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听着大孙的心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朱标,这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儿子。
他知道,光靠说,是说不服自己这个儿子的。
有些道理,不是听来的,是看来的,是痛来的。
“毛骧。”
朱元璋淡淡地开口。
“奴婢在。”
毛骧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
朱标的心头,猛地一跳。
父皇每次喊毛骧,都意味着要有大事发生。
“你去一趟松江府。”朱元璋的语气平静无波,“给咱带几个人回来。”
“带人?”朱标不解。
“对。”朱元璋看着他,“就带咱昨天在朝堂上说的,那个华亭县的张狗儿一家。”
“把他们,原封不动地,带到这坤宁宫来。”
朱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父皇,您这是何意?将一介草民带入宫中,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朱元璋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
“咱今天,就是要给你立一个新的规矩。”
“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没时间带你走遍这大明江山,但咱可以把这江山的一角,血淋淋地,搬到你面前来。”
“咱要让你亲眼看看,你嘴里的‘国法’,你心里的‘规矩’,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些什么!”
朱标浑身一震,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感觉到一股寒意,从父皇平淡的话语里,直透骨髓。
几天后。
应天府的气氛,愈发诡异。
朝堂之上,胡惟庸仿佛变了个人,每日上朝只是低头听政,再无一言。
以他为首的淮西集团,也集体变成了哑巴。
整个朝廷,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而风暴的中心,就在松江府。
钦差暴昭,手持尚方宝剑和皇帝的最新旨意,在整个松江府,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土地风暴。
“登闻令”之下,无数被压迫到极致的佃户、流民,疯了一样涌向各县县衙。
一份份血泪交织的状纸,一个个被隐瞒的田契账本,被不断地呈了上来。
暴昭来者不拒,查实一个,就办一个。
抄家,分地,赏银!
手段简单粗暴,却有效到了极点。
整个江南士绅阶层,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他们第一次发现,那些平日里被他们视作牛马的泥腿子,当有人给他们撑腰时,爆发出的力量,是如此的可怕。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带着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华亭县。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找到了那个名叫张狗儿的年轻人。
然后,将他和他的母亲、妹妹,一同“请”上了返回京城的马车。
又过了几日。
坤宁宫。
朱标正陪着朱元璋看奏折,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
“陛下,毛骧指挥使回来了。”
朱元璋放下手里的朱笔,淡淡道:“让他带人进来。”
片刻后,毛骧领着三个人,走进了大殿。
朱标抬头看去,只一眼,他的心就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是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