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从天边一点点漫过来，将最后几缕残光绞杀殆尽。汐澈司坐落于一个海岛上，不远处就是还未被人类活动所污染的海洋，湿热裹挟着咸腥的海风，黏在皮肤上格外沉闷，只有聒噪的蝉鸣不知疲倦地撕扯着夜幕，反倒衬得四周愈发寂静。
杨林溪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
那是桑慕柔给他的防身长剑，冰凉的触感能稍许压下心头的焦躁。这里安稳得像个虚假的梦境，没有怨兽嘶吼，没有避难所的拥挤恶臭，可越是安宁，他越惦记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姐姐此刻是不是正缩在避难所的角落？会不会有人欺负她？
“嘎吱
——”
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突然从外间传来，像生锈的合页被强行掰开。杨林溪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弯腰抄起长剑，足尖点地无声滑到内门侧边。这屋子是内外套间，外门已被撬开，来人要进来，必然要经过这扇内门。
他屏住呼吸，剑柄被掌心的汗濡湿了几分。
“咚咚。”
内门被轻轻敲响，节奏竟带着几分礼貌。
杨林溪眉峰微蹙
——
还懂得敲门？是试探，还是另有目的？他不动声色地握紧剑，目光死死盯着门缝透进来的那道细长黑影。
片刻的寂静后，门被缓缓推开，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先探了进来，修长的四指抵在门板上，力道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嗯？没人？”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疑惑。
随即，一颗脑袋探了进来，月光恰好落在她侧脸，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和挺翘的鼻尖。
杨林溪瞳孔微缩
——
公孙青知？
几乎是通一时间，公孙青知也转过脸，正好对上他举剑的动作。四目相对的刹那，女孩的眼睛骤然睁大，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后退半步，背脊撞在门框上发出轻响。
“啊
——
别砍！是我，公孙青知！你不认得我了？”
她双手下意识挡在身前，声音里带着没压下去的颤音，慌乱中差点崴了脚。
杨林溪这才缓缓收剑，剑尖垂落地面：“别怕，我只是听到动静设防。不知道是你。”
他看着她发白的脸颊，有些意外
——
这姑娘刚才面对苏盈晚时还一脸桀骜，怎么这会儿胆子这么小？
公孙青知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起伏：“你刚才那眼神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觉醒了怨源来杀我呢。”
她顺了顺狂跳的心脏，语气带着点嗔怪，“你以前的怨源是‘魅影’，最擅长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了。”
“我以前？”
杨林溪捕捉到关键信息，剑眉骤然拧起，“我们以前认识？”
“何止认识！”
公孙青知猛地站直身l，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夸张得像在说什么惊天秘密，“以前就我跟你最熟啦，他们都没人理你，只有我一直陪着你。”公孙青知略显夸张地说。
杨林溪听得一头雾水，眉头微皱：“……”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你讲。”
公孙青知忽然收起玩笑的神色，凑近几步，声音压得低了些，“你现在有个要紧任务，是首领亲自交代的，只不过……
你大概已经忘了。”
“首领？你们异契堂的？”
“什么你们我们，是‘我们’！”
公孙青知不记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以前可是异契堂的核心成员，跟我一样，都是首领最信任的助手。”
杨林溪心头剧震，猛地想起公孙青知最初就是要带他回异契堂。他定了定神，追问：“像我们这样的助手，还有几个？”
“算上你我，一共四个。”
公孙青知伸出四根手指，“另外两个你现在还没见过······其实我也没见过，一个叫浅夏；还有一个……
至今没人知道他的姓名。”
“连你们首领也不知道？”
“首领当然知道。”
公孙青知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掠过一丝复杂，“只是他现在……
在另外的世界了。”
杨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
——
不在这个世界？那是不是意味着，异契堂的首领有穿梭世界的能力？如果真是这样，他说不定能帮自已回去！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让对方出手，必须先攥住足够的筹码，比如……
完成那个所谓的
“任务”。
他抬眼看向公孙青知，目光锐利了几分：“所以，你当初故意被苏盈晚她们抓住，刺杀苏盈晚时也根本没尽全力，就是为了来到我身边，传递这些消息，对吗？”
公孙青知耸耸肩，一脸
“你果然猜中了”
的表情：“苏盈晚本来就不是目标，况且我也不喜欢杀人。”
她对杨林溪的敏锐毫不意外，在她记忆里，这个人从来都像块精密的罗盘，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杨林溪往前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干净得像洗过的琉璃，看不出半分虚假。
公孙青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鬓角：“我知道你有个姐姐，叫杨林玥，现在还在原来的世界，对不对？”
杨林溪浑身一震，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
——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说吧，是什么任务。”
公孙青知见他松口，脸上露出正色：“竭尽你所能笼络人心，几天后，带领汐澈司的人……
全力保护怨神繁鱼。”
“保护怨神？”
杨林溪的声音稍有拔高，短短一句话，让他心中的疑问数量再次倍增“我们为什么要保护一个怨神。”
“不是所有怨神都想灭了人类。”
公孙青知的语气也重了几分，“繁鱼一直在暗中庇护沿海的幸存者，甚至为了护着人类，跟另外两个怨神起过冲突。她要是死了，那些靠她屏障生存的人，还有汐澈司的防线，都会塌。”
“有具l时间吗？”
“目前没有。不过到时侯会有人用暗号传递信息。”
杨林溪沉默下来，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击着。解楚卿的话，公孙青知的话，像两团缠绕的线，看似有迹可循，却又处处透着矛盾。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的女声突然在房间中央响起，熟悉得让人心头一紧：“杨林溪，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跟谁说话呢？”
杨林溪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望去
——
房间中央空无一人，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可那声音……
分明是桑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