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多数人都会做梦,我也不例外,只不过和以往光怪陆离的梦境不同,这回我做的,是个噩梦。
当身穿黑衣的兜帽人手持利刃割开手下脆弱的喉管,我仿佛真切感受到了滚烫鲜血四溅在身的滋味。
我放肆地尖叫,疯狂向屋外跑去,匆忙中撞到了凌乱的桌面,桌面上安静地躺着一张学生证,学生证上的照片和那被割开喉管的人一模一样。
巨大的恐惧袭来,我双腿颤抖,没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我醒了。
屋外阳光明媚,阳台上的多肉生机勃勃,我起身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打开平板删掉下载完成的三部鬼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知道就不在睡前看什么恐怖电影了。
拿起手机关掉闹钟,屏幕上的消息早已99+,可没有屏蔽的班级群内还在不断刷新,我把枕头靠在腰后,飞速查阅起错过的内容。
【哎你们知道吗听说我们学校研究生寝室昨天晚上死人了！】
【真的假的那我们学校不得上头条啊！】
【上什么头条啊,要真的死人了,校长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撤热搜,还头条,做梦呢】
【不是网上啥都没有啊,谁来说说这个死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保准是真的,我早上都看见警车来我们学校了,现在就停在A座教学楼后面,研究生寝室那块都拉警戒线了！】
【朋友们朋友们,死的听说是机械工程学院的哥们！】
【工科院的啊,那正常,那玩意就不是人学的,估计是被导师骂得受不了了干脆自绝于人世了！】
群内的消息驳杂,我也没功夫一一细看,草草扫了两眼,大致讲的就是工科院硕士学长不幸去世的八卦,就连这去世的真假都要打个问号。
虽说年轻人们对于八卦的追求是永不止息的,但要是八卦牵扯到生命,我觉得还得谨言慎行,然而我的同学并不这么觉得。
群里的讨论依旧热火朝天,我翻身下床,并没有加入群聊的意思,可就在放下手机的前一秒,我却突然看见了一条新消息。
【到底是谁传播的虚假消息谁说那哥们是自杀的我听到的明明是他杀！】
他杀脑海里没由来得冒出那场噩梦,我鬼使神差地又拿起手机。】
【他杀！我去那么吓人吗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咋就那么肯定是他杀你亲眼看见了啊】
【报案人是那个哥们的同学你们知道吧,我亲眼看着他从寝室里跑出来,嘴里还大喊杀人了！】
【要是我看见死人,第一反应也是喊杀人了好吧】
【那他满手的血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问倒一帮好汉,群里瞬间陷入沉默,半晌才有新的消息传来。
【听说那哥们前段时间发了笔横财,不会是谋财害命吧】
【谋财害命也不用那么狠吧,我听说是割喉诶！】
割喉两字出现在屏幕上的瞬间,我的世界好像安静了,黑衣兜帽人再次浮现在眼前,他拿着刀,如同宰猪一样,又一次割开了喉管。
不同的是,这一回是我的喉管。
一个激灵过后,我终于缓过神来,而手指却已经在无意识中发出了消息。
【你们有谁知道那个学长叫什么吗
我无意探听别人的隐私,但这个问题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群聊还在不断刷新,可我的问题却石沉大海,心逐渐下沉,好在终于有人回答了我。
那人说,学长好像叫李睿。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十二月寒冰的滋味,因为出现在我梦里那张学生证上的名字,也叫李睿。
02
要报警吗我不知道。
在此之前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一个诡异的梦境竟然会成为现实,虽然无法确定死去的学长李睿和出现在我梦中的受害人李睿是否是同一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是。
可如此一来,事情就会变得很有趣,通过梦境目击凶案的我,算不算是凶案现场的目击者
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警方,那他们一定以为是我压力过大产生了错觉,更有甚者可能怀疑我是精神病,现在正值学校保研的紧要关头,我不能让这种可能影响到我前途的谣言流传出去。
绝对不能。
下定决心后,我拼命地忘却梦境,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旁观者。
直到警方找上我。
你是说你做了个梦,然后目击了整场凶杀
审讯室里的两名警察面色怪异,就像我原来猜测的那样,他们现在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疯子。
是的。我说,我之前和你们说的就是我从做梦一直到你们找上我期间的所有事情。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的确是在梦里目击了凶杀,但因为自身原因我并没有选择报警。
这些天我过的也很忐忑,好在你们终于还是找到我了。
说完之后,我没有继续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梦境能提供给我的信息很少,甚至因为害怕,我从没有和旁人透露过这点,但警察依旧找上了我。
他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不敢抬头,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已经被捏得稀烂,好在短暂的寂静过后,警察说话了。
案发当天的晚上,你在哪里
他竟然没有对我的话产生质疑,反倒是换了一个我不曾想到过的问题。
我有些吃不准警方的态度,但作为一个好公民,我选择诚实回答。
我说：在寝室。
警察问：你确定吗
我点头：我很确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发现提问的警察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可为什么研究生宿舍后门的监控有拍到那个时间段你经过的画面
完整的视频展现在我眼前,那是一个很刁钻的角度,画面里身穿卫衣的女孩背着小包,神色匆匆地从小路走过,那个女孩是我。
在案发的那个时间段内,出现在监控里的人寥寥无几,他们此前此后的行踪都有迹可循,唯独你,我们找不到你出现的理由。
江眠,我们今天把你请来,不是想听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做梦故事,请告诉我那时你出现在监控里的原因,又为何要谎称自己当晚人在宿舍！
警察不再说话,他直愣愣地看向我,就像盯上猎物的狮子,好像下一秒就能把我吞噬。
我害怕极了,可他却不依不饶。
还是说那所谓的梦境其实是你杜撰的说辞,而目的……
他停顿了,而后用森冷的语气逐字逐句地向我发出质问。
就是为了掩盖你杀死李睿的真相！
03
掩盖,真相
我被警察的一通咆哮整懵了,但终归还是在几秒过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警方认为,我是杀害李睿的凶手,而证据就是我昨晚在案发时间段路过研究生寝室楼的监控录像。
理清思路的我长舒一口气,最害怕的就是警方无缘无故的质问,现在得知他们质问的缘由,我自然也就不再紧张了。
望向两名警察,我松开了紧握在手的纸杯。
我昨晚的确路过了研究生寝室,但我并不是去那里的,而是想去寝室后面的那一片小树林。
大晚上不睡觉你跑去小树林
警察的言语充斥着浓浓的不信任,我也不怪他们,因为这番说辞的确不太靠谱,但为了洗清我的嫌疑,我也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哪怕前往小树林的理由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对的,我去了小树林。停顿了一会思考措辞,我接着说道,我去小树林,是为了看鬼片。
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在我说完的那一刻,整间审讯室都安静了,我甚至无法分辨那两名警察看我的眼神,是在看凶手,还是在看精神病。
然而即便如此,我依旧要说。
这段时间是学校保研的关键时刻,我的心理压力真的很大,如果不找一些发泄的渠道,我怕我还没申请上研究生,人就先疯了,所以思来想去,我选择去看恐怖片宣泄情绪。
我怀疑也是因为我看了恐怖片,所以昨晚才会做那样的梦,才会在梦里看见杀人。
没错,即便警方再不相信,我也依旧要重申,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我撞见了凶杀。
或许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离奇的情况,我觉得我身前的两名警察也有些迷茫,好在他们很快就恢复了职业素养。
在平静过后,其中一名警察对我发问。
看鬼片为什么不在寝室
我说：因为我的室友们不太能接受。
警察接着问：那为什么不选择其他地方,一定要是小树林
我继续说：小树林环境得天独厚,更有恐怖氛围,因为我心里压力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一般恐怖电影的耐受度很高,所以才会想着从观影环境下手。
审讯室再一次陷入沉默,警察不再说话,但我内心的紧张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甚至于我还对自己的说辞增添了补充说明。
我记得我在小树林里只呆了不到十分钟,因为那个时候就算带着耳机,我还是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所以就匆匆离开了。
一来一回也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这些我室友都可以作证,至于为什么先前没有告知你们这段插曲……
这个理由其实很简单,看看警察现在看我的眼神就能知道,和我不想告诉他们我梦见凶杀的原因是一样的。
我觉得每个人都需要隐私,我不想别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现在这也已经不重要了,在警方找上我,我决定说出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知道警方仍旧不相信我,但没有关系,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让他们完完全全地信任我。
毕竟,我所说的全都源于真实。
正如我预料的那般,警方在深入调查过后,确定了我说辞的准确性,也证实了我并没有作案时间。
我洗脱了嫌疑,甚至于在我走出审讯室的那刻,我还看见了一位女警眼中的疼惜。
她悄悄对我说,压力太大就需要放松,实在不行可以看看心理医生,不要逼自己。
我很感激她对我的关心,这是我很久都不曾体会到过的滋味,所以哪怕我知道我不会遵从她的建议,但我还是微笑着表达了感谢。
送我出警局的警察也就是先前询问我的警察之一,通过后续的交流,我知道他姓叶。
叶警官此时的神情算不上好看,但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可以说是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默默地陪我走到了警局门口,没说一句话,但却在我离开的前一秒开口了。
江眠。
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停下了。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选择先开口。
还有什么事吗,叶警官
你说的那个梦,是真的吗
这回轮到我不说话了。
然而长久的僵持终究不是个事,而我也不是一个把人顶在杠头上的人,况且我的梦正常人应该都无法理解。
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
你相信,就是真的,不相信,那就只是一场梦。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真相到底如何,又有谁说得清呢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叶警官好像相信了。
他说：你有在梦里看清嫌疑人的特征吗
我说：关于梦的事情,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至于特征,很抱歉,我没有看见。
他又说：如果之后,我是说如果,你还有类似的梦,请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类似的梦,凶杀梦吗
他竟然还盼着我做第二次！
强忍内心的愤怒与恐惧,我抬起头。
我告诉他。
这种梦,我这辈子也不想做第二次！
04
现实总不能如人所愿,托叶警官吉言,我又做梦了。
这次还是凶杀梦,还是黑衣兜帽人,还是割喉。
或许是有过第一次的经历,这次的我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但正如先前警局里女警察的说法,这种能让人产生压力的东西,如果一直憋着不和人诉说,是会产生心理问题的。
比如现在,我就觉得我快疯了。
我环抱双膝躲在床角,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是叶警官存的电话号码。
我想,我应该找人来救救我。
电话拨通,响两声过后,很快就被另一头的人接通了。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些。
叶警官。我说,我又做梦了。
和之前的梦境一样,在梦里,我又成了凶案的旁观者。
话音落下,我才发现对面的背景音有些吵闹,可还未等我细听,叶警官便找到了个安静的地方,回复我的通话。
他说：能详细说一下你的梦境吗
我说：这次是在车里,我看见那个黑衣人躲在车里,然后有人上车了,然后,还是割喉……
我说不下去了。
好在叶警官并没有细究后续,反倒是问了我其他几个问题。
他问：你说这次梦境你在车里,那你能记得车的特征吗或者说这次你有看见凶手或受害人的特征吗
我答：凶手我还是看不清,受害人我记得是个男人,中年吧,还有点胖,至于车,是跑车,法拉利,我记得很清楚。
梦境能提供的信息依旧有限,但我还是在很努力的回忆,也果真又让我想起了些什么。
我补充道：哦还有,那个男人嘴角有颗痦子。
我说完后,电话另一头很长时间都没有传来声音,这个时间长到我以为叶警官早已挂断了电话,直到对方沙哑了几分的嗓音再次响起。
这次是陈述句。
他说：你现在立刻去警局,我在警局等你。
他的语气很坚决,带着一股不容我拒绝的意味,所幸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我说。
有的时候我也挺讨厌自己天马行空般的思维,比方说在去警局的路上,我就在思考为何叶警官的口气会这么严肃,是不是因为我的梦境又成真了
可更让我讨厌的是,我天马行空般的思维也成了真。
是的,我的噩梦再一次化作了现实。
受害者中年男性嘴角带痦子,第一案发现场为受害者车内,死因割喉。
我又一次捧着水杯坐在叶警官的面前。
我望向他,他看向我,我垂下眼。
我很抱歉……
这不是你的责任。
叶警官不再言语,据我所知他刚从案发现场回来,几天之内连续出现两桩命案,警方的压力应该也很大吧。
我有一出没一出地在心里瞎想,期间还有女警察来帮我添水,和之前提醒我需要注意心理问题的女警察一样,她们都很温柔,就像姐姐一样。
我目送着女警察离开会议室,然后被叶警官唤回了神志。
他眼底的红血丝很多,这是疲惫和急躁的表现,但他依然放轻放缓了语音语调,像是为了避免给我造成压力。
他问我：除了你之前说过的那些,你还能记得在梦里看见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
他不肯放弃：我知道你很害怕,但还是希望你可以再想一想。
我不得不承认,叶警官有时说话真心直白到不好听,无论是前几日在警局门口,还是今天在会议室,一旦涉及案件,他好像很少会考虑到被询问人的感受,但毋庸置疑,他仍旧是一个好警察。
如果所有案件都能遇到一个这般尽心尽力的警察就好了。
我看着他郑重的脸,闭上眼睛又一次回忆起来。
全当是为了尽早摆脱噩梦得到解脱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05
被割喉的男人在上车前,是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
这是我能给到的唯一线索。
至于另一辆车的细节,比如车牌和种类,我是一概不知,但叶警官和我说,这已经足够了。
他从我这儿得到信息后,就急匆匆地走出了会议室,独留我一人尴尬地坐在原地。
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我看见了此刻的自己,深陷的眼眶,泛青的眼圈,还有干裂的嘴唇,我一时间甚至无法确认镜子中的我是我。
不过是短短几天,我竟已变得如此憔悴。
真希望叶警官能尽早破案,阻止凶手,也阻止我的噩梦。
可能是看我的状态太过糟糕,先前为我添水的女警察走进屋子陪我聊了几句。
无非是一些可以让我放轻松的话题,我很想顺着她的心意强装坚强,但很可惜,我做不到,所以在一番勉强的谈天说地过后,我还是问出了我心底最为关注的话题。
调查有结果了吗
理所当然的,我在她那里只得到了‘案情正在调查中’的推说之辞。
这也不意外。
叹了一口气,我继续眼巴巴地趴在桌上等待,女警察有建议我先回家休息,不过被我拒绝了。
在这个偌大的陌生城市,我一个孤儿,哪里有家
我再次把手中的纸杯捏得稀烂,我和她说,我不回去。
我害怕再次做梦,害怕无法及时给予警方线索,害怕不能亲眼见证案件的结局。
然后下一刻,女警察抱住了我。
她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松开之后,她指着我脖子上的不知何时跳出衣领的吊坠玉佩对我说,我是一个勇敢的姑娘,而菩萨一定会保佑勇敢的人。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我胸前的玉弥勒慈眉善目,笑得开怀。
我用指腹轻轻抚过玉佩,温热的触感为冰凉的心带来一丝暖意。
我想警察姐姐说的对。
她一定会保佑我。
时间如白驹过隙,下午悄然过去。
我终于见到了忙碌了大半天的叶警官,但他并没有时间和我打招呼,因为警队要出警了。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隐约间我听见警员们的交流,好像是锁定了我梦中那辆车子的主人。
原来警方的调查速度真的很快,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就已经有了发现。
看着叶警官穿梭的身影,我鼓足勇气走上前。
叶警官。
我叫停了他。
调查是有结果了吗我可以一起去吗
正如我嘴上说的那样,我想和警方一起出警,我知道这个要求很离谱,但我依旧想尝试一下。
所以,没等叶警官开口拒绝,我接着说道。
梦中的恐惧可能会让我遗忘一些细节,但如果能将梦境投影到现实,我说不定还能想起一些新的东西。
我说完之后,整个办公室都没声了,我看见有几个警员悄悄瞟了一眼叶警官,应该是在等他做决定。
我不知道我所谓的理由是否可以说服警方,但此刻的沉默至少代表了对方正在思考,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于是,我又补了一句。
我说：我可以帮到你们。
或许是这句话叩开了叶警官的心扉,他的神色逐渐从纠结转为妥协。
再然后,他终于开口了。
一切行动听指挥,可以做到吗
06
坐警车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问题很难准确地用语言表达。
在沉默的车厢内,我双手握着安全带,眼神不住地往窗外飘去。
明明是曾经走过的风景,可此刻坐在警车上看到的感觉却分外不同。
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我没有追问叶警官案件调查的细节,一是因为不会得到回答,二则是因为我说过的,我想见证案件的结局,也只想见证案件的结局,过程对我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沿途的风景不断倒退,一路无言,直到叶警官停下车拉开了后排的侧门。
我正巧解开安全带。
他说：我们基本锁定了你梦里出现过的那辆车,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亲眼去辨认一下,这也是我最后决定带你来的理由。
招呼过那位陪伴我一下午的女警,他接着说：待会你就跟着她。
女警官冲我笑了笑,我跳下车,两步来到她的身边。
我得承认,相比于一脸严肃还时不时戳我痛处的叶警官来说,我更喜欢女警姐姐。
就比如现在,她不会不管不顾地闷头向前走,而是会拉起我的手,慢慢朝车库的方向进发。
夕阳穿透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俩身上,我很喜欢这种暖洋洋的感觉,可惜太阳就要下山了。
站在地库前,借着最后一缕阳光,我转头看向以叶警官为首,与我们目标相反的另一队警方人马。
他们的脚程很快,我几乎都要看不见背影了,但我想,他们应该是去找车子的主人了。
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
与另有要事的叶警官不同,我很快在女警官的陪同下来到了这个小区的地库。
阴暗潮湿,这是我的第一感觉,会让我想起梦境中鲜血四溅在身的黏糊滋味。
真的很讨厌。
双手环抱在胸前,我穿过忽明忽暗的过道,踩上肮脏的水坑,在不间断的水滴管道声中,站在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前。
看女警官的意思,这应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也是警方判定曾出现在我梦境中的那辆车。
不得不说,这辆车可真破啊。
车身上的剐蹭痕迹随处可见,车尾有一处凹陷,四个车轱辘上的泥土几乎覆盖住了车轴上的标记,也不知道车主人是不懂爱惜,还是压根没钱修理。
我又走近几分,企图更加细致地观察,女警官没有打扰我,甚至还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
突如其来的光线把我吓了一跳,她好像也意识到什么,冲我抱歉地笑了笑。
她说：打开灯可能会看得更清楚一点。
灯光打在银灰色已经磨损的漆皮上,瞬间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在这昏暗不堪的空间内,我眼前的这辆车是唯一的登台明星。
登台明星啊,多好。
我这辈子可还没见过明星呢,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光怪陆离的比喻从脑海中飘过,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却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自从做梦以来,我的想法就越来越奇怪了,过了这么多天,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将胡思乱想抛诸脑后,我刚想再看两眼,身后忽然传来了清脆的铃声。
下一秒,灯光消失了。
我疑惑地转过头,发现女警官已经接起电话,从原先的站立的地方转移到了一处角落。
她神色晦暗,对着电话另一头说了几句,因为距离太远,我并未听清内容,但这不妨碍我心头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的十指不由自主地紧握,我想开口,可喉咙好像被不明的外力所压制,任凭我如何努力,始终发不出一句声响。
直到女警官挂断电话来到我身前。
她说：我们先回车上吧。
我又一次回到了警车上。
女警官陪在我的身边,而我透过车窗玻璃看向窗外。
我看到警车陆续驶进小区,看到四周拉起明黄的警戒线,看到手持工具箱的物证人员走进楼栋,看到身穿白大褂的法医跟随着黑色的袋子走出大门。
袋子里的东西很沉重,两个人抬都略显吃力；可袋子里的东西也很脆弱,一把刀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我瞥过头,不再向外看去。
或许每个人的命运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无论外人如何努力,如何改变,命运始终不会偏离设定好的轨道。
做梦又如何,预知又如何,该死的人注定无法逃脱。
我早该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命运的改变者。
我救不了任何人。
车外的天空点点星光,借着朦胧的月色,我低下头。
胸前的玉弥勒笑容依旧。
恍惚间,他向我伸出手,我搭上他的掌心,听闻到轻声的呼喊。
遵从命运的安排。
07
我又做梦了。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噩梦。
虽然我的梦中依旧出现了那个黑衣人,但这回他并没有杀人,反倒是拿起笔,在模糊不堪的黑板上画下了猩红的大叉。
在内心描绘出画面,我向坐在我对面的叶警官缓缓道来。
是的,顶着疲惫的身躯和几乎归于虚无的灵魂,我又一次叩响了警局办公室的大门。
而此刻,正在听我述说的叶警官面色一变。
他陡然向我发问：大叉只是单纯地画大叉吗
我自然明白叶警官在话音背后的意思,因为只要看过一点电影的人都明白,凶手笔下的叉代表着什么意思。
所以我冲他摇摇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不是单纯的画叉,在叉的后面是被贴在黑板上的照片,在我的梦里,类似的大叉已经画下三个,但是黑板上的照片,却有四张。
四张照片,四个目标,如今已经死去了三个,那还剩下的那个,是谁
这几乎是萦绕在所有人心头的疑惑,但我想警方应该有了猜测。
因为当我费尽心思描述那张我记忆中的面孔时,叶警官已经从一叠厚实的资料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我。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金丝框眼镜,长相平平无奇,可偏偏和我心底的答案重合了。
是他吗叶警官问我。
其实不用回答,光从我震惊的表情上,他就能读出一切。
这是一种专属于警方的可怕能力,不是吗
因此,当我的神色再度恢复平静,办公室里的所有警察便都已整装待发。
叶警官再次走到我的面前,他对我说。
其实我们已经锁定了凶手,只是你的梦境让我们更加确定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杀人偿命,法律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回的话倒是动听了很多,我没由来地这般想到。
望着那坚定而执着的背影,我目送警队走出了办公室。
我想,他们已经压抑太久了,而我,也已经压抑太久了。
是时候为这个故事写下结局了。
空旷的房间内,我站起身。
桌面上四散着一些未来得及整理的资料,我伸出手,拿起了一张夹杂在其中的报纸。
这是一份本市的每日新闻报,只不过日期是在五个月前。
报纸的头版用加粗字体印了一则新闻。
【花季少女凌晨横穿马路被撞身亡
肇事司机竟是本市天才钢琴少女母亲】
昨日凌晨1时许,在xx路西侧路口,一名横穿马路的女子被一自西向东行驶的私家车撞倒,女子当场死亡。
事发时,途经xx路夜归的李先生目睹了事发过程。
那个女孩是突然窜出来的,之前谁也没看到,而且穿的很暴露,好像情绪也不太稳定。
据李先生说,肇事司机在事故发生后立即下车拨打了120,后疑似女子父亲的男子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但一切为时已晚。
现场勘查及调查取证后,警方证实肇事司机为本市天才钢琴少女的母亲王女士,而经警方初步分析：行人未遵守交通信号灯,未走人行横道线才是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机动车途经路口未保持安全车速则为事故发生的次要原因。
目前,公安机关已依法对相关责任人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处理中。
多可笑啊,不过短短几百字就写完了一条生命的最后时刻。
明明是白纸黑字,可我却觉得这字里行间都沾满了臭不可闻的血腥。
那浓重的味道熏得我头晕目眩,世界仿佛在此刻颠倒,我觉得我的精神状态更差了。
放下手中的报纸,我又拿起了另一份用回形针装订起来的资料。
这份资料上是从网络上打印下的一篇帖子及回复。
帖子的标题一样触目惊心。
【扒一扒前几天在xx路被撞死的那个女人背后的故事】
紧随其后的内容便是三个感叹号。
楼主：前几天那桩交通事故你们知道吗那个横穿马路被撞死的女人我认识！就是我们市里最大的那个酒吧里面的啤酒小妹！
2F:
楼主别因为人家穿的暴露就乱套身份好吧照片都没爆出来你怎么知道死的是谁！
3F:
关于身份这个问题我赞同楼主的,那个啤酒小妹我也认识,我昨天还特地去了酒吧问了酒保她人去哪里了,结果人家酒保冲我直摇头,这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好吧
楼主：楼上是明白人啊,事故发生那天我就在酒吧,被撞死的人穿着就是和啤酒小妹当天一模一样好吧！
5F:
不是,人都已经死了,你们现在是在干嘛就算人家生前是卖啤酒的,那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为什么要这么讨论！
6F:
是啊,单纯的酒吧服务员背后能有什么故事,你要扒还不如扒肇事司机呢,那肯定是天才钢琴少女的妈！听说事发的时候这钢琴少女就坐在副驾上！
楼主：你们别急啊,我说了这背后有料,就一定有料,你们还记得新闻上说这女人过马路的时候衣着暴露情绪崩溃吗我告诉你这是真的,而且我还知道是怎么回事！
8F:
不要卖关子快点说！
楼主：说之前我先问你们啊,你们知道咱们市那个嘴角长痦子,一生唯爱法拉利的秦大总裁吗
10F:
秦恩啊！这谁不知道啊！上市公司老总啊！都登过好几次报纸了,我之前还和我朋友说呢,他那么大个肚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塞进法拉利驾驶座的。
楼主：没错,就是他！如果我告诉你们,那天晚上他也在酒吧,还qj了那个啤酒小妹,你们信不
12F:
我去真的假的啊！多大身份的人啊！
13F:
楼主我劝你别乱说,说不准明天就收到律师函了。
14F:
楼上+1
15F:
楼上+2,楼主这种话没证据不能说的,严重点都能告你诽谤了。
楼主：我要不是亲眼看到了我在这儿说个屁啊！那天晚上这老总喝了几杯,然后就在那边对啤酒小妹动手动脚的,他身边跟着的秘书不但不阻止,还在那拍视频,你说可不可气！
17F:
这可是大庭广众啊！
18F:
按照楼主的说法,那啤酒小妹当晚情绪崩溃横穿马路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老总！
19F:
不过我真的听说这哥们私生活挺不检点的,而且人还抠门,听说他手下员工都挺穷的,怪不得要时刻巴结老板。
20F:
18楼的你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楼主说老总涉及qj,但谁有证据啊,再说这女孩也不是qj死的对吧她是被撞死的啊！
21F:
的确,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这老总真的干了这种畜生事,他也和女孩的死无关。
22F:
我插一嘴啊,楼主你说你亲眼旁观了,那你当初怎么没冲上去阻拦一下呢
楼主：楼上你道德卫士啊,他仨后来都进包房了,我怎么拦啊况且酒吧老板都没拦,我拦个屁！
24F:
要我说那老板也不是好人,我看到过好几次了,他店里员工被欺负了屁话都不说,看着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其实就是个怂包！
25F:
不是,楼主你说他们最后进了包房,那你怎么知道那女孩被qj了,你又没看见！
楼主：这用屁股猜都能猜到好吗,还用看吗！
……
再往后的内容我已经没有心情看下去了,反正也是一样的令人作呕。
生理性的恶心染红了我的眼眶,反胃的感觉如影随形,我忍不住将手中的纸张捏成一团。
这种污染环境的东西,就应该毁掉,不是吗
毁掉了,这世上就会少很多类似的悲剧了。
我把手中几乎被揉碎的资料丢进垃圾桶,拿起那张先前被我放下的报纸,合上门,跌跌撞撞地走出办公室。
我想,命运或许早就规划好了每一个人的使命,作为无法逃离的提线木偶,我们只需要遵从即可。
这使命,于叶警官而言,是正义。
而于我,是复仇。
data-fanqie-type=pay_tag>
08
太阳高悬。
耳边是小商小贩们不停歇的叫卖,偶尔还能听见阿姨大爷们的讨价还价。
可在这充满市井氛围的环境里,偏偏出现了一抹与众不同。
我站在其中一处民宅的顶楼,看着那被顶层房主精心打造过的空间,啧啧称奇。
在这里,水晶般的玻璃代替了坚硬的混凝土砖瓦,头顶着的遮光板避免那数不胜数的各色的花卉盆栽遭到太阳的暴晒,而在鲜花簇拥的正中央,则是一架三角钢琴。
向来只出现在演奏厅内的乐器竟然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可熟知的人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这是专属于天才钢琴少女的琴房。
那是一个比我小上好几岁还未成年的女孩,她在音乐上的造诣足够优秀,但可惜,学艺术是要花钱的,她在拥有才华的同时,并没有同时得到足以支撑她施展才华的物质实力。
好在女孩的父母愿意为这唯一的孩子付出一切,所以才有了这间在闹市中格格不入的艺术天堂。
我抚摸着那架钢琴,精致做工配以不染纤尘的纯白表面,真的很美。
听说那个女孩已经被国外著名的音乐学院录取,甚至还免除了所有学杂费用。
可惜了。
我从内锁住阳光房的唯一入口,推开钢琴背后开在玻璃墙体上的窗户,窗户下,刚刚拉起的警戒线是如此扎眼。
环视四周,我发现除了琴凳之外,并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
可我并不想坐在那里,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已经登台的表演者。
我的视线落在了那竖起的琴盖板上,我有了一个好主意。
合上琴盖,接琴凳的助力,我一屁股坐在了那价值高昂的钢琴上。
视野瞬间更开阔了。
我看见了带领一队人马从楼下冲上来的叶警官,那位一直陪伴我的女警官也在,还有就是一个面色狰狞,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我吞噬的男人。
他的嘴一张一合,喉结不断蠕动,可那本应巨大的咆哮声我却只能模糊地听到大概,感谢阳光房的建造者,充分的隔音性能降低了我听见污言秽语的可能。
我无所谓地转过身,因为我知道他们进不来,毕竟唯一的钥匙此刻就躺在我的手边。
拿起手机,拨下叶警官的号码。
接通后,我按下免提。
怒吼顷刻传来。
你个畜生,你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不用回头,我都知道这是那跟在警方身边的男人的声音,到底是女儿失踪了,身为父亲又怎能不着急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被动地接受了他所有的质问与责骂,直到那已经濒临崩溃的呐喊渐行渐远,我才听见叶警官开口。
在他的叙述中,我终于窥见了案件的结局。
三起割喉案的凶手我们已经抓到了,他是五个月前因车祸身亡的女孩齐夏的父亲,齐军,据他所说,三起案件皆是他一人所为,但是我们从他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你的手机号。
随后我们发现,齐夏有个在一岁时被卖掉的妹妹,而买家,姓江。
叶警官停顿了,但我想,他终究会问出那个在心底已经确认了答案的问题。
江眠,你和齐夏,是亲姐妹,对吗
09
我没有回答他,反倒是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一个姐妹自幼失散,长大后再度重逢的故事。
只不过这个故事不归属于童话,仿佛是要遵从现实的荒诞主义,在一切美好即将开始的那一刻,姐姐死了。
死在一个黑暗的夜晚,死在一个没有监控的路口。
而在故事的最后,叶警官替我做下了总结。
所以你要为她报仇。
他的语气笃定,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绝。
他说：我一直不知道在李睿遇害的那晚,凶手到底是怎么大摇大摆走出的校园,直到我在那台手机里看见你的号码。
那天晚上,凶手,也就是你父亲,其实是在行凶后把凶器血衣从后窗扔向了楼后的小树林,而你那天去小树林也是为了帮他收拾残局,看恐怖片不过是一句掩盖真相的谎言,对吗
记忆重回噩梦开始的那晚,我仿佛再次感受到鲜血铺满世界的绝望,叶警官方才说的几乎就是第一案的真相,但有一点他还是说错了。
我没有说谎,因为我的确看了一场恐怖片。
窗外的天空蔚蓝,阳光依旧温暖,可我却冷到彻骨。
我转过身,看向玻璃外的叶警官。
我说：李睿住的是单间,且时常不回寝室,所以为了确保齐军上门时他在屋内,我在一个月前的校园义卖上,送了他一个暗藏监控的智能音箱。
李睿被割喉的那晚,监控拍的很清楚,而监控背后的我,也看得很清楚。
拿起手机,我把早已准备好的视频发送给叶警官。
我看着他打开视频,听着视频里的求饶通过扬声器又一次传回我的耳朵。
我问他：叶警官,你帮我看看,这算恐怖片吗
叶警官不说话了。
视频很短暂,却完整拍下了凶手的脸,这是那个男人杀人的铁证,虽然警方手里的证据估计够多了,但多一份总是好的。
我耐心地等待玻璃外的众人看完视频,耐心地等待叶警官将灼灼目光再次投向我。
他问：你们杀李睿是因为他在当初那场车祸中收钱做了伪证,把大部分的罪责推到了你姐姐身上,对吗
我大方承认：对。
他又问：那你最初说的那场梦,也是假的
我说：半真半假吧,我的第一场梦的确源于欺骗,但内容却是真实的,为了瞒过警方,我只能先欺骗自己,欺骗自己李睿死去那晚我看见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九分真实一分虚假,当梦境与现实混为一谈,我竟真能如此幸运地欺骗过警方,也许真是老天也看不过去这些畜生们干的畜生事吧。
我低下头,手机界面依旧停留在李睿被杀那晚的视频上,我心烦地撇开视线,继续说道。
至于后来的事,我想你们也调查清楚了吧
秦恩那个老男人qj了姐姐,他的秘书录下了视频……
视频里,那个恶心的男人撕碎了姐姐的衣服,打她,还骂她是婊子,骂她只配白送。
这些恶毒的诅咒时常在我耳边萦绕,所以我在齐军决心对秦恩痛下杀手时选择了袖手旁观。
至于那个秘书,他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死不足惜,不是吗
所以你觉得秦恩和秘书都该死,对吗
叶警官突兀的声音传来,我点下了头。
对,他们都该死。
那为什么在秦恩死后,你会跑来警局告诉我第二场梦
话音落下,我猛然抬头。
视线扫过,我对上了叶警官的双眼,那双眼睛平静,也带着惋惜。
他说：警方是因为你的描述才能这么快锁定凶手的第三目标,其实那天出警,我们只慢了几分钟。
如果你真觉得他们该死,又何必多此一举,万一齐军被抓,你也会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可你依然这么做了。
江眠,你其实是想救那个秘书的,对吗
10
救他,吗
救一个和姐姐的死亡脱不了干系的凶手吗！
多荒唐的猜测啊,可我偏偏反驳不了这样的荒唐。
我想为姐姐报仇,可当两条生命接连逝去过后,我却迷茫了,愤怒退去,我仅存的理智发出呐喊,我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开始思考。
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的确,这些人需要为姐姐的死亡负责,可如果用生命作为代价,又是否过于沉重了呢
众所周知,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退去,我不知道复仇是否应该继续,也不知道杀戮何时才能停止。
因此在长久的心灵博弈过后,我把选择权交给了命运。
我走进警局,几乎是以明码的形式告诉了警方齐军的第三个目标。
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
如果警方能在齐军动手前救下这本该死去的第三人,那我会放弃复仇直接自首；可如果警方失败了,那我便会按照命运的安排,将复仇进行到底。
很可惜,命运没能站在正义的一方。
我看着叶警官的眼睛,读懂了他眼底的意味,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可你们没能救下他,不是吗
所以复仇照旧,所以我今天才会出现在这儿。
思绪回转,我拍了拍屁股底下的钢琴,玻璃外那种随时随地都能把我看穿的视线如影随形,我厌恶地皱起眉。
瞥开目光,我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我说：你们不是想知道那个女孩的下落吗,刚才在门外大喊的是她父亲吧把她父亲找来,我就告诉你们,如何
我看见叶警官向他身边的女警使了个眼色,很快那个几近癫狂的男人就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挣脱警察的禁锢,轰得一声把身体撞向了玻璃。
下一秒,喑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把我的女儿藏到了哪里！
还是一模一样的问题,我有些烦躁的抠了抠耳朵,人总是这样,上来就寻找别人的错误,从不考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我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先生,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把你的女儿列为第四个目标
或许你会说,因为你的妻子已经被刑事拘留,我无法接近她,所以才会把目标转移到你们的女儿身上。
可你扪心自问,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看着他暴怒的身影变得僵硬,看着他脸色惨白却依旧死鸭子嘴硬,我突然觉得命运安排我复仇并没有错,至少此刻,我很畅快。
我转头看向叶警官。
我说：我告诉你第三个梦境,是为了让警方认定齐军的第四个目标是酒吧老板,我花了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确保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找他女儿。
叶警官,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我,玻璃外的那侧是一片寂静,我看见了不远处跑来的警察,他们手中拿的是破门器,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就能彻底进入这间屋子了。
我收回视线,重新调转身体看向窗外,坐久了有些疲惫,我伸手托起下巴。
或许是故事终于迎来了结局,我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我朝身后扬了扬手机。
我花光所有钱在网上买了条热搜,热搜的内容是一段录音,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眼。
那是姐姐的手机在这个世界上接收到的最后一段声音,通过碾压过后破碎的机体传递给了当时正在和她通话的我。
我仰起头,阳光耀眼,我自由地晃起双腿。
嘈杂的录音通过手机,流进我的耳朵。
妈妈,我好像撞死人了……
不要瞎说,你要记住,今晚开车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我,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11
撞击声越发剧烈,玻璃上的蜘蛛网纹逐渐蔓延,而鲜血也已经顺着木质的三角钢琴一滴滴砸落在了地上。
我双脚踏上琴凳,站起了身。
窗外拂过的风暖暖的,很舒服。
我又一次看向叶警官,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眼了。
叶警官,你说过,杀人是要偿命的。
这命,他们得还,齐军得还,我,也得还……
玻璃彻底破碎的那一刻,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中,我平静地向后倒去。
我看见了蔚蓝的天,雪白的云,不断飘落的树叶,还有飞出衣襟的玉佩。
玉色的弥勒依旧在冲我微笑,我闭上眼睛。
暖风在周身环绕,仿佛姐姐的怀抱。
我好像又做梦了。
而这回,是美梦。
12
姐姐,这个玉佩上刻的是什么
弥勒啊,保佑你未来平安富贵,吉祥如意！
那为什么现在送我我还没考上研究生呢。
就当提前为你庆祝啦,毕竟我妹妹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上！等你考完啊,姐姐带你去见你姐夫,让他再送你份大礼！
姐你谈男朋友了！他帅吗他配得上你吗什么时候的事！
诶呀,他可帅啦,我偷偷帮你讲哦。
什么
你姐夫,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