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垂老矣的我,意识濒临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爱人的声音。
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个女人!天天欺负你!
再次睁开眼睛,我成了他。
他嚣张跋扈的叉着腰,仰着高昂的头颅。
看着他顶着我这张脸,做出如此姿态。
我两眼一黑,倒头晕死过去。
1
天是蓝蓝的天,心情是五彩斑斓的黑。
哎呀呀,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夹着嗓音,翘着兰花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宫里出来的。
我麻木的盯着他,不,是盯着她。
肉体是我的。
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也很无奈的。祁幕摊开了双手,无辜的眨了眨眼。
我,是个将军。
陛下亲封,当时不少人反对,都说是一介女流,可他们强不过我。
凯旋归来,百姓夹道相迎。
祁幕这个纨绔,跟个花蝴蝶似的从街道上的廊桥掉了下来。
没错,我救了这个夯货。
夫人,你且放心,有我在绝无意外!
夯货拍着胸脯,好似得了我的躯壳,就有了无敌神力。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祁幕叩住我的肩膀,一本正经:别翻。
啊
有辱斯文。
……
我发誓,我绝对不想对他动手。
夫人你看,我能轻轻松松的拿起横刀!
夫人不中用了,以后这家里啊,就是为夫我的天下了,哈哈哈!
庭院里,我堵住了耳朵。
娘的,聒噪玩意儿。
你们小两口在这儿呢
老爷子老当益壮,就是杵了根拐杖。
我正了正身体,上前搀扶: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还不能过来了
老爷子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甩开了手,不让我搀扶。
我疑惑不解,这是吃错药了
哎呦,爷爷的亲亲乖孙女儿。老爷子握住了祁幕的手,将祁幕手里的刀拿走朝我扔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接住,刀的重量使得我退了几步,手被震的发麻。
低头看着自己的老伙计,抬头对上老爷子不屑的目光。
祁幕使劲的憋着笑,嘴角勾上去又拼命压下来。
……
陛下不是下旨让你好好休养吗怎么这么不听话。老爷子怜惜不已,瞧瞧,都瘦了。
没事的爷爷,您放心,我好着呢!
祁幕哄人的本事无人能及,老爷子被他三言两语的迷了道,乐呵呵的像年轻了好几岁。
临走,看我都和颜悦色了。
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着。
我靠着柱子,曲起两指轻弹刀身,发出沉闷的轻响。
笑声戛然而止。
夫人,你看啊,你总让我锻炼身体,但我意志不坚。
祁幕将刀夺了去,扔到了一边,跟扔烫手山芋似的。拉着我坐下,双手给我按着肩膀
谄媚的笑。
我抬了抬眸子,淡淡的说:还有
那个你别用我的身体干什么坏事哈,我可是要立贞节牌坊的男人!
我,没死。
但离死也不远了。
2
上元节至,爱热闹的祁幕被迫穿上朝服,坐在了席间。
以往没什么人上前搭话,想来这次也不意外。
国师,我说完了。
你看,还有得救吗
一时半刻就算了,时间久了呢
再起战事了呢
难道,要让那个夯货冲锋陷阵去送死
卦象显示,时机未到。
国师占卜没出过问题,我颔了颔首,多谢国师。
将军顺其自然就好,殚精竭虑损自身。
损不了,养的好好的。
才短短半月,硬生生的胖了两斤。
头回知道,这夯货能吃的很。
你跑哪里去了!
我确定他眼睛亮了一下,宛如救星来临的跑了过来,说!是不是见哪个小白脸去了
小白脸见小白脸吗
嘴角的残留也不知道擦一擦,指腹抹去。
祁幕愣了一下,耳根渐渐泛红,哪个,哪个小白脸啊
话都说不清。
我带着他往回走,陛下有对你说什么吗
没有哎祁幕目光落到我身上,不阴不阳的来两句:你人缘挺好。
实在是受不了,这吊儿郎当的欠揍的德行,出现在自己身上。
当即一脚踹了过去。
哎呀呀,好端端的你踹我做甚
祁幕捂着屁股躲蹿着。
灯会上,祁幕买了两把折扇,一人一把。
要轻轻的摇起来,挺胸,眉眼要含笑。祁幕做了个示范,正儿八经的风流纨绔做派。
我别开了视线,也不嫌冷。
你不懂,我不怪你。
祁幕故作叹息,瞧着灯谜奖励可人,又拉着我凑了上去。
参商你看这……
人群中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眼睛眯了一下。
穿过人群跟了上去,身后是祁幕咬牙愤恨的吼叫:
陆参商!难得一起,你又要跑哪里去
3
不见了。
尽可能的掩盖声息,还是跟丢了。
京城的敌国暗探,不是已经连根拔起
还是,他们又打算重建。
昏暗的巷子里,烟花的炫目,让我晃了晃神。
是了,我答应过祁幕,要陪他过上元节的。
现在想走了
转身的刹那,暗箭射了过来。
我侧开身体躲过了,拔出墙上的箭羽,回首,眼神冰冷的盯着冒出来的人。
走不掉的,是你。
小喽啰,招式破绽百出。
可祁幕的这副身子,面对迎来的匕首,哪怕在眼中放慢的无数,却难以做到立马躲开。
捂住刺伤的手臂,眼神暗了暗。
风雪晚来迟去,到了上元仍旧寒风凛冽。
街道上,随着风雪渐渐,人也渐渐。
摊位走的差不多,夜幕下的祁幕,扇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手提着一盏兔子灯。
单薄的身影,就站在那里,孤身一人。
岁安,下次我一定陪你。
祁幕没有说话,目光落到了我手臂上的伤。
我扯了扯嘴角,想要让他安心,都是小伤,没事的。我以前……
这是我的身体。祁幕声音平静。
我怔了怔。
我想让你恢复的快些,所以我每天都吃的很多。
祁幕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带着丝丝凉意,可你呢我的身体,你却也是无所谓。
不是,岁安我握紧了他的手,没想那么多,我习惯了,我没想起……
为什么我就记得祁幕甩开了我的手,红着眼睛的控诉: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德行,你何曾替我考虑你心里可曾有我半分位置
花灯砸在了地面,纸糊的不结实。
祁幕没有等我。
4
飞下廊桥的蝴蝶,没有落地,稳稳当当的落到了我的怀里。
四目相对,我接住了这抹色彩斑斓。
陆小娘子,话本子里说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成亲后,我总是早出晚归,他本该像以前一样肆意妄为,我都觉得是好的。
可偏偏,会坐在门口。
他说:参商,你下次要早点回来,我会担心你的,我真的会担心你的。
从战场上回来,一抬头就能瞧见,众目睽睽舍了风度的抱了个满怀。
陆参商!你可算回来了!
入了心的人,相携到老。
直到临死,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还能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句。
刻刀小心翼翼,将编制好的骨架缠绕粘连,做了个四不像的兔子。
看着紧闭的房门,以及门口扔出来的被褥。
好吧,又被扫地出门了。
岁安,我知道你没睡。
把被褥铺好,坐在门口靠着门。
我包扎好了,你说得对。我不该忘记。我怎么能让你替我受伤
房里传出杯盏碎裂的声响。
我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说错什么了吗
你什么都不懂,你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隔着一扇门,祁幕压抑着情绪。
我不解的皱眉:你骂我做什么
我还不能骂你了
祁幕咬牙切齿,他打开了门,我靠着靠着,猝不及防的向后倾去。
你还想砸死我
祁幕连忙接住了我,让脑袋免于多个包。
我伸手抚上他的眼帘,自己的脸,清晰可见的是祁幕。
我错了,好不好
你
祁幕松开了手,脑门着了地,好歹托举了,着了地不怎么疼。
我爬了起来,从门口拎着那盏别扭的兔子,今天还在,还没有过去。
丑死了。
祁幕不加掩饰的嫌弃。
还有时间,我去做个更好的回来给你。
站住。
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他缓缓的向我走了过来,一把从我手里夺过了那盏花灯。
眼神犀利,声音低沉:你得知道,我要的是你安然无恙,懂了吗
哦。
我点了点头,肯定不会再犯了。
哦祁幕瞳孔微缩破大防,我说了那么多,你就一个哦
陆参商啊陆参商,我现在看你不顺眼了,非常!极其!不顺眼!
提着你的破花灯给我滚蛋!
难搞,我伸出了手,在祁幕疑惑的目光下,我叹息一声:花灯啊,你不给我,我怎么滚不是叫我提着……
陆参商!!
5
开了春,渐渐的回暖。
一封写好的信递交给了祁幕。
你现在是我,京城暗探的事,得你出面,不过不用你动手,交给景裕就行。
因着身体互换,才有这一遭。
是提前发现的早,要知道,上辈子那场火,烧的够旺。
景裕,那个小白脸
祁幕接过信,翘着二郎腿,我不去,我怕见着面,忍不住揍他。
他哪里惹到你了
哪里都惹到了!
他轻哼一声:反正我就是不去,不去不去,你打我啊
我没好气的捏了捏他已经肉嘟嘟的脸,祖宗,事关要紧。能免一场战事的。
真的
祁幕凑近了些,呼吸近在咫尺。
我摸了摸他的脸,养肥了点,是比以前好看。
我知道了。
祁幕懒洋洋的起身:信会送到的,不过我也不怎么清楚你们的相处之道,丢脸了可不许怪我。
我思虑再三,要不把我带上
不行祁幕瞪了我一眼,缓缓掏出一张请帖,扔了过来,一年一度的诗会,就在今天。
诗会啊我摸了摸鼻子,要不,各去各的
祁幕眼睛危险的眯起,嗯
我叹了一口气。
所谓诗会,就是吟诗作赋。
没走近,就听着楼台阙宇中的才子吟诗。
岁安兄,你可算是来了,还以为你舍不得你家将军,不肯来呢!
绿油油的公子哥,眼生,不认识。
折扇要轻轻的摇,要挺胸,眉眼要含笑。
我扯了扯嘴角:有约怎可不赴
难得啊,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在那将军府,当个小男宠呢。
男子的手搭在肩膀上,哈哈大笑的,言语眉宇尽是轻蔑。
他的言论引起哄堂大笑,看的过来的目光,什么都有。
戏谑、调侃、讥讽。
耳畔响起祁幕的话,他扒拉着脸,我的好参商,我是真的痛改前非,不喜欢劳什子热闹,你就别老让我去了。
情愿在门口无趣的等着,也不回归以往热闹。
原来如此。
一场闹剧的谢幕,是哀嚎不断。
回到了家,祁幕还没有回来。
我坐在门口,脑海里都是祁幕的嬉皮笑脸。
你坐这干嘛一天天的坐外面,不成体统,也不嫌风大。
老爷子杵着拐杖,没好气的说了句。
我仰起头看着老爷子,爷爷,您还记得当初要嫁娶时,我跟您说了什么吗
互相倾心,可祁家接受不了一个抛头露面,混在男人堆里的儿媳妇。
祁幕就自己入赘。
而老爷子则不同意,是因为祁幕的名声不好,总是觉得自家的好。
我在老爷子的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也丝毫不松口。
而在祁幕要入赘时,老爷子松口了。
两人在书房谈了几个时辰。
你这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老爷子气呼呼的拐杖招呼,我闪躲开。
你俩在干嘛呢
祁幕拎着一坛酒走来,歪了一下头。
你们说话吧。
老爷子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无奈了摊手,好无辜。
景裕给你的酒。
祁幕抛给了我,眼里蠢蠢欲动,说说,爷爷怎么打你了
没打着。
我抱着那坛酒,你是故意让我去诗会的。
祁幕脸上的笑意僵住,他揉了揉脸,哎呀,你自己知道就行,干嘛说出来
我以为,你会喜欢。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他们说话不好听吧祁幕拍了拍我的脑袋,意味深长:没事,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力气,挨个挨个的打回去。
瞥了眼跃跃欲试,要大展拳脚的祁幕。
我抱着酒坛向前走着,不用了,没个把月,他们起不来的。
祁幕眼睛亮的发光,绕到我的前面,你打他们了不对,我打他们了
向后倒着走,祁幕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比我现在动手好,下次啊,他们瞧见我都要尊称一声……
后脑勺猝不及防的撞上了柱子,祁幕哎呀一声。
我淡淡的瞥了眼,祖宗,看路。
我说你,你就不能提醒我一下祁幕捂着后脑勺,跟在身后,一点都不心疼人,还是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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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猫头鹰的叫声,刻意压低的声音。
黑巾高高举起,大有壮士一去兮的意志。
有病。
提剑跃上了墙头,温文尔雅的景裕啐了一嘴。
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
小声小气的不敢破防,看着就好玩。
自家皇城,剿个据点,蒙什么面
说罢,景裕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墙头。
我看了眼祁幕手里的黑巾,默默的移开视线。
不是,你那什么眼神
祁幕气不过的上前,将黑巾系在我脸上,遮盖住了。
我没阻止,事实上这是好事。
你真的要进去
血腥,未必能坦然承受。
别这样看着我。祁幕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了黑色方巾,又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我的肉身。
哦,那您老自己爬上去吧。
没有回声,我回头看了眼,正对上祁幕幽幽的眼神。
我挤出一个眉目含笑来,我抱您上去。
剿灭暗探据点,从来不是儿戏,之所以同意带上祁幕,是因为身份。
来的不只是我们三个,所以陆参商没有不来的道理。
我不怕祁幕受伤,只因我护得住。
你那横刀用的不错,还以为你换了身体,提不动刀。
景裕一剑刺穿了敌人,闲暇之余盯着祁幕的方向,他在害怕。
握刀的手,在颤抖。
最初,没有人会不怕。
刀起刀落,脚尖轻跃,横刀挡下了一箭。
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倒地。
7
不要…不要过来……
站在床头,看着床上抱着被子拳打脚踢,又瑟瑟发抖的人。
参商,参商快跑!
鲤鱼打滚似的坐了起来,惊魂未定的喘息着。
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戏谑的说:不怕嗯
祁幕失焦的眼睛慢慢聚拢,他拉我入怀紧紧抱着我。
滚烫的泪珠落在脖颈间,心起的调侃熄灭了,只因他颤着嗓音说:
参商,你怕不怕啊
我轻轻拍着祁幕的后背,轻声:怕的。
坦然承认,因为真的到了要抉择前进还是后退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身后站着的全是在意的人。
每一个,都是。
我要是真的是个将军就好了。
祁幕的声音小了,困倦的脑袋窝在颈间。
此番避免了大火,亦避免了一场战事。
至少,可以消停两三年了。
早朝上,你尽量去看景裕的眼神,我同他讲过。
放心吧,没意外!
祁幕的胆子确实壮了,顶着自信张扬,大步的跨进了宫门。
在马车里等啊等啊,等来了受气包,鼓着小脸不服气的模样。
谁惹你了
不才,正是鄙人。
景裕不请自来,毫不客气的掀起帘子,坐在祁幕身侧。
祁幕一脚踹了过去。
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我连忙扯过祁幕,看向景裕,怎么回事
景裕温柔的笑着说:下朝路上,碰见了祁老,祁公子久不见祁老,晃了神。
我疑惑不解:然后呢
然后他就踹了我一脚,再然后就打了起来,最后被叫到了陛下面前。
祁幕黑着脸,自暴自弃的说着:老爹是来告老还乡的,撞上了。回来的路上,老爹一直在说我。
是说参商。
景裕友情提醒,顺带接过话:
祁老走后,祁公子又气不过的要与鄙人切磋。又被带到了陛下面前,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祁幕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向景裕踹了过去,是各自,不要说的像只罚我似的。
我听完了原因,看向一脸温和的景裕,你踹他干嘛
祁幕点头,就是,踹我干嘛
景裕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温柔似水的很,他轻声细语:
难得你落魄至此,打不过你,踹一脚也是好的。
8
祁幕自那天见了祁老后,就心不在焉。
雕刻着只笛子,刻着刻着,就刻手上了。
你看我干嘛
他双手背在身后,高昂的仰着头,看我就是看你,你这个自恋的家伙。
每天让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是您
出门要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头冠,配什么样的靴。
难怪每天看到他,都很精致。
拉过他的手,将伤药撒在伤口上。
过两天才走,你等下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见爹。
你知道的。
祁幕抿了抿唇,不见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都那样。
遗憾不应该越少越好
再者,好好的机会就在眼前。纠结了一辈子,总不能再纠结下去。
其实我挺没出息的。
祁幕看着没有雕刻完成的笛子,那天老爹跟我说,不要总是舞刀弄枪,要早点生个孩子,在家相夫教子。
我拿过了刻刀,继续着祁幕没有完成的。
可若女子的归宿就是相夫教子,那我呢男子是不是更应该挺身而出,建功立业
祁幕陷入了迷惘,我当了两辈子的纨绔,上辈子临到了头,也毫无作为。
如果是这样,所有人就都不用好好生活了。
笛子的纹路雕刻的细腻,以前在边关,想家的时候就会雕刻一些小玩意儿。
岁安,好好生活不丢人。
总有人去冲锋陷阵,可冲锋陷阵不就是为了好好生活
我懂。
祁幕站了起来,他低头看着掌心,也许是我太贪心,总觉得不够。
祁幕开始了闭关修炼模式,到了临走当天,如风般的冲出了房门,拉起了我的手。
走,我们去见爹!
果然,祁幕终是想通了。
策马扬鞭出了城,城郊的半亭坡,祁幕忐忑的等候着。
我正疑惑,直接去家里道别不好吗非得来先一步的堵人
你不懂。
祁幕高深莫测,眼神却飘忽不定。
熟悉的马车晃晃悠悠的驰来,祁幕没有拦下,也没有打扰,好似就这么看着。
直到马车远了些,祁幕手里的笛子抵上下唇。
我眼神骤然一变,不好!
哔—哔哔—哔哔哔——
吹奏的人,像是听不出不好,沉醉其中的不知天地为何为。
双手堵住了耳朵,避免摧残。
远处的马车停了下来,更是调转了头,杀气腾腾的袭来。
别吹了,再吹爹要把我俩都埋了!
我掠过祁幕的腰就往马上扛,祁幕握着笛子一脸懵。
无辜的问:发生了什么
闭嘴啊,祖宗!
闭关修炼就修出这么个玩意儿,真真是好大一口锅!
站住!还敢跑
祁老爹中气十足的在后面吼:你们这两个兔崽子,等老夫逮着了,老夫要把你们吊起来打!狠狠打!!
9
空气凝滞,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一子定天元你很嚣张啊老陆!
惭愧,玩的就是个刺激!
一张石桌,都像是要给劈成两瓣。
我眼神示意,祁幕转过头只当没瞧见。嘴角抽搐了一下,拿着扇子轻轻扇着。
二位啊,到了该用膳的时候了,这棋要不吃了再下
不!
异口同声的否决,眼神犀利的交锋。
那你们两老慢慢下,小辈们就先不打扰了。
要学景裕,要笑,时刻保持微笑。
老爷子瞪了过来,你这小子,这点耐心都没有!
哎哎哎,你吼谁呢
祁老爹板着个脸,我家小子多贴心,还知道天气热要扇风,哪像你家那个屁都不放一个。
棋子重重的落在棋牌上,老爷子也不输,真放了你又不乐意!赶紧回你的老家去!
我不,你谁啊倚老卖老啊
棋盘上争锋,嘴上不饶人。
我服了,我彻底的服了。
鞋尖踢着石子的祁幕,没个正形,踢着踢着,脸色突然一变,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我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了呀
是啊这不会是有了吧
优秀的祁幕,优秀的岁安,成功解决了眼前的困境。
之后呢然后呢
我嘞个活祖宗!
10
碰巧上门拜访的景裕,不才,会点岐黄之术。
我明明应该很放心的,但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约约的想要阻止。
令郎…的妻子,是喜脉啊!
景裕差点嘴瓢,也不影响他说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功力实在了得。
祁幕木着一张脸,你有毒,我要换人,我不相信你,你个半路出家的假货。
唉,将军,我们相识多年,你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真是天可怜见。
景裕叹息一声,缓缓起身作揖,陆爷爷,祁老,既然将军信不过,还是再请一位大夫吧。
别走别走,小丫头不懂事。
老爷子拦住了景裕,之前战场上伤着了,不好生育,现在都怀上了,是不是要多吃些补身体的啊
补啊
在我警告的眼神下,景裕微微一笑,补就算了,虚不受补,不好不好。
躺着的祁幕跳脚了,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怎么说话呢老爷子敲了一下祁幕的脑门,一点都不稳重,都是要当娘的人了。
祁老爹点了点头,就是,连我家臭小子最近都比你稳重多了。
祁幕面无表情,冷冷的呵了一声。
眼神仿佛无数把刀,要把景裕给活刮了。
深夜不睡觉的景裕跑到了柴房,暗戳戳的在那里磨啊磨啊。
我偷偷跟在他身后,眼角抽了一下。
呀,这么大把刀,不会是要来砍我的吧
鬼似的景裕‘飘’了过来。
你不该乱说的,都收不了场了。
都是老爷子了,都想含饴弄孙。
现在要是贸然说怀孕是假的,不存在的,死后埋哪儿我都能预料了。
到时候两个针锋相对的两老,就会剁吧剁吧,全都埋了。
生一个不就得了
景裕双手环抱于胸,你以前不知道调理,他现在把你的身体养的好好的,说不定就中了呢
此时此刻,我大概明白了景裕的恶趣味。
无奈扶额,他到底哪里招你了
没有啊景裕清浅的笑,就单纯,想给你的生活添点乐趣。
懂了,看我不顺眼。
不就是你小时候尿床被我撞见,你至于……
不许提!
景裕捂住我的嘴,眼神杀气腾腾。
瞧瞧,这两个卿卿我我的是谁啊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本该在院子里磨刀的祁幕,悄无声息的提着刀出现在了身后。
我要祁幕笑着温柔:将你们这对狗男男,处以极刑!
你追我赶,插翅难逃。
景裕拽着我慌不择路。
左边左边!右右!
发了疯的祁幕,好可怕。
景裕脚都不敢停,我怕就算了,他怕什么
想着,也问了。
景裕脚步一顿,对,我怕什么我会怕他
找回自信的景裕抽出来一把折扇,轻轻的摇晃着,直等着祁幕追上来。
我下意识的后退。
好啊,你们这两个,跑不动了吧
追了这么久,祁幕脸不红心不跳,可见身体之强壮。
扛着那把光亮的柴刀,直指景裕。
我就是吃多了点,吃多了,你可懂留你这么个庸医在世上,有害无益,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
就你景裕的瞧不上不加掩饰,扇子闭合,做出迎接的姿态。
祁幕炸毛了,你个装货,吃我一……
狮子吼就在此时到来,分不清这哪位老爷子,也可能有默契的都有。
你们三个大半夜的不睡觉,要死啊!
11
死不死的不知道,但两个老爷子好像有点‘死’。
你陆参商
我点了点头。
你祁岁安
祁幕顶着个青眼圈,冷哼了一声。
老爷子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抓住祁老爹的胳膊,小祁啊,我怕是不行了。
您别怕,黄泉路上您不是孤身一人。祁老爹摇摇晃晃,两个老人齐刷刷的坐在长榻上。
景裕不放心的盯着两人的脸色瞧,随时打算发挥作用。
祁老爹哇哇叫:呜呜呜,我的孙儿孙女没得了,你们这几个小瘪三!
景裕默默的后退与两位站在一边,仿佛在说,小瘪三只有那两个。
祁幕一手拉着我,一手指着景裕控诉:我就说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你看,原形毕露了!
我就笑笑,我不说话,我天生就不爱说话。
爷爷,老爹,其实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的。
祁幕叹息一声:你们看我,我一天天的,说吧怎么能给孩子做好表率
你闭嘴祁老爹有气无力的伸出手,指着祁幕,颤颤巍巍,你可不能做出有辱家风的事情啊!孩子不孩子的,我都认了。
噗嗤。景裕没憋住的笑出了声。
祁幕演不下去了,你,说的就是你!放屁外面放去!
景裕无声的说:你待如何
两老的含饴弄孙,是实现不了的。
上辈子也找过不少神医,都没办法。
不过好在,只是嘴上说说,而祁幕他挺喜欢小孩子,我对他是有愧疚的。
我跟你说,别又掉坑里了。
祁幕捧着我的脸,认真的说:两个不是挺好的,你看上辈子,不也是天天开心
我倚靠着门,看着那夯货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里的脸碎碎念。
临终的一声喊,成了真。
说他乌鸦嘴,还是该说他开过光。
12
参商
夯货转过身,皱着眉头,你说要是一直换不回来,就这样一辈子的话,你岂不是要走在我前面
对,然后我也喊一声,说不定就换回来了。好端端的,提这些。
祁幕眼睛亮了一下,他凑了上来,我走了之后,你活多少年
我
抬了抬眼皮子,这个问题问的好。
老都老了,你以为呢
我抿了一口茶,平静的说:你还是祈祷早点换回来吧。
战事无法避免。
之后又去了一次国师府,不老不死的国师,还是说时机未到。
可再不到,披着甲上战场的就是祁幕了。
祁幕成了军务繁多的我。
而我,闲来没事就学着他的模样,坐在门口等着。
每次他在等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小参商。
老爷子的掌心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
我仰起头。
那天你问爷爷,当初岁安跟爷爷都说了些什么。
老爷子放下了拐杖,摸索着在我身边坐下。
爷爷,地上凉。
没事,爷爷骨头还硬朗。
我动了动身体,脑袋枕在爷爷温暖安心的肩膀上,跟小时候一样。
老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实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零零碎碎说着他从小到大的各种事情。
他,跟我一样。
可以牵挂的太少,太少。
爷爷之所以同意,是因为他在最后说一句。
什么
老爷子的思绪渐远,许久后,他说,他愿意陪你赴死。
祁幕愿意,陪我赴死……
13
我今天又跟景裕打了一架,他挨了我一拳。祁幕搂着我,闭着眼睛不肯入睡的说着。
我回抱着他,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打在身上,也是会疼的。
没事,不觉得疼。
祁幕的脑袋蹭了蹭的我的颈窝,言语中透着疲倦。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
如果注定换回不了,至少他可以撑起来,撑起陆参商这个名字,及这个名字背后的万家灯火。
亦或是,他自己的心中事。
我的蝴蝶,是自在的。
如果这是你想要做的,那么就去做好了。
迷迷糊糊的睡去,清早是在一声尖锐的叫声中醒来。
我从未想过,祁幕会发出像宫里的那种尖叫。
倦意中睁开了眼,你干什么
参商,参商,我终于回来了!哈哈哈!
思绪还没开始理清,祁幕一把搂过了我,胡乱的在我脸上亲来亲去,用口水给我洗脸似的。
太棒了!
洗漱迅速的祁幕,将我打扮好,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拉着我匆匆出门。
街道上想起了,又买了几个肉包子。
你怎么这么兴奋
像是上赶着要干什么坏事。
咳咳,你到了军营就知道了,要小心哦。
祁幕挤眉弄眼,到了军营他收起了表情,显得正经。
你……
看剑!
话音未落,景裕提着剑就刺了过来。
我嘴角抽搐,利索的闪避,好家伙,好歹给个趁手的兵器啊!赤手空拳啊
要收拾景裕还是可以的,虽然有难度。但什么都没有,不是挨抽是什么
对哦,接刀!
祁幕眨了眨眼,随手拎了把刀扔了过去。准头差的很,跟那奸细似的。
我握住了刀柄,回归身体的祁幕,好像又变成夯货了。
不,他从来一直就没聪明过。
14
刀势越来越猛,直劈景裕。
还说不疼,我怎么觉得浑身不对劲呢
下手这么狠,就不要怪我不顾发小之谊。
打住打住!
景裕退了几步,他眼睛眯了一下。
你这是犯规。
我怎么就犯规了
一开始赤手空拳,我都没喊停。
这是我轻敌,要知道是你,我就不打了。
景裕的剑入了鞘,笑吟吟的说: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改日,改日再战。
没出息!
祁幕上前掸了掸景裕肩上的灰,欺软怕硬,啧啧啧。
我想过了,让岁安留下。
现在的祁幕不一样了,该有自己的天地了。
景裕看向祁幕,景裕不说话,景裕笑了笑。
祁幕没意识到不对,他眼睛放着光,参商,你是说我可以留下来,跟你一起对吗
当然,你想留下的话。
变数已经产生了,以后的路会是崭新的了。
祁幕开心的拉着我转圈圈,一旁的景裕眼神温柔到了极致。
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