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自然不会介意与徐青同行。
萍水相逢,对方却解囊相助,替他保住了妹妹所赠的项链,又慷慨分享酒食,在韩非心中,这已然是朋友了。
只是,他仅有一匹马。
而徐青,孑然一身,徒步天涯。
“是否……同乘一骑?”韩非心中暗自思忖,却有些踌躇。
让这匹陪伴自己远行的老友驮载两人,长途跋涉是否过于勉强?况且初次相识便如此亲近,似乎也略显唐突。
徐青何等敏锐,一眼便瞧出了韩非的为难。
“韩兄可是忧心行路之便?”他目光扫过韩非的白马,又投向小店后方堆积的柴火堆,那里斜靠着一辆沾满尘泥的旧板车,显然是店家平日运送柴薪所用。
“店家。”徐青朗声招呼,指向那辆板车,“此物可愿割爱?”
片刻之后,一枚小巧的金粒换来了那辆吱呀作响的老旧板车。
徐青亲自动手,解下白马原有的鞍鞯,将板车前的横杆用粗麻绳仔细系牢在鞍后的环扣上。于是,一匹神骏的白马身后,便多了一辆光秃秃、毫无遮挡的“马车”。它简陋得可怜,既无车厢遮风避雨,亦无坐垫缓冲颠簸,唯有几块粗糙的木板拼凑而成。
“倒是辛苦它了。”徐青看着拉车的白马,原本这匹白马,只需要驮着韩非一个人,但现在不同,它除去拉车之外,还得额外再加上一个人的分量。
“无妨!”韩非洒脱地一挥手,率先踏上板车坐定,拍了拍身边的木板,“这憨货方才可没少偷饮徐兄的美酒,如今多出些力气,正是应当!”
他笑着瞥了一眼白马,那马儿仿佛听懂了,竟打了个响鼻,惹得两人相视莞尔。
徐青一抖缰绳,这辆奇特的组合便沿着官道辘辘前行。
繁华的市镇逐渐被抛在身后,道路两旁,战火摧残的痕迹愈发触目惊心,断壁残垣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焦黑的梁柱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废弃的田埂间荒草蔓生。偶尔能瞥见几个面黄肌瘦的身影在废墟间茫然翻找,或是孩童蜷缩在破败的屋檐下,空洞的眼神追随着这辆怪异马车经过。
一股深沉的荒凉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浸染着韩非的心绪。
他握着酒壶的手微微收紧,眼前这破败的景象,与记忆中那个积弱不振、强邻环伺的故国韩国何其相似。秦如虎踞于西,赵、魏、楚如狼环伺,国土狭小,强邻压境……韩国的子民,岂非也日日挣扎在这般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
“还是因为不够强……”韩非低语,声音几乎被车轮声碾碎。
故国羸弱的根源,不正是国力衰微吗?
他攥紧酒壶,指节发白,胸腔中那点星火般的信念,反而在目睹疮痍后燃烧得更加炽烈。
纵然前路渺茫,他也要倾尽全力,为韩国搏一个强盛的可能!
车轮碾过碎石,颠簸了一下。
前方一处半塌的土墙边,一男一女两个瘦小的身影正徒劳地扒拉着瓦砾,像是在寻找什么能果腹的东西,小脸上沾满泥灰,只有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无助的惶急。
韩非几乎未作多想,示意徐青停下,利落地跳下板车,快步上前,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尽数塞进两个孩子冰冷的小手里。
两个孩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这个衣着不凡的陌生人,又看看手中从天而降的食物,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随即紧紧抱住,转身跑开,仿佛怕这宝贵的馈赠会消失。
徐青坐在车辕上,静静看着这一幕,待韩非重新坐回身边,才用一种近乎玩味的语气开口:“韩兄,倒真是个……好人。”
“好人吗?”
韩非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
“我只希望,这天下没有那么多的战火。”
“那你应该去秦国!”徐青提出了一个建议。
韩非眉头微微挑起。
“秦国兵锋之盛,冠绝当世。以韩兄大才,若得秦王重用,助其一统六合,待寰宇澄清之日,战火岂非自然熄灭?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韩非心头猛地一跳,徐青这番论调,角度之刁钻,是他前所未闻。
他凝神思索片刻,眼中锐光一闪,反问道:“徐兄何以笃定,韩非便有搅动风云之才?莫非真能未卜先知?”
“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徐青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如同观星望气,见韩兄气度不凡,便知腹有锦绣。”
“感觉……”
韩非低声重复,心中却浮现出那个模糊却刻骨的梦境,枕畔冰凉的泪痕,醒来后萦绕不去的悲怆与决绝。
正是那场梦,坚定了他归韩之心。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起近乎执拗的光芒:“徐兄所言一统之道,或许可行。但那终结乱世、定鼎乾坤的,为何不能是我韩国?”
徐青闻言,明显怔住了。
他侧过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着韩非。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韩非清俊却坚毅的侧脸,那眼神中燃烧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炽热。
许久,徐青才缓缓转回头,望着前方尘土飞扬的官道,轻轻吐出一句:“韩兄……你高兴就好。”
多余的话,没有必要去讲了。
只能说,能够做美梦,实在是一件好事。
随即,两个人转移了话题。
徐青作为穿越者,可谓见识广博,天南海北、古今兴衰、兵法韬略、音律玄理,信手拈来,每每有惊人之语,初听离经叛道,细思之下却往往蕴含深意。韩非本就是才华横溢、思维敏捷之人,得此良伴,更是妙语连珠,两人在颠簸的板车上,竟谈出了几分坐而论道的酣畅。
“徐兄真乃奇人!”韩非由衷赞叹,举起酒壶与徐青虚碰一下。
徐青含笑不语,目光却落在韩非身侧那个始终不离左右的狭长木匣上。
时机已至,他开口问道:“韩兄这剑匣形制古朴,一路相随,想必内藏非凡之物?在下不才,平生最喜品鉴名剑,不知韩兄可愿一观,了却我这爱剑之人的心愿?”
韩非微微一怔。
这剑匣中所藏之剑,乃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所得,老师似乎识得此剑,给出了一段评语,而后,让其珍藏此剑。此番归国,他将其随身携带,既为防身,更因其本身蕴含的玄机令他着迷。
短暂的犹豫后,他坦然一笑:“徐兄一路照拂,区区观剑之请,何足道哉?”
他双手捧起剑匣,郑重地递向徐青。
“不过徐兄怕是要失望了,此剑……并非神兵,而是一柄残破之器。”
徐青接过剑匣,入手微沉,木质冰凉。
他指尖轻启锁扣,缓缓掀开盒盖。
匣中并非想象中寒光四射的神锋。
一柄残破得近乎狰狞的古剑静静躺在丝绒衬底之上,剑身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青黑色,仿佛浸透了千年的烽烟与血锈,玄铁般的质地上,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剑体似乎曾被某种巨力震碎成数段,却又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拼合、维系着诡异的整体形态,宛如一件布满裂纹、随时可能崩解的青铜祭器。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深邃的裂痕间隙,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脉络,如同凝固的血痂或地底涌动的熔岩,在昏黄的光线下,竟似有生命般微微搏动,散发着一股阴郁而躁动的气息。
剑柄则以传说中的神兽獬豸为形,独角怒目,獠牙狰厉,握柄处密布龙鳞般的凸起,每一片鳞缘都锐利如刃,剑格中央镶嵌的龙目,空洞地凝视着上方。
徐青探手,轻轻触碰此剑。
在见到韩非之前,经过他的不懈努力。
他终于是成功进阶成为了第三阶铸剑师。
而在进阶之后,他自然也是获得了一些新的能力。
除去全新的铸造技巧之外,还有一种能力,唤作“剑语”,正所谓名剑有灵,神剑的灵性就更加浓郁了,凭借此能力,徐青可以和那些现有之名剑,进行沟通,从而感悟剑心,从中体会到昔年铸剑师铸剑之时的情绪,继而触类旁通,领悟全新的铸剑技巧。
随着此能力发动。
霎时间,徐青只觉得周围的环境变得昏暗了起来。
雾气,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将其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