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我刚查出怀孕,准备给当上车间主任的老公一个惊喜。
推开门,却见他把新来的女徒弟搂在怀里,亲昵地刮着鼻子,对众人宣布：
这是我新认的干女儿,以后大家多担待！
周围人暧昧的哄笑声中,那女孩躲在我老公怀里,冲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我老公却皱着眉拉开我：
媳妇,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别吓着你妹妹。
呵,妹妹
我看着他俩几乎黏在一起的身体,还有那女孩脖子上我刚丢的珍珠项链,
瞬间明白了,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得换个爹了。
01
林晚,你闹够了没有！全车间的同事都看着呢,你非要给我丢脸是不是
张建军的声音在我头顶炸开,我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化验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就在三分钟前,我的人生还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泡,我怀上了,我和张建军的第一个孩子。可现在,这些泡泡被他怀里那个叫王莲的女孩,用一根看不见的针,一戳就破。
我丢脸我挣开他的手,目光直直地钉在王莲身上,张建军,你让她管我叫什么嫂子还是……干妈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还在起哄看热闹的工友们瞬间安静下来,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八十年代的工厂,人言可畏,作风问题是能压死人的高压线。
张建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松开王莲,上前一步想来捂我的嘴,动作里带着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什么！小莲家里穷,从乡下来城里不容易,我当她是亲妹妹,认个干亲帮衬一下怎么了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他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捻着自己中山装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这是他撒谎或者心虚时的小动作。
亲妹妹我冷笑一声,指着王莲的脖子,我的珍珠项链,是我妈给我的嫁妆,上个星期刚丢的。怎么就跑到你‘亲妹妹’的脖子上了
那串珍珠项链虽然不是什么顶级的货色,但在当时也算是个稀罕物件,光泽温润,衬得王莲那张故作无辜的脸越发楚楚可怜。
王莲被我一指,下意识地捂住脖子,眼眶瞬间就红了,身体也瑟瑟发抖起来,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嫂,嫂子,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是,是主任看我可怜,说这是他买给我的……
她声音不大,带着哭腔,却清晰地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张建军。
好一招茶言茶语,这水平放现在起码是个总监级别。
张建军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语气安抚着王莲：小莲别怕,有哥在。这事儿跟她没关系,是哥看你表现好,奖励你的。她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别往心里去。
奖励我气得浑身发抖,把手里的化验单揉成一团,张建军,你用我的东西,奖励你的好妹妹你可真是新中国的活雷锋啊！
林晚！他猛地提高音量,眼神里满是警告,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吗赶紧跟我回家！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拽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坠痛。我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脑子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回家我甩开他的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建军,这个家,谁爱回谁回。我们,离婚。
离婚两个字一出口,整个车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在这个年代,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亚于天塌下来。
张建军也愣住了,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这两个字。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错愕,有愤怒,但没有挽留。
好,好得很。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林晚,你别后悔！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走到王莲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动作熟练又自然。
走,哥带你去吃饭,别理这个疯婆子。
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男的高大,女的娇小,宛如一对璧人。我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周围同事们同情、鄙夷、看好戏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
后悔我林晚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眼瞎嫁给了你张建军。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慢慢地摊开手心,看着那张被我捏得不成样子的化验单。然后,我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车间的垃圾桶里。
孩子,别怕。妈妈会带你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张建军的媳妇,我只是林晚。
02
我提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站在了纺织厂的家属院门口。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曾是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现在看来,只觉得讽刺。
我们的婚房,是张建军单位分的筒子楼。一室一厅,狭小拥挤。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门,屋子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空气里,多了一股陌生的、廉价的雪花膏味道。
是王莲的味道。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没吃完的苹果,上面还有一排细小的牙印。旁边,是我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服装设计入门》,书页里夹着一张电影票票根——《庐山恋》,日期是昨天。
昨天我加班,他说他也要在车间盯着。
原来,所谓的盯着,就是陪着他的好妹妹去看爱情电影。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窖里,最后一点温度也被抽干。我没有去收拾那些属于我的衣物,这个被别的女人鸠占鹊巢的地方,多待一秒都让我恶心。我只拿走了我妈留给我的那台蝴蝶牌缝纫机,和我藏在床板下的所有设计图纸。
这些,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张建军走了进来,看到我脚边的缝纫机和行李,眼神暗了暗。
你还真要走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林晚,我劝你想清楚。你一个女人,离了婚,还想在厂里待下去你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也比跟着你,天天被人戴绿帽子强。我毫不示弱地回敬。
你！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不可理喻！我告诉你,你想离婚可以,房子是单位分的,你休想带走任何东西！还有,你工作也是我托关系给你找的,你要是敢走,我就……
你就怎么样一个清冷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张建军的威胁。
我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确良衬衫和笔挺西装裤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他个子很高,皮肤白皙,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这个嘈杂家属院格格不入的斯文和贵气。
他身后,还跟着厂里的李厂长,此刻正一脸紧张地搓着手。
顾,顾工……张建军看到来人,气焰瞬间矮了半截,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
我认得他,顾延亭。前几天厂里开大会,李厂长隆重介绍过,说是从香港来的大投资商的儿子,来厂里考察,准备引进新的生产线。他本人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级工程师。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
顾延亭没有理会张建军,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脚边的缝纫机和那卷图纸上,镜片后的眼睛里,流露出探究。
请问,你是林晚同志吗他开口,声音像是山间清泉,洗去了我心头的燥郁。
我点了点头。
我看了你提交给厂里的‘改良旗袍’设计方案。顾延亭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欣赏,想法很大胆,把传统盘扣和西式剪裁结合,很有新意。我今天来,就是想找你聊聊这个方案。
我愣住了。那份设计方案,我明明是交给张建军,让他转交给厂技术科的。可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他说我异想天开,不切实际,说厂里绝对不会采纳这种奇装异服的设计,还说图纸他已经帮我扔了。
原来,他不是扔了,是据为己有了。
我看向张建军,他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顾工,您是不是搞错了张建军强笑着打圆场,这方案是……
是你提交的顾延亭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张主任,方案的右下角,签着林晚同志的名字。而且,里面的很多缝纫技巧和细节标注,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底,是写不出来的。据我所知,张主任你是负责车间管理的,对服装设计,似乎并不在行
他每说一句,张建军的脸色就白一分。
李厂长在一旁察言观色,立刻明白了什么,狠狠地瞪了张建军一眼。建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小子敢在顾工面前冒名顶替,胆子不小啊！
我……我没有……张建军还在嘴硬,我就是觉得晚晚的设计还有些不成熟的地方,想帮她完善完善……
是吗我抱着手臂,冷眼看着他表演,那可真谢谢你了。不过现在不用了,因为我要离婚,这些不成熟的设计,我自己带走,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弯腰,抱起那卷图纸,直视着顾延亭。
顾工程师,谢谢您的赏识。但是,这份工作我可能干不了了。我马上就要和这位张主任离婚,大概很快也会被赶出工厂。我的语气平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顾延亭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开口。
谁说你会被赶出工厂
他转向李厂长,语气不容商量：李厂长,我们公司投资的前提,就是希望看到纺织厂有改革的决心和人才。林晚同志这样的人才,正是我们需要的。我决定了,我们公司将单独成立一个设计部,专门负责新产品的研发。我希望,林晚同志能来担任设计部的第一位设计师。
他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房间里炸开。
张建军目瞪口呆。
李厂长喜出望外。
而我,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降临,将我从泥潭中拉出来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一个能让我彻底摆脱张建军,带着我的孩子,活出个人样的机会。
03
林晚,你疯了！你真要为了一个刚认识的男人,跟我离婚
筒子楼下,张建军拦住了我的去路,他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他大概无法接受,前一刻还被他踩在脚下的我,下一刻就成了港商眼里的香饽饽。
张建军,我离婚,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平静地看着他,在你为了别的女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懂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了。
我那是气话！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他试图放软语气,伸手想来拉我,晚晚,你跟我回去,我跟王莲以后保持距离,行不行我们……
晚了。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在你把我的珍珠项链戴到她脖子上的时候,就晚了。
我的决绝让他最后耐心也消耗殆尽。
好！林晚,你好得很！他指着我,咬牙切齿,你以为你进了什么设计部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告诉你,没门！只要你还在这个厂里一天,我就是你领导！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干不下去！
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反而笑了。
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我不再理会他的叫嚣,抱着我的缝纫机和图纸,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工厂给我安排的新的单身宿舍。
新的设计部,暂时只有我和顾延亭两个人。办公室是厂里腾出来的一间仓库,虽然简陋,但胜在宽敞明亮。顾延亭从香港带来了一台我见都没见过的电动缝纫机,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
这些是国外的最新款式,你可以参考一下。他将杂志推到我面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又专注,你的旗袍设计很好,但还可以更贴近市场。我们要做的是,既保留传统韵味,又能让年轻姑娘们喜欢的成衣。
我看着杂志上那些穿着喇叭裤、蝙蝠衫,画着浓妆的外国模特,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谢谢你,顾工。我真心实意地道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
叫我延亭吧。他打断我,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以后我们是同事了。你很有才华,不该被埋没。
他的夸奖像一道暖流,让我冰冷的心渐渐回温。
接下来的日子,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我将顾延亭带来的新理念和我自己的设计相结合,废寝忘食地画图、打版、裁剪。我把对张建军的恨,对未来的迷茫,全都倾注在了这一针一线里。
我设计的改良版旗袍,保留了立领和盘扣的经典元素,但缩短了裙长,放宽了腰身,面料也选用了更舒适透气的棉麻。既有古典的雅致,又不失现代的俏皮。
当我将第一件样品穿在身上,站在镜子前时,连我自己都惊呆了。镜子里的女人,身形窈窕,眉眼间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光彩。
顾延亭看到成品时,也露出了惊艳的表情。他扶了扶眼镜,绕着我走了一圈,毫不吝啬地赞美：非常完美！林晚,你是个天才。
然而,我们的完美作品,却在厂里的生产会议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这……这裙子也太短了吧衩都快开到大腿根了,这穿出去像什么样子生产科的刘科长皱着眉,一脸不赞同。
还有这收腰,也太明显了！这不是鼓励大家搞资产阶级自由化那一套吗
就是！我们是国营大厂,要为社会风气负责！不能生产这种‘奇装异服’！
张建军坐在会议室的角落,虽然一言不发,但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他就是要看我笑话。
我攥紧了拳头,正要开口反驳,顾延亭却先我一步站了起来。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各位的意见我收到了。不过,市场会不会接受,不是我们说了算,是消费者说了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下个星期,市里有个展销会。我会申请一个摊位,让林晚设计的衣服,直接面对市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个男人,或许真的能带我杀出一条血路。
而展销会,就是我的第一场硬仗。
04
为了备战展销会,我和顾延亭几乎是连轴转。他负责搞定摊位和宣传物料,我则带着厂里新分给我的两个年轻女工,日夜赶工,制作了二十多件不同花色的改良旗袍。
这期间,张建军果然没闲着。他利用车间主任的职权,处处给我们使绊子。今天说布料仓库的钥匙丢了,明天说裁剪车间的电闸坏了。各种老六行为层出不穷。
好在顾延亭似乎早有预料,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直接从香港调来了一批质量更好的布料,甚至自己掏钱买了一台小型发电机备用。
张建军的小动作,在我俩面前,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幼稚又可笑。
展销会那天,天气晴朗。市工人文化宫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我们的摊位位置很好,就在入口处。顾延亭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假人模特,给我设计的旗袍穿上,往那一摆,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哎哟,这衣服真好看！是哪个厂出的
这料子摸着也舒服,比的确良洋气多了！
很快,我们的摊位前就围满了人。尤其是那些追求时髦的年轻姑娘,看着旗袍眼睛都放光。
同志,这衣服怎么卖啊一个胆子大的姑娘忍不住问。
我刚要报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哼,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也不知道正经不正经！
我回头一看,只见王莲挽着她妈的胳it,正站在人群后面,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她旁边,还站着几个家属院的婆婆妈妈,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就是她！就是那个为了个港商,把建军给甩了的女人！
啧啧,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不要脸,这才离婚几天啊,就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了。
伤风败俗！这种人设计的衣服,能是什么好东西！
恶毒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我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我不在乎她们怎么说我,但我不能容忍她们侮辱我的心血。
就在我准备上前理论时,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我的胳膊。
顾延亭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他对着那群长舌妇,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各位阿姨,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们可以不欣赏我们的设计,但请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否则,我只能叫保卫科的同志来处理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自有一股威严。那几个婆婆妈妈被他的气场镇住,悻悻地闭上了嘴。
王莲却不肯罢休,她仗着自己是受害者的家属,上前一步,泫然欲泣地看着我：林晚姐,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建军哥他……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好一招白莲花式的道德绑架。
我还没开口,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她烫着大波浪卷发,画着精致的妆容,正是市百货大楼的采购部主任,周红梅。我们厂之前一直想跟她搭上关系,都找不到门路。
周红梅径直走到我们的摊位前,拿起一件旗袍,从面料到做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中满是赞赏。
这设计,有水平！她抬头看向我,小姑娘,这衣服是你设计的
我点了点头。
不错！周红梅拍了拍我的肩膀,有胆识,有魄力！不像某些国营老厂,就知道守着那些老掉牙的款式混日子！
她的话意有所指,让周围几个其他厂家的销售员都红了脸。
这批衣服,你们有多少,我们百货大楼全要了！周红梅豪气地一挥手,而且,我们要跟你们签订长期供货合同！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王莲和她妈的脸,瞬间变得比调色盘还精彩。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顾延亭却显得很平静,他推了推眼镜,微笑着对周红梅说：周主任,感谢您的赏识。不过,我们的衣服,暂时只接受预定。而且,我们不走批发,我们要做自己的品牌。
品牌周红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有意思！小伙子,你比我想的还有野心！行,我支持你们！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们改天详谈！
送走周红-梅,我看着顾延亭,心里充满了敬佩。我只想着把衣服卖出去,他却已经想到了更长远的品牌战略。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止一点半点。
别这么看着我。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泛红,是你设计的衣服足够好,才给了我谈条件的底气。
他的话,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展销会大获成功,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我和顾延亭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纺织系统。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一切都像在做梦。
我不仅保住了工作,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我不仅没有被人戳脊梁骨,反而成了人人羡慕的设计师。
而这一切,都源于我当初那个决绝的转身。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看到了吗妈妈没有选错。
离开那个男人,我们的世界,海阔天空。
05
百货大楼的订单像一剂强心针,让设计部在厂里的地位瞬间水涨船高。李厂长笑得合不拢嘴,不仅给我们换了更大的办公室,还大手一挥,又给我配了五个手脚麻利的女工。
我们的品牌,顾延亭取名为晚风,取我名字里的晚字,他说,希望我们的设计能像夜晚的凉风,温柔又充满力量。
我看着他写下这两个字时认真的侧脸,心跳漏了一拍。
然而,树大招风。我们的成功,也彻底惹恼了某些人。
这天,我正在车间指导女工们赶制订单,张建军突然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
林晚！你给我出来！他一脸怒容,手里还拿着一件我们刚做好的旗袍。
张主任,你又有什么事我放下手里的剪刀,冷冷地看着他。
什么事他把手里的旗袍狠狠摔在缝纫机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这衣服的布料有问题！人家客户穿了一天,就起了满身的红疹子,现在正闹到厂长办公室要去卫生局告我们呢！
我心里一惊,立刻拿起那件衣服查看。布料是我们从正规渠道进的,怎么会有问题
不可能！我们的布料都经过了检验,绝对符合标准！我立刻反驳。
符合标准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王莲扶着一个满脸通红、不停抓挠着胳膊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大家快来看啊！黑心工厂用毒布料做衣服害人啊！王莲一边哭喊,一边指着我,林晚姐,我知道你嫉妒我能留在建军哥身边,但你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我们啊！这位阿姨,就是我妈！她就是穿了你做的衣服,才变成这样的！
她这么一嚷嚷,车间门口瞬间围满了看热闹的工人。
我看着王莲她妈胳膊上那一片片夸张的红疹,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陷害。
你有什么证据说,你妈的红疹是穿我们的衣服引起的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证据王莲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这是市医院开的证明,写得清清楚楚,是‘接触性皮炎’,过敏源就是这件衣服的布料！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张建军在一旁帮腔：林晚,现在不是你狡辩的时候！你必须跟王阿姨道歉,并且赔偿所有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彻底搞臭我和晚风的名声。
车间的工人们议论纷纷,看我的眼神也从羡慕变成了怀疑和鄙夷。
我百口莫辩,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顾延亭从人群外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也压不垮他。
他走到王莲母女面前,看了一眼那张诊断证明,然后又拿起那件所谓的问题旗袍,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樟脑丸的味道。他淡淡地开口。
王莲的脸色瞬间变了。
顾延亭没理她,转头看向她母亲,语气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阿姨,您这种皮疹,看上去很严重,但其实有个特点,就是遇热会加重,但用冷水一敷,很快就能消退。而且,真正由布料染料引起的过敏,皮疹的分布会和衣服的接触面完全一致。可您的红疹,连手背和脖子后面都有,这就有点奇怪了。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除非,您的过敏源,不是布料,而是某种您贴身收藏,并且带有挥发性气味的东西。比如……为了陷害我们,而特意涂抹在皮肤上的,某种植物汁液
王莲她妈的眼神开始躲闪,抓挠胳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你胡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顾延亭微微一笑,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同志很快就会过来,他们会请法医来为您做更专业的鉴定。另外,我们也会起诉你们诬告陷害,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
报警王莲和张建军同时变了脸色。
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对警察有着天然的畏惧。他们没想到,顾延亭竟然会为了这点小事直接报警。
王莲她妈更是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忘了继续装病,指着王莲就开始哭嚎：你个死丫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就说这事不靠谱,你非要拉着我来！这要是真的被抓进去了,我可怎么活啊！
她这么一嚷,真相不言而喻。
围观的工人们瞬间炸开了锅,对着王莲和张建军指指点点,满脸的鄙夷。
原来是贼喊捉贼啊！太不要脸了！
这张主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帮着小情人来陷害自己前妻！
张建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恶狠狠地瞪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莲母女一眼,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跑了。
看着这场闹剧收场,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走到顾延亭身边,轻声说：谢谢你。
不用。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合伙人。和我的……品牌。
他说我的品牌时,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因为这四个字,跳得飞快。
06
王莲诬告事件,成了压垮张建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厂里很快就下达了处分决定,张建军因作风不正、以权谋私、恶意破坏工厂生产,被撤销了车间主任的职务,降为普通工人,还背了个全厂通报批评。王莲和她妈,则因为影响恶劣,被直接开除,遣返回了乡下。
真是大快人心。
我听说,王莲被赶走的那天,还去求过张建军,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结果张建军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骂她扫把星,让她赶紧滚,别耽误他找下家。
真是好一出渣男贱女,互相毁灭的戏码。
解决了这些糟心事,我和顾延亭的事业也走上了快车道。晚风旗袍在百货大楼一炮而红,订单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开始考虑扩大生产规模。
顾延亭决定,脱离半死不活的国营纺织厂,自己建厂。他用港商投资的资金,在郊区盘下了一块地,盖起了崭新的厂房,引进了最先进的生产线。
我则成了新工厂的设计总监兼副厂长,手底下管着一百多号工人。
我把家也从工厂的单身宿舍,搬到了厂区附近的一栋小洋楼里。这是顾延亭特意为我安排的,他说,孕妇需要更好的环境。
是的,我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怀孕这件事,我终究还是没能瞒住他。
那天,我因为低血糖在车间晕倒,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抱起来,一路冲向了医院。
当医生告诉他病人只是怀孕初期,有些营养不良,要注意休息时,我看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和那句脱口而出的太好了。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为我忙前忙后,削苹果的动作笨拙又认真,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
顾延亭,我轻声问他,你不介意吗这个孩子……
我介意什么他头也不抬,继续跟那个苹果作斗争,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你一个单身母亲,要工作还要带孩子,很辛苦。以后,让我来照顾你们。
他的话,平淡又直接,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打动我。
从那以后,他便理所当然地接管了我的生活。每天三餐,都让食堂给我开小灶。还买了一堆核桃、红枣,监督我必须吃完。我偶尔加班晚了,他会直接冲进我的办公室,把我拎回家。
工厂里的流言蜚语,渐渐从那个离了婚的女人真好命,变成了顾厂长什么时候把林总监娶回家。
对于这些传闻,顾延亭从不解释,只是每次听到,耳根都会悄悄变红。然后,他会用一种更认真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确认什么。
我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只能假装忙碌,低头画着我的设计图。
我承认,我对他动心了。
这个男人,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他给了我事业,给了我尊严,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可是,我不敢。
我是一个离过婚、还带着别人孩子的女人。而他,是前途无量的海归精英,是家世显赫的港商之子。我们之间,隔着云泥之别。
我怕我的过去,会成为他的污点。我怕我的孩子,会成为他的拖累。
更重要的是,我怀孕的月份越来越大,身体也变得笨拙臃肿。我开始变得敏感、自卑。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他。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张建军的母亲,我的前婆婆。
她一脸憔悴地站在我的新家门口,看到我,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晚晚,妈求求你,你救救建军吧！
07
你起来,有话好好说。我皱着眉,侧身避开了她的跪拜。
对于这个前婆婆,我的感情很复杂。她是个典型的旧式妇女,重男轻女,没什么主见,一辈子都围着丈夫和儿子转。以前我跟张建军过日子的时候,她没少因为我肚子没动静而给我脸色看。但总的来说,她没对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我不起来！前婆婆抱着我的腿,老泪纵横,晚晚,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是建军混蛋！我们都错了！可他毕竟是你曾经的男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他……他被人打了,打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婆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医生说,要是再凑不齐手术费,他这条腿就废了！
我心里一惊。张建军虽然混蛋,但罪不至此。
谁打的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王莲的家人！婆婆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小贱人,一回到乡下就把她怀了建军孩子的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她家里人找上门来,说建军搞大了她女儿的肚子又不负责,是耍流氓,要建军赔偿一千块钱！建军现在被降了职,一个月就那几十块工资,哪里拿得出来！他跟他们理论,结果就被她那几个哥哥给……给打断了腿！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真是一出狗血淋漓的闹剧。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张建军当初怎么对我的,王莲一家就怎么变本加厉地还给了他。
那你们报警了没有
报了！可警察说这是民事纠纷,让他们私下调解！王家说了,要么给钱,要么就让建军一辈子当个瘸子！婆婆哭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手帕,里面包着几张毛票和一些粮票,晚晚,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还差三百多块钱的手术费,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给我等建军好了,我让他做牛做马还给你！
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布满恳求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借钱给她,我不是做不到。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三百块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
可我凭什么要借
就凭他是我曾经的男人
我忘不了,他是怎么在我怀孕的时候,搂着别的女人叫妹妹的。我忘不了,他是怎么为了讨好新欢,把我的嫁妆送给别人的。我忘不了,他是怎么诬陷我、打压我,想把我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的。
我不是圣母。我的善良,很贵,不会再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对不起,阿姨。我狠下心,扶着腰站直了身体,这个忙,我帮不了。
晚晚！婆婆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神从恳求变成了失望,最后化为怨毒,林晚,你好狠的心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能这么绝情！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个嫌贫爱富的白眼狼！看到建军落魄了,你就一脚把他踹开,傍上了港商的大腿！你会有报应的！
她尖利的咒骂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一片冰冷。
报应我等着。不过在那之前,报应先找上了你的好儿子。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他为了王莲抛妻弃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这是他应得的。
你……你……婆婆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顾延亭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他看到屋里的情景,皱了皱眉,快步走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
你是谁他看着前婆婆,语气不善。
我……我是她婆婆！前婆婆大概是被顾延亭的气场吓到了,说话有些结巴。
前婆婆吧。顾延亭毫不客气地纠正她,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怨,现在,林晚是我的未婚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
未婚妻
我愣住了,抬头看向他。
他没有看我,只是用他宽厚的肩膀,为我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前婆婆被未婚妻三个字彻底击垮了,她最后怨毒地瞪了我一眼,踉踉跄跄地跑了。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我看着顾延亭,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你刚才说……未婚妻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温柔。他打开手里的保温桶,一股鸡汤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嗯。他给我盛了一碗汤,递到我面前,林晚,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从我第一眼在厂里看到你,看到你倔强地抱着你的设计图,我就被你吸引了。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在乎你的未来。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对他视如己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在我面前单膝跪下。
所以,林晚同志,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吗
盒子里,不是钻戒,而是一枚用红绳穿着的、打磨得异常光滑的珍珠。
那是我丢失的那串珍珠项链上,最大最亮的一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我只知道,眼泪在那一刻,决了堤。
我捂着嘴,哽咽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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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我和顾延亭的婚事,办得简单而隆重。
没有大摆宴席,只请了几个最亲近的朋友和同事。李厂长作为我的娘家人,喝得满脸通红,拉着顾延亭的手,一遍遍地嘱咐他不许欺负我们厂的宝贝疙瘩。
我的新家,就是那栋小洋楼。顾延亭把它重新布置了一番,添置了许多崭新的家具,还专门为即将出生的宝宝,打造了一间温馨可爱的婴儿房。
婚礼那天,我穿着一件自己设计的红色连衣裙,款式简单大方,却将我微微隆起的腹部,衬托出一种别样的孕味和温柔。
顾延亭看着我,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
他握着我的手,郑重地为我戴上了那枚珍珠戒指。他说：这颗珍珠,是我从张建军的办公桌抽屉缝里找到的。我想,它见证了你的过去,也应该开启你的未来。
我抚摸着那温润的珍珠,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过去的一切,都该放下了。
婚后的生活,甜蜜得像泡在蜜罐里。顾延亭把我宠成了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每天早上,他会为我准备好营养早餐。晚上,他会陪我散步,给我讲他在国外留学的趣事。他会趴在我的肚子上,听宝宝的动静,然后一本正经地跟宝宝进行胎教,内容从唐诗宋词到英文单词,惹得我哈哈大笑。
他用行动,一点点抚平了我上一段婚姻留下的所有创伤。让我重新相信爱情,相信家庭。
我的事业,也蒸蒸日上。晚风服饰的名气越来越大,不仅在省内站稳了脚跟,甚至还接到了来自广州、上海的订单。我设计的改良旗袍,成了那个时代时髦女性的标配。
我忙于工作,顾延亭就成了我的后勤部长。他不仅把工厂管理得井井有条,还把我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
有一次,我为了一个设计细节,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两天两夜。他没有打扰我,只是默默地把饭菜端到我门口。等我终于拿着满意的设计图走出来时,却看到他靠在门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件准备给我披上的外套。
那一刻,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他。
延亭,谢谢你。
他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我,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他把我拥进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你和宝宝,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事业。
然而,幸福的生活,总会有人眼红。
这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张建军打来的。他的声音听上去虚弱又沙哑。
林晚,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有些关于顾延亭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本想直接挂断,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祥的笃定。
你不会想知道,你嫁的这个所谓的‘港商大佬’,其实是个骗子吗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09
我最终还是去见了张建军。
地点在一家破旧的小旅馆里。他躺在床上,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脸色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再也没有了当初身为车间主任时的意气风发。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快意的光芒。
你来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想说什么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声音冷得像冰。
呵呵,他喘着粗气,冷笑道,林晚,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很风光嫁给了港商,当上了厂长夫人我告诉你,你被骗了！他顾延亭,根本就不是什么港商的儿子！
我心里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这条腿就是证据！我被打断腿,没钱治,托人去香港找他那个所谓的‘富商’爸爸求助。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顾延亭！说他儿子一直在美国,根本没来过大陆！
他还说,张建军的语气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大陆最近确实去了不少骗子,打着他们公司的旗号招摇撞骗,他已经委托律师处理了！林晚,你嫁的男人,就是个骗子！他建工厂的钱,都是骗来的！他马上就要完蛋了！你也会被他连累,重新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个对我那么好的顾延亭,会是个骗子。
可是,张建军的样子,又不像是撒谎。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顾延亭正在厨房里给我炖汤,看到我脸色不对,关切地迎了上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看着他熟悉的温柔面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如果张建军说的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我的事业,我的家庭,我腹中的孩子……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吗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顾延亭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从身后轻轻抱住我。
有心事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沉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
他的话,给了我勇气。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延亭,你……真的是香港顾家的儿子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把我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晚晚,我骗了你。
我的心,瞬间坠入了深渊。
我……不是顾家的亲生儿子。他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苦涩,我是他的养子。
我的亲生父母,都是支援边疆的知识分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顾伯伯,我养父,也是我父亲的战友,收养了我,带我去了香港,送我出国留学。
他对我很好,视如己出。但是,顾伯母和他的亲生儿子,一直很排斥我。他们觉得,我会抢走属于他们的一切。
这次回大陆投资建厂,是顾伯伯力排众议支持我的。他希望我能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证明给所有人看。他给我的资金,也都是他个人的积蓄,跟他们公司无关。
至于张建军听到的那些话……应该是顾伯母他们故意放出来的。他们就是想让我失败,想让我在大陆身败名裂,永远都回不去。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和不安。
晚晚,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因为我的身世,而看轻我,离开我。我太害怕失去你了。
听完他的解释,我悬着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揪得更紧了。
我不是在乎他是不是亲生的。我在乎的是,他现在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他不仅要面对商场上的明枪,还要防备来自家庭的暗箭。
我摸着他的脸,眼泪掉了下来。
你这个傻瓜。我哽咽着,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看轻你。我只恨自己,不能早点知道,不能早点为你分担。
他愣住了,随即紧紧地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晚晚,谢谢你。
窗外,风雨飘摇。
窗内,两颗心,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贴得更近了。
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
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10
张建军的举报,最终还是捅到了上面。
很快,市里就派来了联合调查组,进驻我们的工厂。工厂的账户被冻结,生产线被叫停,所有的订单都被迫中止。
一时间,人心惶惶。关于顾延亭是假港商大骗子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许多原本对我们笑脸相迎的合作伙伴,也开始变得冷淡疏远。
顾延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天都在为了应付调查组而奔波,眼看着日渐消瘦。
我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给他最大的支持。我相信他,就像他当初相信我一样。
在最艰难的时候,李厂长和百货大楼的周红梅主任,也向我们伸出了援手。他们动用自己的人脉,帮我们四处奔走,澄清事实。
延亭,林晚,你们放心！邪不压正！我们都相信你们！李厂长拍着胸脯保证。
周红梅更是直接,她拿着我们签订的合同,对调查组的人说：我不管他是不是亲生的,我只知道,‘晚风’的衣服,是我们百货大楼最畅销的产品！这样的好企业,你们要是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就把它搞垮了,那是我们全市的损失！
他们的信任和支持,像寒冬里的一把火,温暖了我们。
调查持续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度日如年。
终于,在我和顾延亭都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机。
顾延亭的养父,那位真正的香港商业大亨——顾伯伯,亲自飞来了大陆。
他不仅带来了能够证明顾延亭身份和资金来源的全部文件,还当着所有调查组成员的面,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我决定,将我在大陆的所有投资项目,全部交由我的养子,顾延亭,全权负责。并且,我将正式立下遗嘱,我名下百分之三十的财产,将由顾延亭继承。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
顾伯伯拉着顾延亭的手,又走到我面前,慈爱地看着我隆起的腹部。
好孩子,这些天,委屈你了。延亭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后来我才知道,是顾延亭偷偷给顾伯伯打了越洋电话,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他本意是想让养父放心,自己能处理好,却没想到,这位雷厉风行的老人,会直接飞过来,用最直接的方式,为他撑腰。
风波平息,我们的工厂恢复了生产。经过这次事件,晚风的名气反而更大了,订单量不降反升。
而始作俑者张建军,因为诬告陷害和之前殴打事件的旧账,被数罪并罚,最终锒铛入狱。听说他在狱中,后悔得天天用头撞墙。
至于王莲,我后来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她和她的那些算计,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留下,就消失在了我的人生里。
一个月后,我在医院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孩,七斤六两,哭声洪亮。顾延亭抱着孩子,激动得像个傻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顾伯伯给孩子取名叫顾念晚,他说,希望这个孩子,能永远感念母亲的爱与坚韧。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顾延亭抱着孩子,我挽着他的胳膊,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他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一份事业,给了我全新的生命。
我摸了摸无名指上那枚温润的珍珠戒指,心中一片宁静和满足。
曾经的背叛和伤害,都已随风而去。那些打不倒我的,终将使我更强大。
我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我知道,属于我的,最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