僚,是如何被一片一片,割下肉来的。
所有官员的面色,都白得像纸。
有些人已经开始干呕,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胡惟庸就坐在最前排。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去看行刑台上那血腥的一幕。
他只是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
他知道,皇帝不是在杀陈宁和涂节。
皇帝是在用这两个人的惨叫,给他,给整个淮西集团,送行。
坤宁宫。
朱元璋正在用早膳,吃得津津有味。
朱标坐在他对面,面前的粥,却一口未动。
“怎么?吃不下?”朱元璋瞥了他一眼。
朱标沉默了片刻,抬起头。
“父皇,儿臣只是在想,陈宁、涂节一死,朝中御史台,几乎空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空了,就再补。”朱元璋毫不在意地说道,“咱大明,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
“儿臣以为,这次补人,不能再用旧法。”朱标缓缓说道。
“哦?”朱元璋来了兴趣,“那依你之见,该用什么新法?”
朱标放下筷子,神情严肃。
“儿臣以为,御史之职,在于监察百官,风闻奏事。其权甚重,非品性刚直,家世清白者,不能胜任。”
“故,儿臣提议,日后凡简拔御史,需对其家产进行勘查。凡家有良田百亩以上者,商铺三间以上者,皆不予录用。”
“此为,‘高薪养廉’之反道而行。欲掌监督之权,必先舍巨富之念。断其贪腐之根,方能使其无所顾忌,为国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