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的午后,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沥青被烤化的味道。沈舟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在
惠民
社区超市门口停下时,车链条突然
咔哒
一声卡住了。他蹬了两下没反应,只能跳下车,黝黑的手掌在车座下摸了摸,摸到满手油污。
车筐里的简历被风吹得卷了边,沈舟小心翼翼地抚平,指尖划过
高中文凭、无业
这几个字眼,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来之前,爷爷林爷爷把他叫到书房,指着墙上
惠民
超市的老照片说：我们是做社区生意的,脚不沾地,就不知道老百姓要什么。
当时他还不服气,觉得爷爷小题大做,直到此刻站在这家不到两百平米的社区超市前,看着玻璃门上贴着的
招聘理货员
启事,才真正体会到
从零开始
四个字的重量。
超市里的冷风吹得人一哆嗦。沈舟刚走到服务台,就被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女人上下打量。女人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指甲在计算器上敲得飞快,正是店长赵梅。应聘
她的目光在沈舟洗得发白的快递服上停了三秒,像在看一件滞销品,我们这儿招理货员,要搬货要上货,你一个送快递的来凑什么热闹
我想试试。
沈舟把简历递过去,声音尽量放得憨厚,我有力气,能吃苦。
他故意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像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赵梅接过简历,扫了两眼就扔回给他,纸页撞在沈舟胸口,发出轻响。能吃苦
她嗤笑一声,朝仓库方向抬了抬下巴,先把那摞矿泉水搬到仓库去,二十箱,搬不完别想下班。
话音刚落,她就转身对着货架旁一个穿着干净
T
恤的年轻男人喊：孙磊,过来看看这新来的能扛几箱！
孙磊慢悠悠地走过来,嘴角挂着轻佻的笑。他是赵梅的远房侄子,仗着这层关系在超市里当副店长,平时除了玩手机就是躲懒。姑,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怕是不行吧
他故意撞了沈舟一下,眼神里满是挑衅。
沈舟没说话,弯腰抱起两箱矿泉水。箱子上的塑料提手勒得掌心生疼,冰凉的水汽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皮肤。仓库在超市最里面,要穿过长长的货架通道,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后背的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滑,在裤腰里积成一小片湿痕。
第一趟搬完,他的
T
恤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背上,能看到肩胛骨的轮廓。孙磊靠在货架旁,假装整理商品,眼睛却一直盯着沈舟,还偷偷拿出手机,对着沈舟的背影拍了张照,压低声音说：姑,你看他那样,肯定干不长。等他自己受不了走了,这位置不就是我的了
赵梅瞥了眼手机屏幕,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别大意,看着老实的,说不定藏着心眼呢。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多盯着点,找个由头让他赶紧滚蛋。
沈舟搬第五趟时,膝盖突然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扶住旁边的货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货架上摆着一排
惠民
自产的酸奶,包装上印着的笑脸
logo,是爷爷当年亲自设计的。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去考察门店,爷爷总说：做超市,就是做良心,不能让老百姓花冤枉钱。
一股劲突然从心底涌上来。沈舟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又抱起了两箱水。汗水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很快又被他的脚印覆盖。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爷爷要他看的,或许不只是仓库有多暗,货架有多沉,还有人心有多复杂。
傍晚收工时,沈舟累得几乎抬不起胳膊,却在仓库角落发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正对着墙角的老鼠洞喵喵叫。他从口袋里摸出早上没吃完的馒头,掰了一小块放在地上。小猫警惕地看了他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沈舟蹲在地上,看着小猫小口小口地啃着馒头,突然觉得这一下午的辛苦好像都有了意义。他轻轻摸了摸小猫的头,在心里对自己说：沈舟,加油。
2
生鲜区的冷柜嗡嗡作响,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都染得冰凉。沈舟系着绿色的围裙,正在给刚到的西红柿称重,指尖被冻得有些发红。这是他入职的第三周,赵梅见他没被仓库的重活吓退,便把他调到了生鲜区负责扫码称重,美其名曰
锻炼,实际上这里客流最大,最容易出岔子。
小沈,动作快点！
赵梅的声音从收银台传来,她正嗑着瓜子,眼睛却像雷达一样盯着沈舟,老太太都等急了！
沈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笑着对面前的老奶奶说：您稍等,马上就好。
老奶奶提着一篮鸡蛋,笑眯眯地说：不急不急,小伙子看着真精神。
就在这时,孙磊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扫码枪：沈舟,去趟厕所呗我替你会儿。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没等沈舟回答,就把自己手里的扫码枪塞了过来,抢过沈舟正在用的那把。
沈舟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就去了厕所。他不知道,孙磊在他转身的瞬间,飞快地按了几下扫码枪的设置键,嘴角勾起一抹阴笑。
等沈舟回来继续工作时,麻烦很快就找上门了。一位阿姨买了两斤苹果,扫码枪显示的价格却是三斤的钱。小伙子,你这扫码枪有问题吧
阿姨皱着眉,我明明称的是两斤。
沈舟赶紧道歉,重新扫码,可这次价格又变成了四斤半。怎么回事
阿姨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这超市是不是故意坑人啊
周围的顾客纷纷围了过来,对着沈舟指指点点。我刚才买的香蕉也不对劲,好像多收了钱。我这青菜怎么扫出来是萝卜的价
沈舟急得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粘住了。他反复检查扫码枪,又核对了商品编码,可屏幕上的价格就是乱跳。对不起,各位,这枪可能出故障了,我换一个试试。
他想去拿备用的扫码枪,却被赵梅一把拦住。
故障我看是你心里有鬼吧！
赵梅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她一把夺过扫码枪,在手里掂了掂,孙磊用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到你手里就出故障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趁乱多收钱,然后自己揣腰包！
我没有！
沈舟涨红了脸,急忙解释,孙磊刚才替我过班,他用过这把枪！
你还敢冤枉孙磊
赵梅眼睛一瞪,孙磊在这儿干了两年了,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
她转头对围观的顾客说：各位放心,今天的损失我承担！这小子手脚不干净,我现在就扣他工资！
说着,赵梅从收银台拿出沈舟的考勤表,在上面狠狠划了一笔：今天半天工资扣了！再罚你去打扫卫生间,不打扫干净不准下班！
沈舟看着赵梅不容置疑的表情,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幸灾乐祸的孙磊,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会引来更多的指责。好,我去打扫。
他平静地说,转身走向超市角落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地上还有没拖干净的水渍。沈舟拿起拖把,默默地拖了起来。冰冷的水溅到裤腿上,他却像是没感觉到。
3
仓库的角落里堆着一摞纸箱,上面落满了灰尘。沈舟正在清点库存,突然发现这些纸箱里装的全是
惠民
牌纯牛奶,生产日期是三个月前,离保质期只剩下三天。
怎么回事
沈舟皱起了眉头,拿起一盒牛奶仔细看了看,临期这么久的牛奶怎么还没处理
按照
惠民
集团的规定,临期一周的食品必须下架,要么销毁,要么做特价处理并明确告知顾客。
还能怎么回事卖不出去呗。
赵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抱着胳膊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批牛奶口感一般,进多了,一直滞销。
沈舟把牛奶放回箱子里,认真地说：店长,按照规定,这些牛奶应该下架了,或者做特价处理,得告诉顾客是临期的。
赵梅嗤笑一声,走到沈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规定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么多牛奶,下架了损失算谁的当然是算在我们店里的账上！
她拍了拍沈舟的肩膀,力道不轻,小沈啊,我知道你刚来,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听我的,把这些牛奶摆到货架最显眼的位置,就说是新到的特价牛奶,买一送一,赶紧卖出去。
可是……
沈舟还想争辩,却被赵梅打断了。
可是什么可是
赵梅的脸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严厉,让你摆你就摆,哪那么多废话卖不出去损失算你的,这个月奖金你也别想要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警告道：别耍小聪明,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沈舟看着那箱临期牛奶,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起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话：惠民惠民,就是要惠及百姓,不能赚亏心钱。
这些牛奶虽然还没过期,但口感肯定受影响,更重要的是,隐瞒临期的事实就是欺骗顾客。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牛奶搬到了货架上。赵梅说得对,他现在只是个理货员,硬扛只会被赶走,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他在摆牛奶的时候,从仓库找了块硬纸板,用马克笔写了一行字：临期商品,还有三天过期,特价处理,介意者慎买。
他把纸板立在牛奶旁边,刚好能被顾客看到。
这一幕恰好被孙磊看到了。他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赵梅,很快,赵梅就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沈舟！你是不是跟我对着干
她一把抓起纸板,撕得粉碎,谁让你写这个的你想让这些牛奶烂在手里吗
店长,我们不能欺骗顾客。
沈舟抬起头,迎着赵梅愤怒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特价可以,但必须让顾客知道实情。
你还敢顶嘴
赵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舟的鼻子骂道,好,你厉害！这个月奖金没了！还得扣你工资赔偿损失！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听话,就给我滚蛋！
周围的顾客被这边的争吵吸引,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有人拿起牛奶看了看生产日期,又看了看沈舟,小声议论起来：这小伙子倒是实诚。是啊,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
赵梅听到这些议论,脸色更加难看,却也不好再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沈舟一眼,转身走了。孙磊跟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对沈舟做了个鬼脸,眼神里满是嘲讽。
沈舟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碎纸板,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处罚,甚至被赶走,但他不后悔。
4
超市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将盘点时的紧张气氛拉得更紧。赵梅捏着计算器的手指关节发白,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根烧红的针,刺得她眼睛发疼
——
收银系统显示的总额,比实际现金少了整整五百块。
谁最后关的店
她猛地抬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在场的员工,最终定格在沈舟身上。
沈舟正在整理货架上的零食,闻言直起身：是我。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关店前核对了三遍账目,现金和系统分毫不差,还特意让值班的保安看了眼收款机的锁。
那就对了！
赵梅把计算器往柜台上一拍,塑料外壳撞出刺耳的响,肯定是你监守自盗！不然钱怎么会少
孙磊立刻凑过来,假装惋惜地叹气：姑,我就说他手脚不干净吧上次扫码枪出问题我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是有前科的。
他偷偷朝沈舟挤了挤眼,嘴角藏着得意的笑。
沈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手心微微发烫：我关店时明明核对过账目,一分都不少。收款机的锁是完好的,监控应该能证明。
监控
赵梅像是听到了笑话,抱着胳膊冷笑,刚好昨晚监控坏了,你说巧不巧
她早就提前让孙磊动了手脚,把监控硬盘拔了下来,就等着这一刻栽赃。
周围的员工纷纷低下头,没人敢替沈舟说话。大家都知道赵梅的性子,谁要是敢帮腔,下次被针对的就是自己。
搜！
赵梅突然提高声音,指着沈舟的储物柜,我就不信你能把钱藏上天！
孙磊第一个冲过去,粗暴地拉开沈舟的柜子。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翻旧的笔记本,连个钱包都没有。他不甘心地把衣服翻来翻去,甚至抖了抖裤脚,依旧一无所获。
口袋！搜他口袋！
赵梅不依不饶。
沈舟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孙磊在他口袋里乱摸。工装裤的口袋空空如也,只有枚硬币硌得慌。
怎么样
沈舟看着赵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找到钱了吗
赵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扇了耳光。她没想到沈舟这么干净,一点把柄都抓不到。但话已说出,绝没有收回的道理。肯定是你藏起来了！
她强撑着气势,手指点着沈舟的胸口,这五百块钱,你必须赔！不然我就报警抓你！
沈舟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知道这是个局,赵梅和孙磊就是想逼他走。可报警又能怎么样没有证据,只会让事情更麻烦。爷爷让他来这里,不是让他逞一时之快,而是学会在逆境里周旋。
这钱我会赔。
沈舟的声音很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我再说一遍,我没偷。
从便利店换零钱回来时,沈舟的手心还攥得发白。五百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口气堵在胸口,闷得发疼。他把钱递给赵梅,看着她数钱时得意的表情,突然觉得很可笑
——
为了这点钱,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下班路上,那只仓库里的小猫突然窜到电动车前,蹭着他的裤腿喵喵叫。沈舟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看着它清澈的眼睛,心里的郁结散了些。他从背包里拿出面包,掰了块放在地上,轻声说：放心,我不会走的。
data-fanqie-type=pay_tag>
小猫像是听懂了,叼起面包跑到花坛后面,很快又回来,蹭了蹭他的手背,沈舟笑了笑。
5
凌晨四点的批发市场弥漫着腥臊味,孙磊捏着鼻子跟在肉贩身后,看着对方从冷柜最底层拖出半扇猪肉。肉皮发乌,边缘泛着淡淡的绿色,显然已经不新鲜了。
这肉……
能行吗
孙磊有些犹豫,毕竟是要摆进超市卖的。
放心,
肉贩拍着胸脯保证,处理一下,再混点新鲜肉,根本看不出来。给你算便宜点,就当帮我清库存了。
孙磊心里一盘算,这批肉的价格比正常进货价低了一半,卖出去能赚不少差价。他咬了咬牙：行,给我装起来。
他没告诉赵梅实情,只说是托关系拿到的特价肉。
第二天一早,这批处理过的猪肉就被摆在了鲜肉区最显眼的位置。孙磊特意让沈舟负责生鲜区的补货,还假惺惺地叮嘱：沈舟,这批肉可贵了,你可得好好保存,别弄坏了。
沈舟检查猪肉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表面看着新鲜,但凑近了闻,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不像正常猪肉的腥气,带着股腐败的酸。他刚想多问几句,孙磊已经转身去了收银台,假装忙碌的样子。
中午刚过,一位拎着塑料袋的大妈就怒气冲冲地闯进超市,手里的猪肉扔在柜台上,发出湿腻的响声。你们这卖的什么肉刚买回去就臭了！想坑人啊
大妈的声音尖利,很快吸引了一群顾客围观。
赵梅闻讯赶来,看到那摊散发着臭味的猪肉,脸色瞬间变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孙磊,看到他眼神躲闪,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硬着：不可能啊大妈,我们的肉都是新鲜的。
新鲜
大妈气得发抖,指着塑料袋里的肉,你自己闻闻！这叫新鲜我孙子要是吃坏了肚子,我跟你们没完！
肯定是保存不当！
孙磊突然开口,指着沈舟说,昨天是他负责收的货,肯定是没放好,才让肉坏了的！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沈舟身上。他拿起那片猪肉,指尖触到黏腻的表面,腥臭味更加明显。他掰了一小块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捻了捻肉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不是保存的问题。
沈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猪肉本身就不新鲜,你看这里。
他指着肉的纹理,正常新鲜猪肉的纹理是清晰的,这肉的纹理发糊,而且颜色不对,是变质后又处理过的。
你胡说！
孙磊急了,上前想抢过猪肉,明明是你没放好！
是不是胡说,送去检测一下就知道了。
沈舟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目光转向赵梅,店长,这批肉的进货单能给我看看吗还有供应商的信息。
赵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进货单早就被孙磊藏起来了,哪敢拿出来她看着围观顾客越来越多,有人已经开始拿出手机拍照,赶紧打圆场：大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我们给您退款,再赔您一箱牛奶,您看行吗
赔牛奶就行了
大妈不依不饶,你们这是卖过期肉,我要去消协告你们！
别别别！
赵梅吓得赶紧拉住大妈,我们十倍赔偿！十倍！
她一边给大妈赔钱,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沈舟,还不快给大妈道歉！
沈舟看着那摊变质的猪肉,又看了看赵梅和孙磊慌乱的表情,心里清楚这绝不是意外。他走到大妈面前,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们没把好关,让您受委屈了。
等人群散去,赵梅把沈舟和孙磊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就给了孙磊一巴掌。你个混账！谁让你进这种肉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
孙磊捂着脸不敢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还有你！
赵梅转向沈舟,眼神像淬了毒,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把事情闹大才甘心这个月奖金全扣！
沈舟没说话,转身走出办公室。他知道,光道歉没用,必须查清楚这批肉的来源,食品安全是超市的生命线,绝不能有半点马虎。
6
超市的玻璃门刚擦过,倒映着傍晚的火烧云,美得有些不真实。沈舟把最后一排酸奶摆整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整,正好到下班时间。他拿起背包,准备去仓库看看那只小猫,却被赵梅拦在了门口。
沈舟,你去哪
赵梅抱着胳膊,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你加班盘点,忘了
沈舟愣了一下：盘点店长,排班表上没我的名字啊,排的是孙磊。
他早上特意看了眼贴在布告栏上的排班表,清清楚楚写着孙磊加班。
谁告诉你排的是孙磊
赵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柜台上,这才是最新的排班表,你自己看。
沈舟拿起排班表,上面的字迹明显是新写的,沈舟
两个字歪歪扭扭,和其他工整的字迹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后加上去的。而原本写着孙磊名字的地方,有明显的涂改痕迹,隐约能看出
磊
字的轮廓。
这表被动过了。
沈舟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我早上拍了照,你看,上面是孙磊的名字。
照片里的排班表清晰可见,孙磊的名字赫然在列。
赵梅的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那是我改了主意。孙磊家里有事,只能让你加班了。怎么你不想加
她故意提高声音,是不是觉得屈才了一个理货员,加个班还讨价还价
孙磊从货架后面探出头,假装惊讶地说：啊姑,你改排班了我还以为我要加班呢,正准备给我妈打电话说晚点回去呢。
他演得一脸无辜,眼里却藏着笑意。
沈舟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
——
这又是他们的把戏。孙磊肯定是不想加班,才让赵梅改了排班表。他们就是算准了自己不敢反抗,想变着法地折腾他。
我没说不想加。
沈舟收起手机,把背包放回储物柜,只是觉得应该按规矩来。
规矩就是我定的！
赵梅瞪了他一眼,把盘点表扔给他,赶紧去仓库盘点,今晚必须弄完,明天集团要来检查。
仓库里的灯忽明忽暗,角落里堆满了纸箱,空气中浮着细小的灰尘。沈舟拿着盘点表,一个一个货架核对,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格外清晰。冷藏区的温度很低,他没穿外套,很快就觉得手脚冰凉,只能时不时搓搓手,跺跺脚取暖。
孙磊早就下班走了,临走前还故意大声说：沈舟,辛苦你了啊,我先走了。
沈舟没理他,专注地核对着数字。他发现仓库里有很多临期商品都没有登记,堆在角落里蒙尘,显然是被故意遗忘了。他把这些商品一一记录下来,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
——
这样的管理,怎么能通过集团的检查
凌晨一点多,盘点表终于填完了。沈舟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走出仓库时,发现超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月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沉默的伙伴。
锁门时,他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收款机,突然发现收款机的锁有被撬动的痕迹,很新,像是刚弄的。他心里一动,想起上次消失的五百块钱,难道……
沈舟拿出手机,对着锁拍了张照片,又检查了一遍周围,没发现其他异常。他骑上电动车,凌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清醒了不少。这两个多月的经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
被刁难,被栽赃,被算计……
他突然明白了爷爷的用意,基层不只是辛苦,更藏着许多看不见的角落,这些角落,才是决定一个企业能否长久的关键。
路过便利店时,沈舟买了根火腿肠,转身走向花坛。那只小猫果然在那里,看到他就摇着尾巴跑过来。沈舟把火腿肠掰碎放在地上,看着小猫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笑了。
等我,
他轻声说,像是对小猫,又像是对自己,我会让这里变得不一样的。
7
仓库的铁门刚被拉开,潮湿的霉味就涌了出来。沈舟推着叉车,小心翼翼地搬运着刚到的洗衣液,泡沫箱的棱角在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货架之间的通道狭窄,他必须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
——
那是上周搬矿泉水时不小心扭到的。
沈舟,快点！磨磨蹭蹭的！
孙磊的声音从货架尽头传来,他靠在饼干箱上,手里把玩着扫码枪,眼神里满是催促。
沈舟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推车的速度。就在他即将拐过最后一个货架时,身后突然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像闷雷滚过头顶。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脆响,混合着商品滚落的哗啦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怎么了
沈舟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最里面那排零食货架整个塌了下来,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散落一地,几瓶玻璃装的果酱摔得粉碎,暗红色的汁液在地板上漫开,像一滩凝固的血。孙磊站在货架旁,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惊慌,看到沈舟回头,突然拔高了声音：沈舟！你搬货的时候撞到货架了！我都看见了！
沈舟脑子里
嗡
的一声,他明明在通道另一头,离那排货架还有至少三米远,怎么可能撞到我没有。
他放下叉车,快步走过去,我刚才在那边,根本碰不到这个货架。
你还敢狡辩
孙磊指着地上的狼藉,语气越发肯定,我亲眼看见你推车的时候没站稳,叉车尾巴撞到货架腿了！
周围的员工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对着倒塌的货架指指点点。有人小声议论：这货架好像是有点晃,上次我拿货的时候就觉得不稳。
别乱说！
孙磊立刻瞪过去,明明是他操作不当！
赵梅踩着高跟鞋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瞬间沉得像要滴出水。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沈舟的脸。
姑,是沈舟！
孙磊抢着告状,他搬货的时候撞到货架了,你看这一地的东西！
赵梅走到货架残骸旁,踢了踢变形的金属支架,又看了看散落的商品,突然冷笑一声：沈舟,你可真行啊！一来就给我惹这么大麻烦！这些商品加起来好几百呢,你这个月工资都不够赔！
我没撞到。
沈舟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货架的底座,发现固定货架的螺丝早就锈断了,金属接口处还有明显的腐蚀痕迹,这货架是年久失修,螺丝都锈坏了,不是我撞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
赵梅根本不看货架,指着沈舟的鼻子骂道,孙磊都看见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想干了就直说,别在这儿搞破坏！
她转头对旁边的员工说,把这些东西都清点一下,算清楚多少钱,从沈舟工资里扣！
沈舟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看着赵梅不容置疑的表情,看着孙磊躲在后面偷笑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想争辩,想拿出证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在这里,真相似乎从来都不重要。
晚上发工资时,沈舟看着工资条上那个刺眼的负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走到超市门口的花坛边,那只小猫正蜷缩在月季花丛里打盹。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半包昨天没吃完的猫粮。
抱歉啊,今天没带好吃的。
沈舟蹲下来,看着小猫小心翼翼地舔着猫粮,声音有些沙哑,我可能……
真的撑不下去了。
小猫像是听懂了,蹭了蹭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沈舟笑了笑,眼眶却有些发热。
8
超市入口的促销台被彩带装饰得格外显眼,上面堆满了印着
买一送一
字样的马克杯,米白色的杯身上印着
惠民
的笑脸
logo,在日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是超市搞店庆活动准备的赠品,一共五百个,昨天刚从仓库搬出来,赵梅特意让沈舟负责看管。
沈舟,这些杯子可得看好了,别弄丢了。
赵梅早上检查时反复叮嘱,手指在杯身上敲了敲,这可是厂家赞助的,丢一个都得我们自己赔。
知道了店长。
沈舟点点头,把促销台周围的彩带系得更紧了些。
可当天下午,赵梅再次来检查时,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堆得像小山的马克杯少了一大半,促销台显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零散的几十个歪歪扭扭地摆在那里。杯子呢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沈舟也愣住了,他明明中午吃饭时还检查过,当时杯子都好好的。我不知道,我一直在生鲜区补货,没离开过太久。
不知道
赵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让你看管,你说不知道肯定是你偷拿了去卖钱！
我没有！
沈舟猛地甩开她的手,又惊又怒,我不是那种人！
不是
孙磊从旁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个马克杯,阴阳怪气地说,我昨天可是看到你在赠品区鬼鬼祟祟地转悠,还数着杯子呢,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这不,我刚在仓库角落捡到一个,说不定就是你没藏好的。
周围的顾客和员工都围了过来,对着沈舟指指点点。看着挺老实的,怎么能干这种事就是啊,促销品也偷,太不像话了。
沈舟的脸涨得通红,浑身都在发抖。他想解释,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怀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搜！
赵梅突然喊道,指着沈舟的储物柜,去他住处搜！我就不信找不到证据！
孙磊立刻应声：我去！我知道他住在哪！
沈舟的心里一沉,他住的地方是爷爷安排的老小区,一室一厅,简单朴素,根本不可能藏下几百个杯子。但他知道,赵梅和孙磊要的不是证据,是羞辱。
不用去了。
沈舟的声音很沉,每个字都带着压抑的愤怒,我没拿,你们搜也没用。但你们不能凭空污蔑人！
是不是污蔑,搜了才知道！
赵梅根本不听,推着孙磊往外走,快去！
孙磊兴高采烈地去了,可半个多小时后,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手里空空如也。姑……
没找到……
赵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围观的人群里发出窃窃私语,显然是觉得这场闹剧有些可笑。她狠狠瞪了沈舟一眼,强撑着面子说：就算不是你拿的,也是你监管不力！这个月奖金全扣！
当天晚上,超市开员工大会,赵梅站在前面,把丢失促销品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虽然没直接点名,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沈舟干的。有些人啊,看着老实,心思坏着呢！自己手脚不干净,还连累大家跟着丢人！
沈舟坐在最后一排,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同情,有怀疑,还有幸灾乐祸。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布料被捏得皱成一团。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散会后,沈舟独自留在空荡荡的超市,看着促销台上剩下的那几十个马克杯,突然觉得很可笑。他拿起一个杯子,杯身上的笑脸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他掏出手机,翻出陈默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知道,只要打这个电话,赵梅和孙磊马上就会被开除。可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看清问题,解决问题。
9
货架上的价格标签像排整齐的士兵,红黄相间的贴纸在白炽灯下格外醒目。沈舟拿着标价机,正在给新到的饼干贴标签,指尖的温度让塑料标签微微发皱。他做事向来仔细,每次贴完都会再核对一遍,生怕出错。
沈舟,这边的标签该换了。
孙磊抱着一摞洗发水走过来,把东西往货架上一放,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快点,顾客都等着呢。
沈舟点点头,拿起标价机走向日用品区。孙磊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趁他转身的功夫,飞快地拿起几瓶沐浴露的标签,又撕下旁边低价香皂的标签,胡乱贴了上去。动作快得像阵风,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转身去了收银台。
下午三点多,超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拿着一瓶沐浴露走到收银台,看到扫码后的价格,突然皱起了眉头：不对啊,这沐浴露货架上标的是
29
块
9,怎么扫出来是
45
块
9
收银员愣了一下,赶紧核对：先生,您是不是看错了这沐浴露一直是
45
块
9
啊。
不可能！
男人提高了声音,我明明看到标签上写的是
29
块
9！你们这是欺诈消费者！
周围的顾客纷纷围了过来,对着沐浴露指指点点。我刚才也看到是
29
块
9
呢。这差价也太大了吧,是不是故意的
赵梅听到动静赶来,看到那瓶沐浴露,脸色瞬间变了。她认得,这是孙磊早上摆上去的货。但她还是立刻把矛头指向了正在不远处整理货架的沈舟：沈舟！你过来！
沈舟听到喊声走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心里咯噔一下。店长,怎么了
怎么了
赵梅指着沐浴露,声音尖利,你看看！这价格标签是怎么回事货架上标的
29
块
9,实际价格
45
块
9！肯定是你贴错了标签！你这个人做事马马虎虎的,迟早要出大事！
男人一听更生气了：就是你贴的标签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我要投诉你们！
不是我贴的。
沈舟拿起货架上的标签,仔细看了看,发现标签边缘有明显的撕痕,胶水的痕迹也很新,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这标签有被撕过的痕迹,不是我原来贴的。
你还敢狡辩
赵梅瞪着他,除了你还有谁会贴标签肯定是你粗心大意贴错了！还不快给这位先生道歉！
孙磊躲在人群后面,偷偷地笑,还故意大声说：沈舟,错了就承认,别连累超市啊。
沈舟的脸涨得通红,他看着赵梅和孙磊一唱一和的样子,看着男人愤怒的表情,心里像被火烧一样。我没贴错。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这标签是被人换过的。
你说换过就换过
男人显然不信,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想骗顾客买贵的！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赵梅赶紧打圆场,一边给男人退差价,一边对着沈舟骂道,还愣着干什么给先生道歉！这个月绩效分全扣！
沈舟看着男人接过差价,骂骂咧咧地离开,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走到货架旁,看着那些被换过的标签,又看了看孙磊幸灾乐祸的脸,突然明白了。这又是他们的圈套,一次次地栽赃,一次次地刁难,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下班时,沈舟路过员工公告栏,看到新贴的绩效表上,自己的名字后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叉号。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暮色漫过玻璃门,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摸出手机,翻出相册里那些被篡改的排班表、变质的猪肉、被撬动的收款机锁的照片,还有刚才拍下的错误标签。
10
仓库的冷柜里,一排排进口车厘子泛着暗红的光泽,饱满的果实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沈舟戴着白色手套,正小心翼翼地把车厘子装进礼盒,丝带在他指尖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
这是给市医院食堂的订单,对方要订五十盒优质水果,说是给医护人员的福利。
沈舟,这批货一定要仔细点。
赵梅站在旁边,难得没摆脸色,语气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这可是大客户,要是出了岔子,咱们超市的名声就完了。
知道了店长。
沈舟点点头,把礼盒码得整整齐齐,每盒都贴着
惠民优选
的标签,我检查过了,都是最新鲜的,没有坏果。
赵梅瞥了眼礼盒,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送货车十点到,你提前准备好,别耽误了时间。
说完,她转身走出仓库,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沈舟继续打包剩下的水果,阳光透过仓库的小窗照进来,在礼盒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想起昨天接订单时,对方采购经理特意叮嘱：一定要最好的,钱不是问题,就是想让大家吃点好的。
他当时笑着保证：您放心,我们‘惠民’的水果,绝对靠谱。
十点整,送货车准时停在仓库门口。沈舟指挥着司机把礼盒搬上车,又核对了一遍数量,确认无误后在送货单上签了字。路上小心。
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司机笑着点头：放心吧,保证准时送到。
可下午两点,赵梅的电话就像炸雷一样响起,震得沈舟耳膜发疼。沈舟！你给我滚到办公室来！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跑到办公室。推开门,就看到赵梅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和平时的嚣张判若两人。是是是,王经理您别生气……
我们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好的好的,您稍等……
挂了电话,赵梅猛地把手机摔在桌上,塑料壳裂开一道缝。你自己看！
她把一张照片摔在沈舟面前,照片里是打开的礼盒,里面的车厘子皱巴巴的,还有不少发黑的坏果,市医院投诉到总部了！说我们以次充好,用烂水果糊弄人！
沈舟的脑子
嗡
的一声,他明明装的是最好的车厘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可能……
他拿起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我打包的时候都是好的,绝对没有坏果！
不是你是谁
赵梅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从备货到送货都是你负责,除了你还有谁能动手脚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砸超市的招牌！
就在这时,孙磊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喘着气说：姑……
总部……
总部派人来了……
沈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了。赵梅肯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而他,连反驳的证据都没有。
总部派来的人是运营部的李主管,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赵梅一见到他,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指着沈舟哭诉：李主管您可来了！您看看这小子干的好事！把好好的订单搞砸了,现在客户投诉到总部,这让我们以后怎么做生意啊！
李主管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沈舟身上：你就是负责这个订单的
沈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是我,但我打包的水果都是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
赵梅立刻抢话,仓库就你一个人打包,送货车也是你对接的,不是你是谁我看他就是心怀不满,故意报复超市！
她把之前的种种
劣迹
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从扫码枪故障到价格标签错误,仿佛沈舟天生就是个麻烦制造者。
李主管听完,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只是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沈舟看着赵梅颠倒黑白的样子,看着孙磊躲在门口偷偷窃笑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张了张嘴,想说出自己的怀疑
——
早上打包时,孙磊曾以
帮忙
的名义进过仓库,还在礼盒旁逗留了很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徒劳。
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
李主管合上笔记本,语气平淡,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你先停职,不用来上班了。
沈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说不出话。他看着李主管离开的背影,看着赵梅得意的笑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他默默地走出办公室,路过仓库时,看到那只小猫正蹲在门口,歪着头看他。
对不起啊。
沈舟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头,声音沙哑,我好像……
真的要走了。
小猫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像是在安慰他。沈舟笑了笑,站起身,慢慢走出超市。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11
停职的第三天,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总部所在的城市。他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是沈舟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淡淡的威严,我是集团总部的陈默,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沈舟的心猛地一跳
——
陈默,爷爷的老部下,集团副总。他之前发的信息,终于有了回应。陈副总您好。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我在……
我知道你在哪。
陈默打断他,语气平静,我已经在你小区门口了,你出来一下吧。
沈舟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快步跑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男人穿着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却不刺眼,正是陈默。
上车说。
陈默指了指副驾驶。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陈默身上的气息一样,让人莫名安心。李主管的报告我看了。
陈默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目光落在沈舟身上,他说你可能存在以次充好的行为,是吗
不是的！
沈舟立刻解释,把订单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包括孙磊进仓库的细节,我怀疑是孙磊换了水果,但我没有证据。
陈默点点头,没说话,又问：你在超市这段时间,觉得运营上有什么问题
沈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想了想,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一一说出：仓库的临期商品没有及时处理,有些甚至被重新上架；货架年久失修,存在安全隐患；还有孙磊和赵梅……
他们经常刁难员工,还做假账虚报损耗。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之前拍的照片翻出来,这些都是证据。
陈默接过手机,一张张仔细翻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些情况,你之前为什么不汇报
我……
沈舟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自己先弄清楚,而且我怕没有说服力。
陈默把手机还给他,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意：你做得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你爷爷教我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你说的这些,我会一一核实。但现在,我需要你跟我回超市一趟。
回超市
沈舟有些惊讶,赵梅他们……
放心。
陈默发动汽车,现在,该让他们知道,‘惠民’的规矩,不是谁都能破坏的。
车子停在超市门口时,刚好是下班时间。赵梅和孙磊说说笑笑地走出来,看到沈舟和陈默一起下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陈……
陈副总
赵梅结结巴巴地打招呼,眼神躲闪,您怎么来了
孙磊更是吓得躲到赵梅身后,头都不敢抬。
陈默没理他们,只是对沈舟说：带我去仓库看看。
沈舟点点头,领着陈默走进超市。员工们看到这一幕,都惊讶地停下了手里的活。
仓库里,陈默仔细检查了货架的底座,又翻看了临期商品的记录,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这些问题,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
他问跟进来的赵梅。
赵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地说：这……
这些都是小问题,我们自己能解决……
小问题
陈默冷笑一声,货架倒塌差点伤人,临期商品欺骗顾客,这叫小问题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赵梅的脸,看来,是我太久没来基层了,有些人已经忘了‘惠民’的规矩。
赵梅和孙磊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调查员,绝不是普通的总部职员。
陈默没再理他们,转身对沈舟说：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走进办公室,陈默关上了门。你爷爷让我问你,
他看着沈舟,眼神里带着期许,这段时间,你看懂了吗
沈舟想了想,认真地说：看懂了。基层不只是辛苦,更重要的是人心。有时候,堵住企业发展的,不是市场,是内部的蛀虫。
陈默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接下来,该清理门户了。
12
员工大会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坐在主位上的陈默,只有赵梅和孙磊坐立不安,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角。
昨天陈默离开后,赵梅就觉得不对劲,想找关系打听一下,却发现根本查不到陈默的底细。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今天召集大家,是要宣布一件事。
陈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关于近期超市出现的一系列问题,经过调查,已经有了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首先,是扫码枪故障事件。
他点开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孙磊趁沈舟去厕所的功夫,偷偷在扫码枪里做手脚,动作清晰可见。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员工们都惊讶地看向孙磊。孙磊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头埋得更低了。
其次,是临期牛奶事件。
陈默又点开一段录音,里面是赵梅让沈舟隐瞒临期事实的对话,赵店长,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梅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促销品丢失事件。
一段监控录像播放出来,孙磊趁着夜色偷偷把马克杯装进纸箱,鬼鬼祟祟地运出超市,这些杯子,都被你拿去送给亲戚了吧,孙副店长
孙磊吓得浑身发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接下来,变质猪肉、错误标签、被替换的订单……
一幕幕真相被揭开,监控录像、录音、采购记录,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每播放一段,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就大一分,员工们看着赵梅和孙磊的眼神,从惊讶变成了愤怒。
赵梅,
陈默的声音突然提高,你作为店长,不仅包庇孙磊的行为,还多次故意刁难沈舟,甚至克扣工资,这些你都承认吗
赵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我承认……
我错了……
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孙磊也跟着跪了下来,涕泪横流：我也是被我姑逼的……
不关我的事啊……
现在知道错了
陈默冷笑一声,当初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沈舟身上,沈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舟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只希望,以后超市能按规矩办事,别再让老实人受委屈。
陈默点点头,对门口的保安说：把他们俩带下去,交给法务部处理。
赵梅和孙磊被拖出去时,还在哭喊着求饶,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员工们面面相觑,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人小声说：没想到赵店长是这样的人……是啊,平时看着挺和蔼的……
陈默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从今天起,沈舟暂代店长职务。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沈舟自己。陈副总,我……
你能行。
陈默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信任,你爷爷说,‘惠民’需要的不是只会发号施令的管理者,是能扎根基层、懂得人心的领头人。
沈舟看着陈默,又看了看周围员工们惊讶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散会后,员工们围着沈舟,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有人还说起之前被赵梅刁难的事,语气里满是委屈。
以后有什么问题,大家直接跟我说。
沈舟笑着说,我们是一个团队,要互相帮衬。
他走到仓库,那只小猫正蹲在角落里,看到他就摇着尾巴跑过来。沈舟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地落在他身上。
手机响起,是爷爷打来的。小子,干得不错。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记住,做生意和做人一样,得干净、实在。
我记住了爷爷。
沈舟笑着说。
挂了电话,沈舟看着仓库里整齐的货架,看着员工们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委屈和辛苦都是值得的。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他有信心,能把这家小小的社区超市,变成真正
惠民
的地方。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超市,给每个角落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沈舟站在门口,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没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