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洵斜倚在榻上,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这病装得极像,连额角的虚汗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反观白洲那边,却是真真切切地病倒了——他是被气得。
“表舅爷那些银子,难道就为了享受荣华富贵?”白洲躺在病榻上,脸色铁青地拍着床沿,“买兵器、置马匹、笼络人心,哪样不要钱?还要大把大把地撒!”
他越想越气,猛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军师连忙递上帕子。
“私藏龙袍也就罢了,你说他搜罗朱砂做什么?”白洲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嫌父皇炼丹炼得不够热闹?你行你上啊!”
他火气未撒完,又咬牙切齿地补了句:“真能炼出长生不老药,我白洲两个字倒着写!”
军师冷眼旁观,待他一顿输出结束后,才开口道:“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白洲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以表舅爷那猪油蒙心的脑子,怕是连龙袍上有几爪金龙都数不清,遑论谋划这等大事?
倒不是白洲贬低他,单纯实话实说。
“好,好得很!”白洲怒极反笑,一双手攥得紧紧的,“我倒是小瞧了那位好兄长。”话音未落,窗外一阵冷风袭来,他顿时打了个寒颤,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这一病如山倒,任他平日里龙精虎猛,此刻也只能瘫在床上哼哼唧唧。倒是让白洵逮着机会,暗中动作频频。
哦不对,他病着,这些事与他“干系不大”·。
而此时京城某条窄巷中,七八个男孩正排着队,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马车。他们眼神空洞,仿佛还沉浸在那些不见天日的噩梦里。
目之所及之处都是密室,不见高墙。
身体处处有伤,心里更是伤痕累累。
“上马车,送你们回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阴影处走出个身着墨色劲装的青年,半张脸隐在兜帽下,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若是白晓晓在此,定能认出这正是宁怀远。
男孩们怯生生地抬头,想看清恩人的模样,却被暮色模糊了视线。
“回家以后,读书也好,种田也罢,”宁怀远声音沉稳,像一泓清泉涤荡着孩子们心中的恐惧,“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吧。”
那些肮脏的秘密,已随着老侯爷的死去永远埋葬。再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尚未来得及发生什么。
迎接他们的是新生,是崭新的未来。
男孩们陆续上了马车,有一个叫秦墨的却站在原地不动,他额角还带着淤青,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小白杨。
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宁怀远面前,抬头看着他心中的英雄。
“恩公尊姓大名?”他声音稚嫩却坚定。
宁怀远摇头:“不必知道。”
“我一定要知道!”秦墨执拗地仰着脸,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宁怀远迟疑片刻,鬼使神差地吐出三个字:“白晓晓。”
太子的名字他肯定不能乱说,报他闺女的名头应该也无妨,反正都是一家人。
目送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宁怀远不知道,今日这个小小的谎言,会在未来掀起怎样的波澜。
白晓晓当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某些人的“恩公”,她在家里过得甚是舒服,不知道爹爹怎么开了窍,竟让厨娘给她煮了一点加鸡蛋、牛奶的米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