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到小区的0721并没有回记忆中的家。
对门。老赵家。门廊下常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烈的河腥味和机油味。
一个依江度日的老渔夫，他的存在感稀薄得像江上的晨雾。
此刻，一件厚重的、纯黑的塑胶篷衣，正湿漉漉地挂在他家门旁锈蚀的铁钩上。
它沾着新鲜的泥点，散发着江水、鱼鳞和廉价塑胶混合的浓烈气息，像刚从江水里捞出来的、某种巨大水生动物的蜕皮。
0721将这件散发着浓烈腥气的塑胶篷衣迅速抖开。它沉重宽大，带着江水的湿冷气息，如通刚从河底捞起的裹尸布。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已裹了进去。
他重新迈开脚步。步伐依旧稳定，却比之前更加沉重，那塑胶摩擦的窸窣声，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隐藏在和谐下的黑暗慢慢显现。
小区北门的小路人流络绎不绝。
月色ktv此刻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震耳欲聋的声浪足以瞬间将人淹没，混杂着劣质酒精、香水、汗液和隐约呕吐物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旋转彩灯将光怪陆离的色块疯狂投射在贴记廉价镜面壁纸的墙壁和挤在沙发上的人影上。
嘶吼的歌声、放肆的尖叫、骰子撞击骰盅的脆响……构成一片混乱而癫狂的声场。
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标着888鎏金门牌的包厢门虚掩着。
里面传出的音乐声相对克制，是慵懒的蓝调，与外面大厅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门缝里泄出暖黄的光线，还有一种更沉郁、更隐秘的气息。
“喂？我是怎么了？”
“配额？好，没问题一名高中生？这可有点麻烦了她的弟弟？！”
“可以可以，我会处理好的。”
门内有人在打电话，说着没头没尾的话，最后毕恭毕敬的结尾。
刘虎挂断电话后沉重的呼了口气，脸上的恭敬消失不见，只剩下鄙夷。
“这帮上面的混蛋，有什么事都让我们来，真他妈该死！”
说着，脸上的横肉抖动几下。
沙发宽大柔软，一个穿着紧身亮片短裙的年轻女人正跪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捶打着粗壮的小腿。
刘虎的暴怒让她手上的动作明显一滞，头垂得更低，浓密的假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惊惧。
但仅仅是一瞬，那惊惧就被训练有素的、职业化的甜腻笑容取代。
她抬起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眼波流转，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好和安抚，双手端起茶几上那杯刚沏好的茶，用刻意放软的的声音说：“刘哥~消消气嘛，气坏了身子多不好呀。”
刘虎斜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粗鲁地一把抓过茶杯。
他咕咚灌了一大口，茶叶的苦涩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一层不爽，但女人温顺的姿态和甜腻的声音，像一层薄薄的油，暂时覆盖住了他心头翻腾的岩浆。
他伸出另一只油腻的大手，捏了捏女人尖俏的下巴，手指在她涂着厚厚粉底的脸颊上留下浅浅的红痕。
“还是你懂事，知道心疼你刘哥。”
女人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娇媚了几分，身l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顺从地承受着那粗糙手指的力道。
包厢角落，立式空调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冷气强劲地喷吐着，试图对抗外面九月的燥热。
冷风拂过刘虎油光发亮的脑门，却没能带来丝毫平静。
突然，他抽了抽鼻子。
“妈的……”
他低声嘟囔，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快和骤然升起的警觉，“什么鬼味道？”
“哪来的这股子……死鱼烂虾的腥味？熏死老子了！”
刘虎推开门，门外的走廊此刻却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其他包厢隐约传来的鬼哭狼嚎般的歌声和骰子碰撞声。
一无所获的刘虎以为是自已的错觉，自顾自的回到包厢，将腿搭到茶几上。
“妈的，晦气！”
他嘟囔着，拿起桌上那杯之前只喝了一口的茶，也不管凉了，咕咚灌了下去，试图彻底冲掉嘴里和脑子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以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女人一直低着头，跪坐在地毯上，身l保持着刚才被搡开的姿势，像一尊精致的瓷器娃娃。
刘虎推门出去又空手回来的过程，她都看在眼里。当刘虎转身回来，重重坐下，把脚架上茶几时，她的身l几不可察地又僵硬了一瞬。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重新关上的包厢门，鼻翼又微微翕动了一下。
门关上了，但包厢里……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河腥味是淡了，可并没有完全消失。
它变成了一种更隐蔽、更黏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