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紫兰轩,灯火辉煌,比往日更为喧嚣。
除了那些熟面孔的常客,
韩非也踏入了这片锦绣之地。
作为紫女和卫庄押注的人选,他的一举一动自然牵动着二人的目光。
而当另外两名客人,也是来到紫兰轩之后。
紫女更是亲自前去接引,将他们带到了韩非处。
虽说是紫兰轩的老板,但这不代表紫女事事亲力亲为,能够让她亲自上场的客人,都非比寻常。
当初的徐青,是那份游离于世俗之外的独特气质,让她忍不住亲自上前试探虚实。
而此番这两位客人,则是因为身份尊贵。
韩国的相国张开地,以及其孙子张良。
韩非先前便已告知紫女,今晚会有贵客前来,届时直接引入雅间。
但当真看到张开地那张古板严肃的面容出现在紫兰轩的门口时,紫女眼底仍掠过一丝讶然。
毕竟,这位以刻板著称的相国大人,素来是绝不会踏足这种风月之地的。
将张氏祖孙送至门前,紫女并未停留,悄然退下,将那片空间留给韩非他们。
而心底,则是不由生出了一些波澜。
真是好快的手笔。
上午易宝会,才将那个谜盒交予韩非,未曾想他竟在入夜前便将其破解,旋即就在这紫兰轩中与当朝相国密谈。
目的,昭然若揭。
“想借张开地之力,踏足韩国朝堂……倒是一步妙棋。”
“前提是,他真能解开那鬼兵劫饷、索命的连环迷局。”
对此,紫女心中却存了几分笃定。
毕竟,其中的关窍玄机,她已有所点拨。
重新回到一楼那缭绕着笑语笙歌的热闹中。
楼上的贵客固然重要,楼下这些一掷千金的豪客,紫女也不敢轻慢。
甫一下楼,两道身影便撞入眼帘。
看清其中一人后,紫女微微怔了怔。
随即,她唇角微扬,步伐袅娜地向他走去。
“徐先生换了身华服,倒让我一时不敢相认呢。”
“如何?”徐青迎着她的目光,坦然一笑,顺势理了理崭新的衣襟,“特意去挑了这身。”
“紫兰轩往来皆贵胄,我若穿得太粗鄙,岂不有损此地的颜面?”
“故而,总要些锦缎华服装点门面才好。”
紫女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徐先生太过自谦了,即便无这身锦缎,你也是我紫兰轩的上宾。”
“紫女姑娘这张嘴,总是叫人如沐春风啊。”
徐青同她寒暄几句,话锋微转:“我与这位朋友有些生意要谈,劳烦姑娘寻一处僻静的所在?”
紫女的目光这才第一次,真正落在那位跟在徐青身侧的身影上。
身形有些瘦削,偏裹在一套过于富态的商贾衣衫里,脸上扣着半张精巧的面具,看似寻常,但紫女经营紫兰轩多年,眼光何等老辣,只一瞥,便觉此人绝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绝对不是商贾。
不过其心中虽觉异样,面上却不动声色。
开门迎八方客,有时看破,无需点破。
“两位请随我来。”
紫女转身,袅袅婷婷地将二人引向二楼雅间。
行路间,徐青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摇曳生姿的背影,停留了片刻。
只能说,挺好生养的。
也不知道紫女到底多大年纪了。
就在徐青于心底胡思乱想的时候。
紫女已经将他们两人带到了一处雅间安置好。
“可需酒水解闷?抑或……佳人作伴解语?”紫女笑意盈盈,例行问道。
“弄玉姑娘若有闲暇,便请她抚琴一曲吧。”徐青几乎没有犹豫。
紫女眸光微动,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你倒是个会挑人的……只是,让弄玉拨弦一曲,代价可不轻哦。”
徐青作势叹气,“紫女姑娘,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紫女笑容不变,婉转道:“情谊归情谊,生意是生意。”
徐青沉默了片刻,就在紫女以为他要改弦更张时,他却忽地笑了。
“无妨,就是弄玉了。”
他语气轻松笃定,说话间,手掌一翻,一片沉甸甸的金饼已“啪”地一声,按在了面前的案几之上,光晕流转。
“够了吗?”
紫女看着那金饼,眼中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旋即笑意更深:“看来我先前当真是小瞧了徐先生,竟是位深藏不露的有钱人。”
言语间那份熟稔的亲昵,却与方才待客时的标准笑容不同。
徐青是卫庄的朋友,更知晓她们的隐秘目的,甚至赠予卫庄那样一柄剑。
这层关系,早已超越寻常主客。
“巧了,弄玉此刻正有空闲。”紫女莞尔,纤纤玉指不动声色地将那金饼笼入袖中,如蝶栖花蕊般自然。
白给的钱,不赚白不赚。
反正,她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人就是。
不多时,珠帘轻响,一阵淡雅香气袭来。
一位怀抱古琴、温婉娴静的少女步入雅间,步履轻移,如同画中走出的仕女。
她微微欠身,声音如清泉流石:“弄玉,见过二位先生。”
话音落下,一直沉默坐在徐青身侧、戴着面具的李开,身体骤然一僵,他浑浊的眼眸死死地锁在弄玉脸上,仿佛要将那眉眼神韵刻入眼底,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那熟悉的轮廓,几乎……与记忆深处那个温婉娇俏的少女重合了。
恍惚的浪潮瞬间淹没了他。
紧接着,他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了弄玉腰间。
一枚瑰丽如霞光的火雨玛瑙,正静静地悬挂在那里,流光溢彩。
那是他当年于百越之地所得的原石,交予火雨山庄精心雕琢,成了两枚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
徐青注意到了身旁李开的异样,主动出声,向着弄玉柔声道:“久闻弄玉姑娘琴艺冠绝紫兰轩,今日能亲聆仙音,实乃我二人之幸。”
弄玉唇角漾开清浅的笑意,微微颔首:“先生过誉了。”
其声音如溪涧清泉,温婉依旧。她纤指轻拂,将怀中古琴置于案几,指尖随意拨过琴弦,带起几粒玲珑剔透的音符,似在调音,又似无心的序曲。“献丑了。”
琴声如丝如缕,悄然弥漫开来。
徐青略通音律,凝神静听,指节随着曲调的抑扬在膝上无声轻叩。
而李开,对那流淌的琴音恍若未闻。
他的世界,此刻只余下抚琴人的身影。
他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弄玉低垂的眉眼、抚琴的指节,那枚火雨玛瑙的光泽,在他眼中灼灼燃烧,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是她。
眼前这温婉抚琴的女子,就是他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