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栋老公寓的401住户很古怪。
他总在深夜收冷链快递。
窗台挂着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直到那个雨夜,我看见他用手术刀熟练地解剖一只白狐。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大褂。
我失手打翻的花盆引起他的注意。
他抬头推了推金丝眼镜。
医学院的解剖课作业。他解释道。
但我分明看见,
那只已经开膛破肚的白狐。
尾巴还在动。
……
我换了一家医院工作,租了一间离单位近一点的公寓。
刚搬来那天,我就注意到这栋老公寓的401住户很古怪。
他的门把手上缠着一圈褪色的红绳,门槛缝隙里塞着黄符纸屑。
最奇怪的是快递,他总在深夜收冷链快递。
纸箱上印着冷链鲜活,轻拿轻放,签收时能听见里面传出指甲刮擦箱壁的细响。
我住在402,阳台正对着他的阳台。
每天清晨,都能看见他家窗台挂着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七月十二日,暴雨夜。
我被雷声惊醒,正起身准备关窗。
窗外电光闪过,刹那间照亮了后巷。
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蹲在垃圾桶旁。
是401。
他背对着我,左手按着一团白色物体,右手银光一闪。
雨幕中传来吱的一声惨叫,像小动物被掐住喉咙。
又一道闪电劈下,这次我看清了。
那是只雪白的狐狸,前爪被钉在木板上,喉咙处插着把手术刀。
刀尖向下一划,血喷溅在他的橡胶手套上。
狐狸突然剧烈挣扎,黑眼珠在雨水中反着光,
瞳孔竟像人一样骤然收缩。
401的动作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往伤口滴了两滴透明液体。
狐狸不动了。
但它的尾巴还在抽搐,一下,两下,拍打着潮湿的地面。
我后退时撞倒了窗台上的绿萝。
陶盆坠落阳台的声响让401猛地抬头。
雨水顺着他的金丝眼镜往下淌,镜片后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金色的光。
医学院的解剖课作业。他举起手术刀晃了晃,这品种的神经反射很特别。
狐狸的尾巴又抽动了一下。
要过来喝碗汤吗他踢了踢仍在痉挛的尸体,刚炖好的七叶参鸡汤。声音温和。
我大脑空白,呆呆地摇头,急匆匆地把窗户关上了。
他正从狐狸胸腔剜出什么。
白大褂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臂内侧的暗红色纹路。
那根本不是胎记,而是用细密针脚缝合的古老符文。
回到书桌前,我翻开笔记本,上面已经有两条我的记录:
7.10接收冷链鲜活快递(箱内有活物)
7.11阳台新增三株暗红色草药(甜腥味)
随后我在空白处匆匆写下:
7.12目睹解剖白狐(存活状态异常,瞳孔收缩方式不符犬科特征)
窗外,401的灯一直亮到黎明。
第二章
暴雨过后的清晨,整栋公寓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合着401飘来的草药香。
我站在门口,盯着手里那份送错的快递。
收件人写着402,但地址却是401。
这是个借口。
我深吸一口气,敲响了401的门。
三秒后,门开了一条缝。
林医生的金丝眼镜反着光,看不清眼神,但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
你的快递送错了。我递出箱子,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瞥向屋内。
谢谢。他接过箱子,指尖在封口胶带上轻轻一划。
那动作太熟练了,像是经常拆这种包裹。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假装踉跄了一下,手扶住门框,顺势往屋内望去。
满墙的标本。
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动物:雪貂、白狐、甚至还有一只羽翼展开的乌鸦,每一只都被完美地保存,栩栩如生。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那只白狐。
和昨晚那只一模一样,喉咙处的刀口被精细地缝合,黑曜石般的眼珠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医学院的收藏。林医生侧身挡住我的视线,语气平静,研究用的。
我点头,假装没注意到那只狐狸的尾巴。
它的姿势和昨晚死前最后一刻的抽搐角度完全一致,像是被定格在了死亡的瞬间。
要进来喝杯茶吗他突然问。
我本能地想拒绝,但好奇心压过了警惕。
好。
401的客厅整洁得近乎强迫症,茶几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旁边摊开一本古籍,书页泛黄,边缘有焦痕,像是从火灾里抢救出来的。
林医生去厨房烧水,我趁机凑近书桌。
古籍上的文字像是某种变体的篆书,但有几个词我能勉强辨认。
夺灵续命月髓……
我的太阳穴突然轻微刺痛。
你对古医学感兴趣
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猛地直起身,差点碰倒桌上的笔筒。
只是好奇。我干笑两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只白狐标本。
它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我呼吸一滞,死死盯着它。
光学错觉。林医生递来一杯茶,热气氤氲中,他的镜片蒙上一层雾,标本的眼球是玻璃做的,角度变化时会有反光差异。
我接过茶杯,没敢多喝,只是抿了一小口。
昨晚那只狐狸……我试探性地开口。
已经处理好了。他打断我,指了指标本,科研价值很高。
茶杯里的热气扭曲了一瞬,我似乎看见水面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某种兽类的轮廓。
叮——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林医生扫了一眼屏幕,眉头微皱。
抱歉,有急事。他放下茶杯,语气依旧温和,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改天再聊。
送我到门口时,他的手指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三下,像是某种警告。
回到402,我立刻翻开笔记本,补上新的记录:
7.13进入401,确认白狐标本与昨夜为同一只。
标本眼球可动(自称玻璃反光存疑)
古籍记载夺灵、月髓等词,疑似与某种秘术有关。
笔尖顿了顿,我又加了一行:
他的茶里有股铁锈味。
窗外,401的灯再次亮起。
研磨声从墙壁那头传来,这一次,我分明听见了细微的、像是动物呜咽般的回音。
第三章
那杯茶的铁锈味在舌尖萦绕不去。
我刷了三遍牙,又灌了半瓶漱口水,嘴里仍残留着那股金属腥气。
凌晨四点,401的研磨声终于停了。
我拉开窗帘一条缝,看见他阳台的灯熄灭,身影在窗前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朝我的方向看。
他到底在磨什么
晨跑时,我刻意绕到后巷。
垃圾桶已经被清理过,但水泥缝里嵌着几撮白色毛发。
和401门把手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用纸巾包住一根,塞进口袋。
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人。
早。林医生站在巷口,白大褂一尘不染,手里拎着个竹编药篓,你也喜欢这个时间散步
习惯晨跑。我指了指运动鞋,努力让声音自然,你采药
他晃了晃药篓,里面躺着几株我没见过的植物。
茎干暗红,叶片边缘有细密的锯齿,断面渗出乳白色汁液。
七叶参。他微笑。
我盯着那株植物。它只有六片叶子。
市郊的老山才有。他顺着我的目光解释,今天满月,药效最好。
满月
我能跟着去看看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林医生的手指在药篓边缘轻叩两下,像在考虑。
可以。他最终点头,但山路不好走。
黄昏时分,我们站在北郊的荒山坡上。
林医生的动作敏捷得不似常人,岩石陡坡如履平地。
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着他精准地扒开某处草丛,露出几簇银蓝色的植株。
正是中药柜里那种。
别碰汁液。他头也不回地说,会致幻。
月光渐渐亮起来。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些植物的茎干开始微微发光,汁液从断面渗出,像融化的水银般汇聚到叶尖,凝成一颗颗银色露珠。
林医生掏出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接住那些露珠。
这才是真正的七叶参。他晃了晃瓶子,里面的液体泛着金属光泽,月髓。
我突然想起古籍上的记载。
《山海经》里提到过……
嘘。他猛地按住我的肩膀。
十米外的灌木丛剧烈晃动,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林医生迅速把我拉到身后,另一只手摸向腰间。
那里别着一把手术刀。
一只野兔窜了出来,眼睛血红。
它盯着我们,不,是盯着林医生手中的瓷瓶,前爪不停刨地。
突然,它后腿一蹬扑了过来!
银光一闪。
手术刀贯穿兔子的咽喉,将它钉在地上。
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但那双血红的眼睛仍大睁着,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被污染的。林医生拔出刀,在草叶上擦了擦,最近很多。
回程的车上,我假装睡着,从睫毛缝隙里偷看。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举起瓷瓶对着月光。
液体在玻璃上投下奇异的光斑,映在他的脸上。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瞳。
我死死咬住舌尖才没发出声音。
凌晨三点,我被窸窣声惊醒。
401的阳台亮着灯。
透过窗帘缝隙,我看见林医生正把今晚采集的月髓倒入一个青铜器皿。
液体沸腾的瞬间,整个房间弥漫起蓝色的雾气。
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却不是人形!
那分明是一只昂首的狐狸,尾巴蓬松如帚。
我摸出枕头下的笔记本,颤抖地记录下今天的事情。
笔尖突然顿住。
窗外,林医生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隔着玻璃与我四目相对。
第四章
他举起瓷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嘴角勾起一抹笑。
月光下,杯中的液体银光流转,像一只窥视的眼。
林医生的敬酒姿势凝固了三秒,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我猛地拉上窗帘,后背紧贴着墙壁。
整整一夜,401的研磨声没有停过。
清晨,公寓楼下围了一群人。
我家布丁昨晚不见了!503的老奶奶抱着空猫包抽泣,窗纱都被抓破了……
我蹲下来查看地面。
花坛边有几道深深的爪痕,像是某种动物被强行拖走时留下的。
痕迹尽头,几滴暗红色液体渗进泥土里,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和月髓一模一样。
这周第三起了。门卫老张叼着烟说,野猫野狗就算了,连宠物都……
他忽然噤声。
林医生拎着医药箱从电梯走出来,白大褂袖口沾着几根白色毛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追随着他。
林医生!503的奶奶拦住他,能不能帮忙找找您懂动物……
我看看。他蹲在爪痕前,指尖抹过那几滴蓝色液体,凑近鼻尖闻了闻。
浣熊。他斩钉截铁地说,最近郊区在闹这个,会开窗锁。
小姑娘突然尖叫起来:布丁的项圈!
她指着林医生的医药箱缝隙。
那里露出一截蓝色编织绳。
所有人都看见了!
林医生慢条斯理地打开箱子。
一个沾血的宠物项圈静静躺在手术器械中间,名牌上赫然写着布丁。
今早在后巷捡的。他推了推眼镜,正准备送去物业。
众人长舒一口气。
只有我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几丝蓝色的细线。
和项圈编织绳的材质完全一致。
中午,我假装倒垃圾,溜进了后巷。
林医生今早站立的位置,泥土有被翻动的痕迹。
我蹲下来,用树枝拨开表层。
半截猫尾巴埋在下面,断面整齐得像被手术刀切断。
找什么呢
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医生不知何时站在巷口,白大褂下摆随风轻晃。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那一瞬间,影子头部的位置,分明竖着两只尖耳。
手机掉了。我攥紧树枝站起来,掌心全是汗。
他向前迈了一步。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铁锈味,混着中药柜里的奇异香气。
最近别养宠物。他轻声说,浣熊……很凶的。
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延伸,掠过我的脚尖时,我看到一条蓬松的尾影在地面上扫过。
深夜,我被挠门声惊醒。
喵——
声音微弱却急促。
我从猫眼往外看,一只浑身是血的白猫正用头撞击401的门。
它的眼睛……是淡金色的。
门开了一条缝。
白猫蹿进去的瞬间,我听见了熟悉的金属摩擦声。
然后是液体滴落的声响。
嘀嗒。
嘀嗒。
我摸黑打开笔记本,借着手机荧光写道:
7.15确认宠物失踪与401有关
他在收集某种动物腺体(见断尾截面)
重要:影子在特定角度呈兽形
警告:所有目击动物眼睛都变金色
睡了吗林医生的声音突然隔着门板传来,刚炖了安神汤。
那碗安神汤摆在门口,直到天亮都没敢碰。
瓷碗边缘残留的银蓝色液体已经凝固,我用棉签蘸取一点,装进密封袋。
和宠物失踪现场发现的液体一模一样!
市图书馆古籍部,驼背管理员推来梯子:《道藏》在顶层,小心虫蛀。
发霉的羊皮卷上,一幅插图让我汗毛倒竖:九尾狐立于月下,前爪捧玉碗。
图注写着:
取月华精魄,夺生灵之寿。
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病历纸,是仁和医院特殊病例记录:
诊断:进行性肌肉纤维异变
治疗:月髓注射液3ml
结果:体毛褪色,瞳孔呈淡金色
在病例的背面,贴着一张照片,是患者眼部特写。
与401的标本居然一模一样!
翻到下一页时,泛黄的纸页突然划破我的指尖。
血珠滴在续命符三个字上,墨迹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显现出隐藏的小字:
以血为媒,刻咒于肤,每逢月圆需饮血食髓……
我猛地合上书。
林医生手臂上的暗红纹路,那些消失的动物,还有他心口的蓝色结晶——
他是在用它们的命,续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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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暴雨来得突然。
我冒雨跑回公寓时,401的门虚掩着。
血腥气混着中药味从门缝溢出,还有骨骼被碾碎的脆响。
林医生我鬼使神差地推开门。
客厅空无一人。
中药柜最上层多了个青铜鼎,鼎内残余的银蓝色液体正缓缓凝固。
墙上那排标本的眼睛……
全都转向了门口!
卧室传来水流声。
我蹑手蹑脚靠近,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林医生背对门口站在浴室镜前。
白大褂褪到腰间,裸露的后背上——
布满暗红色符咒。
那些纹路像活物般蠕动,随着他的呼吸明暗变化。
当他侧身拿毛巾时,镜面反射出前胸的骇人景象。
心口处嵌着块发光的蓝色晶体,无数血丝状纹路从晶体边缘蔓延,与符咒连成诡异的网络。
好看吗
镜子里的他突然直视我。
我倒退着撞上茶几。
手术刀盒翻倒在地,沾着新鲜血迹。
这是治疗。他慢条斯理地系好衣扣,符咒被白大褂一点点遮盖,现代医学解释不了的……古老医术。
闪电划过。
刹那间,所有标本的眼睛都泛起金光。
我狂奔回402反锁房门,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划了道口子。
应该是在图书馆被书页割的。
鲜血渗进那本偷拍的《道藏》照片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模糊的符咒图案,遇血后变得清晰可辨。而最下方一行小字显现出来:
施术者每逢月圆需饮血食髓,否则符反噬,现原形。
血液在照片上晕开的范围逐渐扩大,不仅让符咒纹路如活物般凸起,照片边缘竟还浮现出一行极淡的金色小字:
灵媒之血,承继于前
指尖的刺痛突然唤醒了某个深埋的记忆,我猛地想起搬家时房东闲聊的话:
上一任402住的老大夫可神了,二十年前还帮隔壁楼的娃娃看过怪病呢……
那个娃娃,好像就是小时候的我。
他当时留下一枚刻着扭曲纹路的玉佩,说是能安神,后来搬家时不慎遗失在旧衣柜的缝隙里,母亲翻找了半个月也没能寻到。
今晚就是满月!
窗外雷声轰鸣,401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野兽般的低吼。
401的阳台上,一个模糊的白影正四肢着地爬行,蓬松的尾巴扫过雨水横流的玻璃,留下深深的爪痕。
我蜷缩在门后,耳朵紧贴门板。
401的阳台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是爪子落在铁栏杆上的声音。
爪痕的幻影还在眼前晃动。
我摸出水果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和月髓相似的冷光。
手机突然震动。
急需出诊,酬金三倍。仁和私立医院。
这并不是我工作的医院,发信人是一串乱码。
等我再抬头看向401阳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出租车停在仁和医院后门。
这座号称高端私人疗养的建筑此刻漆黑一片,只有顶楼亮着盏幽蓝的灯。
电梯按钮落满灰尘,唯独顶层的按键光洁如新。
林医生在手术室等您。护士口罩上沿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特殊病例。
第六章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亮着红灯。
推门瞬间,浓烈的中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医生背对着我,白大褂下摆沾满血迹。
手术台上捆着一只……
不,是一个人形生物!
它浑身长满白毛,脸部却保留着人类特征,正发出介于呜咽与犬吠之间的声音。
帮我按住它。他没回头,手术刀精准地划开生物胸口,麻醉剂对它无效。
我的手指刚碰到那具颤抖的身体,掌心突然刺痛。
白天被书页割破的伤口渗出血珠,滴在生物心口。
那些白毛开始褪色!
扭曲的四肢逐渐恢复人形。
最后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孩。
林医生的刀尖悬在她心口上方,那里有块熟悉的蓝色结晶。
果然。他盯着我流血的手掌,金瞳在无影灯下收缩,你的血能中和月髓。月髓的本质是生灵灵智凝结的‘生命活性因子’,浓度不同,效果天差地别。高浓度超过安全阈值,碎片会吞噬宿主意识,变成被本能驱使的怪物。
他忽然用手术刀蘸了点女孩心口渗出的银蓝色液体,滴在我的血珠旁。
两种液体接触的瞬间,竟像油与水般泾渭分明,就像她体内的月髓,浓度刚过临界值,还没彻底吞噬意识,你的血才能暂时压制。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三个穿防护服的人冲进来,领头者举起针管:林教授,到月髓注射时间了。
针管里是浓缩的银蓝色液体。
林医生挽起袖子,露出爬满符咒的手臂。
十年前,我妹妹患上进行性肌肉纤维异变,现代医学束手无策。
他盯着针管刺入血管,声音沙哑,当时的‘守药人’告诉我,月髓能救她。但需要用等量的生灵灵智交换。
他的指尖划过手臂上最粗的一道符咒:我解剖的第一只动物,是自愿献祭的老犬,它主人用它的三年灵智,换了我妹妹三个月的清醒时间。可那些研究月髓的人,开始用强制手段捕捉生灵……
针管里的液体逐渐推完,他的瞳孔泛起更深的金色。
我留在仁和,就是为了守住‘自愿交易’的底线。这些标本,他瞥向墙上的白狐,是没能撑过转化的失败者,我保留它们,是为了记住每一次交易的代价。
注射完,林医生带我去了地下二层。
我在这里看到了503失踪的白猫布丁。
它的身上贴着一张黄色符纸,写着愿以三载灵智换主人心脉通畅。
现在你明白了那些动物从来不是猎物……
林医生掀开袖口,符咒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是志愿者。
回到公寓时天已微亮。
门把手上挂着个青瓷药瓶,瓶身贴着张便签,是401那手工整的字迹:
遇失控者,可破月髓之毒。
银蓝色的液体在瓶中轻轻晃荡,凑近时能听见细碎的嗡鸣,像有无数细小的生物在液体里挣扎。
我把药瓶塞进抽屉深处。
第四天清晨,药瓶消失了。
第七章
取而代之的是401门口那三盆新草药。
叶片在晨光里泛着淡蓝,我伸手碰了碰,指尖立刻传来灼痛感,低头一看,皮肤竟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和图书馆古籍上的续命符一模一样。
对古符咒感兴趣
林医生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他穿着白大褂,袖口沾着银蓝色的粉末,药篓里的七叶参正渗出乳白色汁液,在晨光里凝成细小的银珠。
这些草药……我指着那三盆植物。
月髓催生出的变种。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叶片,那些淡蓝立刻褪去,你掌心的伤,是《道藏》残页划的吧
我猛地攥紧拳头。
那天在图书馆,划破手掌的书页边缘确实泛着银光。
当时只当是纸张老化,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月髓凝固后的痕迹。
古籍是引子。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能被残页所伤,说明你体内有‘灵媒’血脉。这也是我选这栋公寓的原因。
401的门虚掩着,我被他拽进屋内时,正看见墙上的白狐标本缓缓转头。
黑曜石眼珠里映出我的影子,脖颈处的缝合线正在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下游出来。
它在认主。林医生松开手,白狐标本突然僵住,眼珠恢复成玻璃的冷光。
失败的实验体需要灵媒血脉安抚,就像……他指向冰箱,就像这些器官需要月髓保鲜。
冰箱里整齐码着试管,标签从7.10排到7.15。
7.12那支里泡着对狐狸眼珠,银蓝色的液体里,瞳孔还在微微收缩。
503的布丁呢我盯着他的眼睛,那些淡金色的兽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拉开中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个猫形标本,猫耳后别着个蓝色项圈。
正是布丁的项圈!
但标本的前爪处,皮肤下隐隐有骨骼突出,像是要挣脱皮毛长成人类的手指。
它自愿的。林医生合上抽屉,它的主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用三年寿命换了续命的月髓。
我突然想起503那个总咳嗽的老太太,上周确实看见她在楼下跳广场舞,脸色红润得不像病人。
现在你明白吗他打开古籍,夺灵不是掠夺,是交易。
书页上的月髓二字旁,有行小字被血渍覆盖,隐约能看清灵媒血可解。
深夜,仁和医院的短信再次发来:
7号患者失控,速来顶楼禁闭室
这次我没有犹豫。
禁闭室的钢化玻璃裂成蛛网,狼耳少女蜷缩在角落,黑色尖爪上还挂着防护服的碎片。
她面前的培养舱已经炸开,淡蓝色的营养液在地面蒸腾起白雾,里面漂浮着半枚银色药丸。
和林医生给我的止血药一模一样。
她偷了月髓提纯剂,那是未稀释的原液,浓度是治疗量的十倍。林医生举着针管站在雾里。
林医生盯着培养舱碎片里的银色药丸,她弟弟的白血病突然恶化,她以为高浓度能一次性根治,根本不知道这东西会强制触发兽化,把她变成没有意识的灵智容器。
少女突然抬头,血红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我,喉咙里发出低吼。
我后退时撞到操作台,上面的手术刀滑落在地,刀尖正好划破我的脚踝。
血珠滴在白雾里的瞬间,少女突然惨叫起来,狼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黑色尖爪缩成人类的手指。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脖颈处的蓝色结晶正在淡化,露出底下淡金色的符咒。
果然。林医生收起针管,你的血能中和提纯剂。
第八章
他的指尖划过自己的颈动脉,那里的皮肤下有个凸起,像是藏着枚硬币大小的东西,就像这个。
他突然扯开衬衫,心口处的蓝色结晶正在发光,无数血丝状的符咒从结晶蔓延到胸口,在灯光下像活物般蠕动。
而结晶中央,嵌着枚银色的薄片,上面刻着林氏生物制药的缩写。
这是初代月髓容器。他按住结晶,那些血丝立刻收缩。
十年前我用自己的心脏做实验,差点彻底兽化,是灵媒血救了我。一位老中医的血,他住在这栋公寓的402。
我突然想起租房时房东说的话:上一任402住户是个老大夫,走得很突然。
培养舱的碎片在白雾里反光,我看清了舱体上的编号:7。
而少女的病历贴在墙上,照片里的她戴着眼镜,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完全不像会兽化的样子。
她弟弟需要月髓治白血病。林医生捡起地上的药丸,用五年寿命换的,却贪心想要更多。
地下二层的培养舱里,布丁的人形状态正在变化。
猫耳渐渐隐去,尾巴缩短成人类的尾椎骨形状,颈动脉的采血管里,流出的不再是银蓝色液体,而是鲜红的血。
交易完成就会恢复。林医生关掉采血管,就像7.10那只雪貂,它的主人拿到月髓后,它就变回了普通宠物。
我突然想起7.10的冷链快递,当时听见箱里有细响。
现在想来,那分明是雪貂爪子刮擦箱壁的声音。
标本为什么会动我盯着他的眼睛,阳台的草药为什么有甜腥味
动的不是标本,是没散尽的灵。他推开走廊尽头的铁门,里面摆着个青铜鼎。
鼎底沉着枚狐狸头骨,眼眶里嵌着两颗玻璃珠,正泛着黑曜石的光泽。
就像这头骨,还残留着那只白狐的执念。它想看看救了它幼崽的老太太。
草药的甜腥味来自鼎里的液体,银蓝色的汁液上漂浮着花瓣,散发着熟悉的铁锈味。
七叶参的花蜜。林医生舀起一勺,能安神,也能让灵媒看见真相。
我突然明白,那天茶杯里映出的兽类轮廓,不是幻觉。
回程时,狼耳少女已经恢复成人类模样。
她正坐在车里看手机,屏幕上是个戴口罩的小男孩,病历单上写着白血病缓解期。
林医生说,只要我按时注射抑制剂,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突然开口。
指尖划过手机壳上的狐狸图案,那只白狐是自愿的,它快老死了,用最后的灵换了我弟弟的药。
林医生突然递来块手帕,擦擦脚踝的血。他的声音低沉。
灵媒血在满月夜会吸引失控体,不是因为它本身的属性,而是月髓在满月时会进入‘渴求平衡’的状态。
他指向窗外,一只白狐正站在坡上,眼珠泛着淡金色的光。
它在等你。林医生踩下刹车,7.12那晚,你撞倒的绿萝枝叶和泥土形成了一个小型庇护所,砸到了它幼崽的身边,救了被暴雨淋湿的小家伙。
白狐突然转身跑向树林,尾巴扫过草丛时,露出底下的小狐狸,正叼着片绿萝叶玩耍。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林医生说,用你的血完善月髓,救那些自愿交易的灵;或者……
成为新的标本,让你的灵继续守护这栋公寓。
第九章
401搬走了。
我晨跑回来时,正好看见搬家工人抬着中药柜下楼。
柜门缝隙里飘出几根白色毛发,在晨光中泛着银蓝色。
这柜子怕不是实心的一个工人揉着腰抱怨,他的手套指尖沾着银蓝色的粉末,蹭到手上跟烧起来似的。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曾被《道藏》残页划破,此刻淡金色的符咒纹路已经淡成了透明,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见隐约的轮廓。
401的门敞开着,穿堂风卷走最后一缕草药香。
墙上还留着挂标本的钉子,三枚一组,在白墙上烙出浅褐色的印子,形状像某种兽爪的抓痕。
厨房台面上的牛皮纸包格外显眼,褪色的红绳在晨光里泛着暗红。
拆开纸包时,晒干的七叶参发出脆响。
银蓝色的叶脉里凝着细小的结晶,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没有留言,只有包药纸背面的一行小字:
满月前煎服,可保平安。
床底传来窸窣声。
我趴下查看,一撮白色狐狸毛静静躺在灰尘里,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照片:
年轻的林医生抱着只瘸腿白狐,背景是仁和医院的旧楼,照片背面写着:
2014.3.15,第一笔自愿交易。
当晚,我做了个梦。
林医生站在月光下的老山巅,白大褂变成银灰色皮毛,金丝眼镜化作两道纹路烙在兽瞳旁。
别去青丘古坛。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守药人换代不是献祭,是……
后面的话被一阵狐啸吞没。
我看见他突然转身,白影窜进密林时,尾巴扫过的地方冒出了成片的七叶参,银蓝色的汁液顺着叶脉流进泥土,在地上画出和他后背上一样的符咒。
醒来时,窗台上的绿萝叶子上多了个爪印。
三趾在前,一趾在后,尖端带着细微的倒钩。
既不像我见过的任何猫爪,也不全然是狐狸的掌印。
一年后的暴雨夜,我正对着电视里的新闻发愣。
青丘山保护区今日发现极危物种银狐种群,数量约二十只。记者的声音带着兴奋。
镜头拉近,领头的雄狐正蹲坐在一块岩石上,前爪戴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环,形状像缩小的听诊器,专家称,该种群行为异常,会用前爪拨开人类设置的红外相机……
画面突然切到近景。
雄狐的瞳孔在闪光灯下骤然收缩,眼角下方那两道浅痕在雨里格外清晰。
雨还在下。
窗外的树梢晃动了一下。
401的阳台空着,只有风卷着几片干枯的草药,在栏杆上敲出笃、笃、笃的声响。
像谁在用手指轻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