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烬香燎原 > 第一章

**第一章
金丝笼中的碎梦**
冰冷的雨点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蜿蜒扭曲的水痕将窗外精心修剪的玫瑰园晕染成一片模糊而绝望的灰绿。别墅内,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光,将空旷奢华的客厅映照得如同宫殿,也如同囚笼。
苏晚蜷缩在客厅角落昂贵的羊绒地毯上,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三个月了。自从林薇回国,那个厉廷渊心尖上、记忆中救过他性命的白月光归来,她的世界便天翻地覆。先是厉廷渊重要的伯父在探望林薇后突发心脏病去世,所有证据都隐隐指向她这个心怀嫉妒的厉太太;紧接着,厉氏集团一份关乎未来十年布局的核心机密文件泄露,竞争对手精准打击,损失惨重,而最后一次接触那份文件的外人,又是她苏晚。百口莫辩。厉廷渊那双曾让她沉溺的深邃眼眸,如今只剩下刺骨的寒冰与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将她从主卧赶出,囚禁在这座巨大别墅的客房里,切断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包括她视若生命的调香工作室和那些承载着家族传承、她呕心沥血记录的香方笔记。别墅里的佣人看她的眼神充满怜悯或鄙夷,像在看一件等待处理的垃圾。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一个微弱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这是她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一丝光亮,是她对这段冰冷婚姻残存的最后一点、或许可笑的希冀。一张薄薄的孕检单被她攥在手心,汗水浸湿了边缘。今天,她必须告诉他。也许……也许看在孩子的份上……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和浓重的消毒水味。厉廷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面容却冷峻如霜,眼底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刚从林薇的病房回来。林薇情绪激动、旧疾复发,医生说是受了严重刺激。
廷渊……苏晚猛地站起身,声音因紧张而干涩沙哑,她鼓起毕生的勇气,将那张孕检单递向他,我有事……要告诉你。你看这个……
厉廷渊甚至没有看她,径直走到酒柜旁,倒了一杯烈酒,仰头灌下大半杯。冰冷的液体似乎也无法浇熄他心头的怒火。他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勇气。
闭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苏晚,你的任何话,都只让我觉得虚伪和恶心。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让苏晚几乎窒息,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林薇刚刚脱离危险期!她因为你那些下作的手段,差点就……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眼中的狠厉说明了一切。他的视线落在她下意识护着小腹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用这种低劣的把戏来绑住我你以为一个孩子就能抹杀你的罪行
不是的!廷渊,你看清楚!苏晚的心沉入冰窟,她急切地将孕检单塞向他,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我们有孩子了!是真的!你看啊!
厉廷渊的目光终于吝啬地扫了一眼那张纸,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厌恶和……被冒犯的暴怒。他猛地抬手,不是接过,而是狠狠地、带着毁灭意味地将那张纸从苏晚手中夺了过来!
孩子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在苏晚惊恐绝望的目光注视下,他双手用力,嗤啦——嗤啦——几声刺耳的撕裂声响起,那张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纸片,瞬间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中化为无数细小的、惨白的碎片!
洁白的纸屑如同祭奠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脚下深色的昂贵地毯上,无声无息。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漫天飞舞的、象征着彻底毁灭的白色碎片。
你也配厉廷渊俯身,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他冰冷的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迫使她抬头迎上他那双盛满厌恶的眼,像你这种心思歹毒、满口谎言、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生下我厉廷渊的孩子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他猛地甩开她,苏晚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踉跄着向后跌倒,腰侧重重撞在身后红木矮几尖锐的角上!钻心的剧痛瞬间从小腹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痛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矮几上,她偷偷带进来、视若珍宝的祖传青瓷香薰炉,被这剧烈的撞击带倒,啪嚓一声脆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里面残余的一点她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调制的、充满温柔期许的晨曦香膏溅落出来,清甜中带着奶香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此刻却成了绝望最凄凉的注脚。
厉廷渊冷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和蜷缩着、脸色惨白如纸的苏晚,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更深的厌弃。给我安分待着!再敢耍任何花样,我会让你亲身体验,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他撂下这句淬着寒冰的话,如同处理掉一件垃圾,决绝地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门扉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别墅里久久回荡,也彻底关上了苏晚世界里最后的光。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浸透了她的裙摆。苏晚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捂住绞痛的小腹,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砸落在那些洁白的、被践踏的纸屑上,砸在青瓷香薰炉冰冷的碎片上。空气中,晨曦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窗外的暴雨倾盆而下,淹没了天地,也彻底淹没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呜咽和……对这个男人、对这个世界,残存的所有爱恋。
**第二章
烬火重生**
三年后。法国巴黎。格拉斯,世界香水之都。国际顶级调香师大赛金嗅杯决赛现场,气氛如同即将点燃的火药桶。璀璨的镁光灯将舞台照耀得如同白昼,台下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顶级香材混合的、复杂而昂贵的气息,每一位观众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王者的诞生。
聚光灯骤然收束,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那道纤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上。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哑光黑色礼服,脸上戴着半张精致的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紧抿的淡色唇瓣,以及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面具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可侵犯的气质。代号——烬(Cinder)。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辞藻。烬只是微微颔首,从容地走向她专属的调香台。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沉静与笃定。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在琳琅满目的水晶精油瓶间优雅地跳跃、选取、开合。滴管精准地汲取着琥珀色的安息香、深绿的广藿香、金黄的佛手柑……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禅意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调制香水,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引着全场观众的心跳。
最终,她将几种澄澈或浓稠的液体,以某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精妙比例和顺序,缓缓融合在一支特制的深色玻璃瓶中。轻轻摇晃,然后,她取出一张纯白的闻香纸,滴上那凝聚了她所有心魂的、一滴琥珀色的液体。
现在,请各位评委品鉴‘烬’大师的最终作品——主持人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七位世界顶级的香水大师,神情严肃地依次接过侍者递上的闻香纸。时间仿佛凝固了。评委们将闻香纸置于鼻下,闭目,深深吸气,让那无形的分子在鼻腔中碰撞、交融、诉说。
一秒,两秒……死寂般的沉默笼罩全场。
突然,那位白发苍苍、以苛刻著称的传奇评委艾略特大师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不是厌恶,而是极致的震撼!他几乎是颤抖着再次深深嗅闻,随即,他布满皱纹的眼角竟隐隐泛起了水光。他猛地抓起话筒,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嘶哑:Mon
Dieu!(我的上帝!)他用法语惊呼,随即切换成英语,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整个大厅,这……这简直是灵魂的颤栗!前调!是燃烧殆尽的焦木!是冷透的、苦涩呛人的灰烬!沉重、窒息,如同末日降临,将人瞬间拖入绝望的深渊!沉重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台下一片哗然,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香调描述震慑。艾略特大师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内心的滔天巨浪,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是!但是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毁灭感中,中调……它顽强地、不可思议地迸发出来了!是岩蔷薇!那种生长在贫瘠悬崖、饱受风霜却依旧绽放出坚韧花朵的岩蔷薇!是鸢尾根!深埋于泥土之下,历经黑暗却积蓄着破土力量的鸢尾根!它们交织在一起,带着泥土的腥涩,带着根茎被撕裂的痛楚,却更带着一种……一种向死而生的磅礴生命力!一种在废墟中也要昂起头颅的、不屈的尊严!
掌声开始零星地响起,迅速汇聚成潮水。评委席上,其他几位大师也纷纷露出震撼、陶醉、甚至感同身受的动容神情。
艾略特大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宣告:而尾调!先生们,女士们!当那沉重的灰烬与苦涩的挣扎渐渐沉淀……温厚包容的雪松气息如同大地坚实的怀抱,稳稳托住了这一切!而在雪松那沉稳的木质基底之上……你们嗅到了吗那一丝……那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却无比真实、无比执拗的气息!它像什么像暗夜无边荒野上,第一粒倔强闪烁的星火!像被狂风暴雨摧残后,从焦黑灰烬中探出的、第一点稚嫩的绿芽!它是希望!是毁灭尽头孕育出的、新生的、燎原的星火!它告诉我们,只要灵魂不死,灰烬之下,终有燎原之势!
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最后用尽力气喊道:这哪里仅仅是一款香水不!这是一部用最精妙的嗅觉语言书写的史诗!一部关于毁灭、挣扎、痛苦、最终在绝望灰烬中重获新生的灵魂史诗!‘余烬之光’(Embers
of
Light)!这个名字,当之无愧!‘烬’大师,您征服了我们的鼻子,更征服了我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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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口哨声瞬间爆发,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会场,几乎要将华丽的穹顶掀翻!闪光灯疯狂闪烁,聚焦在那位戴着银色面具、依旧沉静如水的女子身上。她是今晚当之无愧的王者!
镜头扫过台下VIP区最前排的位置。一个身着顶级手工定制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那里,面容英俊得如同希腊雕塑,却覆盖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正是厉氏集团如今权势滔天的掌舵人——厉廷渊。他此行是为厉氏旗下高端化妆品线寻找合作调香师。
当烬的作品名被报出时,他握着水晶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分。当艾略特大师用颤抖的声音描述那燃烧的焦木、呛人的灰烬时,厉廷渊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刺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却极其尖锐的痛楚。而当余烬之光的尾调被描述为燎原的星火时,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台上那道身影。
即使隔着面具,即使隔着三年漫长而痛苦的时光洪流,即使她的气质已脱胎换骨……当镜头捕捉到她谢幕时,微微侧身的一个角度,那下颌的弧度,那脖颈纤细的线条……厉廷渊的灵魂深处猛地爆发出一阵山崩海啸般的轰鸣!
是她!
苏晚!
那个被他亲手撕碎孕检单、被他斥为不配、被他囚禁在金丝笼中、最终葬身于他安排追捕时那场意外海难的女人!
狂喜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冰封的心防,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被紧随其后的、灭顶的悔恨和撕心裂肺的剧痛彻底淹没!那悔恨如同最毒的藤蔓,瞬间缠绕勒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她在如潮的掌声和镁光灯中从容欠身,自信的光芒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耀眼得让他双目刺痛,也焚毁了他这三年来用以麻痹自己的、最后一丝自欺欺人——她从未消失。她以更强大、更耀眼的姿态,回来了。带着他给予的、名为烬的伤痕与力量。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在喧嚣中微不足道,却清晰地传入厉廷渊自己的耳中。他手中那只盛着昂贵红酒的水晶高脚杯,竟被他无意识中硬生生捏碎!猩红的酒液如同粘稠的鲜血,瞬间从他骨节分明、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间汹涌而出,肆意流淌,滴落在他锃亮的皮鞋和脚下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晕开一片刺目的、如同罪证般的暗红。
疼痛从掌心传来,他却浑然未觉。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猎鹰,穿透沸腾的人群,死死盯在台上那个即将退场的身影上。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悔痛在他眼中疯狂交织、燃烧,如同地狱之火,将他拖入名为追妻火葬场的无间炼狱。而这场炼狱的业火,才刚刚点燃。
**第三章
业火焚心**
巴黎的喧嚣与荣光被苏晚(或者说,烬)冷静地抛在身后。颁奖典礼一结束,她便婉拒了所有采访和庆功宴,在助手和安保的簇拥下,迅速离开了会场。她需要安静。镁光灯和赞誉并不能真正温暖她心底那一片被冰封的荒原。
酒店顶层套房的露台,夜风微凉。苏晚摘下了那象征着重生与伪装的银色面具,露出清丽却淡漠的容颜。三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曾经盛满爱慕与柔情的眼眸,如今沉淀下来,如同深秋的寒潭,平静无波,再也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她手中端着一杯温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投向远方巴黎璀璨迷离的夜色,眼神却毫无焦距。
门铃突兀地响起,短促而执着,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苏晚微微蹙眉。这个时间,不该有访客。她示意助手去应门。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血腥味和浓烈压迫感的气息便席卷而入!
厉廷渊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口扯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他额前的黑发有些凌乱,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匆忙追来。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掌心被碎裂的玻璃割开一道深长的口子,只用一块显然是临时撕下的、被鲜血浸透的手帕草草包扎着,暗红的血迹已经渗透布料,滴落在走廊昂贵的地毯上。
他无视了拦在面前的助手和保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囚笼,瞬间锁定了露台上那抹纤细的身影。
苏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和……卑微的祈求。
苏晚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落在他那只滴血的手上,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眼神,比巴黎的夜风更冷。
厉先生。她的声音清冷、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如果是谈合作,请预约我的经纪人。
厉先生厉廷渊像是被这个冰冷的称呼狠狠刺了一刀,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向前一步,试图靠近,却被苏晚的保镖强硬地拦住。
晚晚……他无视阻拦,目光死死锁住她,声音里的痛苦和悔恨几乎要溢出来,我知道是你!别否认!这三年来……我……他想说我每一天都在地狱里,想说我查清了当年的一切,想说林薇那个贱人骗了我,想说我知道孩子……可当他的目光触及苏晚那双毫无温度的、仿佛看透一切又厌倦一切的眸子时,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当年的事,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被猪油蒙了心,被那个贱人骗得团团转!是我害了你!是我……他语无伦次,试图剖开自己的心,将那些淋漓的悔恨和痛苦展示给她看,只求她能有一丝动容。
苏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在他提到当年的事和孩子时,眼神都没有丝毫晃动。直到他因激动而微微喘息停顿,她才轻轻抬手,示意保镖不必紧张。
厉先生,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忘了。那些所谓的恩怨情仇,对我而言,都如同这巴黎的夜风,吹过就散了。我现在只是‘烬’,一个调香师。如果你是为‘余烬之光’而来,我很荣幸。如果是为其他……她顿了顿,唇角极其轻微地勾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请回吧。血滴在地毯上,清理起来很麻烦。
她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厉廷渊最痛的地方。忘了她怎么能忘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被他亲手碾碎的希望……那些画面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灵魂,她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忘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看着她转身欲走回房间的背影,那决绝的姿态如同三年前她从自己世界消失时一样!不!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哪怕是用最卑劣的手段!
苏晚!厉廷渊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你忘了好!那我帮你记起来!他无视掌心的剧痛,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用密封袋小心保存的东西,狠狠拍在旁边的茶几上!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片,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撕碎后又一片片艰难拼凑起来的。上面模糊的字迹和医院的印章,赫然是——三年前那张被厉廷渊亲手撕碎的孕检单!旁边,还有几块用丝绒小心包裹着的、青瓷香薰炉的碎片!
这个!还有这个!厉廷渊指着那些承载着血泪的证物,赤红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你看着它们!告诉我,你怎么忘!我们的孩子……是我……是我这个畜生亲手……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说下去,高大的身躯竟微微佝偻下来,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
苏晚的脚步停住了。她没有回头,背影在露台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茶几上那些刺目的碎片上。她的眼神,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瞬间凝结成最坚硬的寒冰,那冰层之下,是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她唇间溢出。她抬起眼,看向厉廷渊,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滑稽透顶的小丑。
厉廷渊,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得掉冰渣,带着刻骨的嘲讽,把这些垃圾翻出来,是想提醒我,你曾经有多么愚蠢、多么残忍,还是想展示你如今有多么后悔、多么深情撕碎它的是你,现在像捡垃圾一样把它们拼起来的也是你。你觉得,这能改变什么
她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如同敲击在厉廷渊的心上。看到这些,我只觉得恶心。恶心你当年的冷酷,更恶心你现在这副追悔莫及的、自我感动的姿态!你以为把这些破烂摆在我面前,就能抵消你做过的一切就能让那个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孩子活过来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尖锐痛楚,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厉廷渊的心脏!她指着那些碎片,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些,连同你这个人,还有你那些迟来的、一文不值的悔恨,都只让我觉得无比恶心!请你,带着你的垃圾,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永远不要再来污染我的空气!
厉廷渊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被重锤击中。苏晚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淬毒的恨意,像千万根针,将他钉在了耻辱和痛苦的十字架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任何辩解和祈求,在她滔天的恨意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那么……令人作呕。
保镖强硬地做出了请的手势。厉廷渊最后深深地、绝望地看了一眼苏晚冰冷的侧脸,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卑微的哀求。他踉跄着弯腰,想捡起那些被他视为弥补证物的碎片。
别碰!苏晚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脏。
厉廷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冻结。最终,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在保镖的护送下,失魂落魄地、极其狼狈地离开了套房。地上,只留下几滴刺目的、如同他心口淌出的鲜血,还有茶几上那些无声诉说着残酷过往的、冰冷的碎片。
门关上的瞬间,苏晚挺直的脊背微微晃动了一下,她快步走到露台边,扶着冰冷的栏杆,深深吸气,试图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眼底汹涌的酸涩。业火在焚灼着他,又何尝不是在煎熬着她那些被强行撕开的伤口,再次汩汩流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清砚发来的信息,温和的询问她是否安好,巴黎的夜晚是否美丽。苏晚看着屏幕上温暖的字句,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强行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她回复:一切都好。这里的风,很干净。
她需要干净的风,吹散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名为厉廷渊的阴霾。
**第四章
囚心之笼与失忆之火**
厉廷渊并未放弃。巴黎的铩羽而归没有熄灭他心中疯狂燃烧的追悔之火,反而添了一把名为不甘的干柴。苏晚的恨意像冰锥,刺得他鲜血淋漓,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有多深重。他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赌徒,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弥补二字上。
苏晚带着金嗅杯的荣耀和烬大师的光环回国,准备创立自己的独立香水品牌涅槃(Nirvana)。她的归来,在国内时尚界和商业圈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而厉廷渊,则动用了厉氏集团庞大的资源和人脉,以一种近乎偏执的姿态介入她的每一步。
他找到了当年苏晚家道中落时被恶意收购的祖传香铺旧址,斥巨资买下,按照苏晚当年手绘的设计图稿,一比一地复原了她梦想中的调香工作室,甚至搜罗了无数珍稀的香材原料填充其中。他将当年被林薇设计烧毁、自己也曾参与毁灭的苏家祖传香方笔记残页(他动用了所有力量,也只找回不足三分之一),用最顶级的古籍修复技术处理后,连同工作室的产权文件,一起放在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里,派人送到了苏晚临时的办公地点。
他召开了盛大的新闻发布会,以厉氏集团总裁的身份,公开澄清了三年前对苏晚的所有污蔑和不实指控,将林薇的所作所为(包括泄露机密、嫁祸、冒领救命之恩)公之于众,并宣布厉氏将动用一切法律手段追究其责任。同时,他宣布厉氏集团将全面终止与林氏家族的所有商业合作,并利用自身影响力,对林家的产业进行精准打击,几乎是断送了林氏的未来。这一举动,无异于在商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也彻底将林薇打入了地狱。
他几乎每天都出现在苏晚可能出现的场合。她的新公司选址,他恰好是业主;她寻找投资,他旗下的风投公司给出最优厚的条件;她参加行业酒会,他总能适时地出现,试图为她挡掉不必要的应酬。他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晚身后,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和无尽的悔意。他不再说那些空洞的道歉,只是用笨拙却实际的行动,试图一点一点地填补他亲手挖下的深渊。
然而,苏晚的回应,只有冰封般的拒绝。送来的工作室和香方她看都没看,直接让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公开道歉和澄清她只在新闻上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电视。厉廷渊的出现她视若无睹,将他彻底当成一团令人厌烦的空气。她的眼神,始终平静无波,仿佛厉廷渊所做的一切惊天动地的弥补,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甚至比不上一滴新调制的精油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她的冷漠,比最锋利的刀更伤人。厉廷渊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冰原上跋涉的旅人,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燃烧自己,都无法融化苏晚心中那座万载玄冰筑成的堡垒。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
**转折发生在苏晚品牌涅槃首家旗舰店的奠基仪式上。**
仪式选在城郊一处风景秀丽的创意园区。现场嘉宾云集,媒体闪光灯不断。苏晚作为创始人,一袭简约的白色西装,从容自信地发表着演讲,描绘着涅槃的品牌理念——从灰烬中重生,在绝望中点亮希望。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
厉廷渊站在人群外围,痴痴地望着台上光芒万丈的她,心中充满了苦涩的骄傲和无尽的悔痛。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辆失控的黑色轿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引擎发出疯狂的咆哮,竟然无视安保,冲破临时路障,以惊人的速度,直直地朝着正在接受媒体采访的苏晚撞去!目标明确,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小心——!尖叫声四起,现场瞬间大乱!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苏晚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钢铁怪兽带着死亡的阴影呼啸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从侧面猛扑过来!
是厉廷渊!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苏晚撞开!苏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侧后方摔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迅速反应过来的顾清砚护住了她)。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厉廷渊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飞出去,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在几米开外坚硬的水泥地上!鲜血,瞬间从他身下蔓延开来。
而那辆肇事的轿车,在撞飞厉廷渊后,又狠狠地撞在了奠基仪式的背景墙上,车头严重变形,冒着白烟停下。驾驶座上的女人满脸疯狂和怨毒,赫然是走投无路、彻底崩溃的林薇!她很快被反应过来的安保人员拖出控制。
廷渊哥——!林薇歇斯底里的尖叫划破混乱的现场。
苏晚被顾清砚扶着站稳,惊魂未定。她猛地抬头看向厉廷渊倒下的方向,那片刺目的鲜红瞬间撞入她的眼帘!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挣脱顾清砚的手,踉跄着朝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奔去!
厉廷渊!她跪倒在他身边,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尖锐。他的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鲜血正从浓密的黑发间汩汩涌出,染红了他英俊却毫无血色的脸。他的眼睛紧闭着,眉头痛苦地紧锁。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厉廷渊似乎听到了苏晚的声音,他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呓语:晚……晚……别怕……
随即,意识彻底沉沦。
**第五章
失忆的囚徒与燎原星火**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顶级私立医院VIP病房的空气中,冰冷而单调。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栅。
厉廷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醒了,但那双缓缓睁开的深邃眼眸里,却不再是往日的锐利、冰冷或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迷茫和脆弱。他像一只在陌生丛林里走失了方向、受了重伤的幼兽,不安地打量着这个白色的、充满陌生气息的世界。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晚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关切的顾清砚。她最终还是来了,无论是因为那千钧一发的舍身相救,还是因为心底深处那无法彻底斩断的复杂纠葛。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他情况怎么样苏晚低声问旁边的主治医生,声音有些干涩。
厉先生颅脑遭受重击,有中度脑震荡和颅内少量出血,万幸手术及时,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不过……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专业性的凝重,由于海马体附近受到冲击,他出现了罕见的‘选择性失忆’症状。初步判断,他可能遗忘了近五年左右,或者说,与特定人相关的、对他造成巨大情感冲击的部分记忆。
选择性失忆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厉廷渊似乎被门口的动静吸引,目光茫然地投了过来。当他的视线落在苏晚身上时,那迷茫的眼神忽然定住了!一种奇异的光芒在他眼底亮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纯粹的依赖和……安心仿佛漂泊的孤舟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灯塔。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精心打扮、眼睛红肿、捧着一大束百合花的林薇。她得知厉廷渊苏醒,立刻赶了过来。
廷渊哥!林薇看到厉廷渊睁着眼,立刻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甜腻又充满担忧地扑到床边,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是薇薇啊!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她说着,伸出手想去抚摸厉廷渊缠着纱布的额头,姿态亲昵。
厉廷渊的目光从苏晚身上移开,落在林薇脸上。先是一片茫然的空白,随即,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中迅速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警惕、陌生和……一种生理性的厌恶!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靠近了,身体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林薇的手,喉咙里发出抗拒的低吼:走开!别碰我!
林薇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廷……廷渊哥你怎么了我是薇薇啊!你最疼爱的薇薇啊!
难闻!厉廷渊烦躁地用手在鼻前用力扇了扇,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的厌恶更深了,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呛人!走开!离我远点!他像个被侵犯了领地的暴躁小兽,身体紧绷,充满了抗拒。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她身上喷的,正是她花了无数心思模仿苏晚当年常用香型的顶级香水!厉廷渊曾经对此不置可否,如今却成了他厌恶的根源!
厉廷渊不再理会僵住的林薇,他显得更加焦躁不安,目光急切地在病房里搜寻,带着一种原始的、寻求安全港湾的渴望。最终,他的视线再次牢牢锁定了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苏晚。
那眼神里的暴躁和警惕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全然的委屈、无助和深深的、无法言喻的依赖。他像个在陌生可怕的迷宫里终于看到了唯一熟悉身影的孩子,固执地伸出手,指向苏晚,声音嘶哑却带着清晰的、令人心颤的恳求:
她……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苏晚身上,带着全然的信任,她的味道……好闻……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仿佛空气中那无形无质的、属于苏晚的、或许沾染了她自制香水的气息,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能驱散所有的恐惧和不安,我认得……那个味道……安心……
他挣扎着想从病床上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头部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额上渗出冷汗,却依旧不管不顾,眼神执拗地只盯着苏晚,带着哭腔反复呢喃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过来……求你……过来……我害怕……我要她……
整个病房陷入一片死寂。
顾清砚眉头紧锁,担忧地看着身旁身体瞬间绷紧的苏晚。林薇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扭曲的震惊和怨毒,她看着厉廷渊对苏晚那全然的依赖,看着苏晚,眼神像是淬了毒。
苏晚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恨意如同潜伏的毒蛇,在心底疯狂地吐着信子,叫嚣着让她立刻转身离开!可看着病床上那个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眼神纯净依赖得像个迷路孩子般的男人,看着他眼中因为她的迟疑而迅速积聚起的水汽和更深的恐惧……一股巨大的、荒谬绝伦的、无处着力的撕裂感,如同最汹涌的暗流,瞬间将她吞没!
他是厉廷渊!
他是那个撕碎她希望、碾碎她尊严、将她推入地狱的恶魔!可此刻的他,却又像一个全然无辜的、只依赖她身上那点熟悉气息的……囚徒一个被他自己过往的罪孽亲手锁住的、失忆的囚徒
这地狱般的追妻火葬场,竟以如此荒诞又残酷的方式,燃起了一缕无法预料、无法定义、却灼人心魄的、名为失忆的诡异火焰。而苏晚,就站在这冰与火的交界处,被恨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撕扯着,动弹不得。
厉廷渊还在固执地、可怜巴巴地重复着,甚至因为她的迟疑而带上了绝望的哭音:那个味道……安心……我只要她……求你……
苏晚用力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那冰层深处,却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缝隙。她深吸一口气,在顾清砚担忧的目光和林薇怨毒的注视下,迈开了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了病床,走向了那个将她推入深渊、此刻却又将她视为唯一浮木的男人。
这燎原的星火,究竟会焚尽过往的罪孽,还是……点燃另一场无法预知的业火答案,在苏晚沉重的脚步声和厉廷渊骤然亮起的、充满依赖的眼眸中,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