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
这破词儿从我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子被生活反复摩擦后的暴躁,狠狠砸在面前那本厚得能当凶器使的俄语文献上。图书馆死寂得像口大棺材,我这声儿淦就显得格外清脆,格外作死。
后脑勺瞬间就麻了。完犊子!这地方讲究得连放个屁都得夹成无声模式,我这可好,直接来了个中文国骂现场直播。
中文的脏话一个女声,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压不住的笑意,从我背后飘过来,发音…还挺带劲
我脖子僵硬得跟生了锈的轴承,一寸寸扭过去。然后,我就一头栽进了两片冰蓝色的湖泊里。
那眼睛。老天爷。像是把贝加尔湖最冷冽、最纯净的湖水整个儿挖了出来,嵌在一张白得晃眼的脸上。金色的长发打着卷儿,随意地拢在一边肩膀。她没笑,嘴角绷着,可那冰蓝湖水的深处,分明荡漾着恶作剧得逞的、亮晶晶的涟漪。
斯拉夫女神!活生生的!就杵在我身后那排书架边儿上,手里还捏着本硬壳书,歪着头,像看动物园里新来的猴儿。
我的脸腾一下,直接烧成了西伯利亚大火锅。喉咙里像塞了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能傻了吧唧地杵在原地,接受女神目光的凌迟。
Р
她红润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音,舌尖灵巧地弹过上颚,带起一阵细微的气流。
我懵了。啥玩意儿
她看着我那副呆滞的傻样,冰蓝色的湖面笑意更浓了。她走近一步,一股清冽好闻的、像雪后松林的味道无声无息地笼罩过来。她微微倾身,嘴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温热的气息羽毛般扫过我的皮肤。
卷舌音,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舌头要这样…
那微妙的触感让我半边身子都僵了,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蹦迪,咚咚咚,震得我耳膜发麻。
想学她稍稍退开一点,冰蓝的眼睛弯成了狡黠的月牙,红唇勾起一个绝对称不上善良的弧度,叫姐姐,就教你。
我脑子里的CPU直接烧了。短路,冒烟,死机三连。这展开也太他妈玄幻了吧前一秒还在社死边缘疯狂试探,后一秒就被顶级毛妹学霸堵在书架旮旯里要求喊姐
姐…我嗓子眼发干,那声姐挤出来,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还带着颤音。
嗯哼她挑眉,耐心十足。
我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姐姐!
乖~
她终于笑开了,那笑容像骤然冲破冰原的阳光,晃得我眼花。她又凑近,耐心地指导那个该死的卷舌音,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耳畔。
对,舌尖抵住这里…放松…气流…Рррррр!
那天的图书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全忘了。只记得那冰蓝色的眼睛,那清冽的松雪气息,还有我胸腔里那头快把肋骨撞断的疯鹿。
1
异国同桌
娜塔莎·伊万诺娃。几天后,当她在预科班的走廊里准确无误地叫出我的中文名周宇,并伸出手时,我才知道这位姐姐的真名。
她的手有点凉,手指修长有力,握上去的瞬间,我的指尖像过了电。
周宇,她念得很标准,带着点好听的异国腔调,你那个‘淦’,很有精神。
得,社死现场成了我的个人名片了。
娜塔莎成了我预科班上的同桌。说是同桌,其实更像是我单方面聘请的、不给钱还倒贴的俄语救世主。她的存在,简直是预科班全体雄性生物荷尔蒙分泌的催化剂。无论她走到哪儿,都能收割一片呆滞或炽热的目光。
而我,作为离圣光最近的那个倒霉蛋,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周宇,娜塔莎戳了戳我摊在桌上的作业本,上面画满了扭曲的俄语字母,像一群喝高了在跳舞的蝌蚪,这个形容词的变格,你打算让它自由发挥到外太空去吗
我痛苦地抓了把头发:姐,这玩意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你看它们长得,跟密码似的!
她叹了口气,冰蓝的眼睛里写满了孺子不可教也,但嘴角却翘着。她拿起笔,唰唰唰几笔,把我那堆鬼画符划掉,在旁边重新写下工整漂亮的俄语单词。记住规则,死记硬背,别让你的脑子偷懒。语气不容置疑。
得令!我立刻挺直腰板,就差敬个礼了。在她面前,我怂得特别自然。
2
宿舍风波
预科班的宿舍,号称莫斯科小联合国,热闹是真热闹,糟心也是真糟心。我那间,住了仨:我,一个沉迷游戏的印度老哥拉吉,还有一个,就是看娜塔莎特别不顺眼的德国佬,汉斯。
汉斯这家伙,金发碧眼,身高腿长,标准日耳曼帅哥模板。可惜,心眼儿跟针鼻儿差不多大。自从娜塔莎成了我们宿舍的编外人员——主要是来给我这个笨学生开小灶之后,汉斯那张脸就拉得跟长白山似的。
这天傍晚,娜塔莎又来了。她熟门熟路地绕过门口堆放的几双鞋(包括拉吉那味儿特别冲的球鞋),径直走到我那张堆满书和草稿纸的书桌前。
今天搞定第几格了她把手里拎着的一个纸袋放在我乱糟糟的桌上,一股诱人的、混合着黄油和焦糖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报告姐姐!三格…呃,大概我底气不足。
娜塔莎白了我一眼,动作利落地从纸袋里拿出几个还温热的、金灿灿的Сырник(一种俄式芝士煎饼),塞了一个到我手里。先补充能量,笨蛋的大脑需要糖分。吃完继续。
姐姐万岁!我咬了一大口,幸福得冒泡。甜,软,带着浓郁的奶香,瞬间抚慰了我被俄语语法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心灵。
汉斯坐在他对面的床上,手里捏着本德语杂志,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锥,嗖嗖地往这边扎。他终于忍不住了,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阴阳怪气地开口:嘿,周,你的‘私人教师’又带着她的‘贿赂’来了看来某些人的俄语,全靠食物才能塞进脑子。
拉吉从他那震天响的游戏音效里抬起头,茫然地左右看看,又低头继续他的虚拟战场。
我嘴里塞满了甜滋滋的Сырник,还没来得及喷回去,娜塔莎先动了。
她甚至没完全转过身,只是微微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珠冷冷地瞥向汉斯。那眼神,像西伯利亚荒原上骤然刮起的白毛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汉斯·穆勒,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敲击地面,清晰得让宿舍里仅存的游戏背景音都显得突兀,如果你能用你评价别人私生活的热情,去研究一下如何清除你床下那窝正在开派对的蟑螂,或许你还能在毕业前,学会一点基本的礼貌和卫生。
空气瞬间凝固了。
汉斯的脸唰地一下,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得像霓虹灯。他床底下确实有蟑螂,还是拉吉某次带回来的外卖盒引来的,这事儿成了我们宿舍公开的秘密,但被娜塔莎这么当众、用如此冰冷平静的语气点出来,杀伤力堪比核弹。
你…你胡说什么!汉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德语都蹦出来了,你凭什么…
凭我的眼睛没瞎,鼻子也没坏。娜塔莎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无聊,还有,周宇学什么,怎么学,是我和他的事。管好你自己,穆勒先生。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发出这种毫无营养的噪音,她顿了顿,冰蓝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危险的寒芒,我不介意帮你物理性闭嘴。
说完,她转回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拿起我桌上另一本语法书,手指点了点一个复杂的例句:看这里,这个连接词引导的是原因状语从句,不是时间。吃完了吃完就集中精神。
汉斯僵在原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捏得死紧,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那眼神,恨不得把娜塔莎生吞活剥了。拉吉缩了缩脖子,默默地把耳机音量调大了些。
我默默咽下最后一口Сырник,看着娜塔莎线条优美的侧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姐姐牛逼!这战斗力,杠杠的!
3
论文危机
在娜塔莎这位铁血教官的高压(以及时不时投喂的Сырник或俄式饺子Пельмени的糖衣炮弹)政策下,我居然真的磕磕绊绊地通过了预科那要命的俄语考试,拿到了那张宝贵的本科入学通行证。
然而,本科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岁月静好。尤其当我的导师,那位以严谨刻薄著称、顶着一头倔强白发的瓦西里·彼得罗维奇教授,把一份关于苏联解体后远东地区经济结构转型的课程论文大纲甩到我面前时,我眼前一黑。
周宇,彼得罗维奇教授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的预科成绩单我看过了。俄语,勉强够用。但这篇论文,他用枯瘦的手指敲了敲那几页纸,我要看到深度,看到逻辑,看到你真正理解了这片土地曾经发生了什么,以及正在经历的阵痛。资料,自己去档案馆、图书馆挖。别指望网上那些垃圾。
他顿了顿,补充道:下周一,我要看到你的详细提纲和至少十份核心文献索引。
下周一今天都他妈周三了!
我捧着那几页重若千斤的大纲,失魂落魄地飘回宿舍。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松雪冷香飘来。娜塔莎正坐在我书桌前的椅子上,手里翻着我桌上那本《俄国经济地理》,两条包裹在修身牛仔裤里的长腿随意地交叠着。阳光透过窗户,给她金色的发梢镀了层暖金。
回来了她头也没抬,脸色像被彼得罗维奇教授榨干了灵魂让我猜猜,远东经济转型期限很紧
姐!救命!我哀嚎一声,扑到书桌前,把那该死的大纲怼到她面前,五天!提纲加十份核心文献!教授说了,网上的都是垃圾!我上哪儿挖去啊档案馆图书馆我他妈连那些文献的俄语书名都认不全!
绝望。深深的绝望。我感觉自己像个被丢进西伯利亚原始森林的菜鸟,连根指南针都没有。
娜塔莎放下书,接过我的大纲,冰蓝色的眼睛快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要求。她微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那专注思考的样子,美得惊心动魄,但此刻我只觉得那是死神在给我倒计时。
嗯…彼得罗维奇老头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给人‘惊喜’。她放下大纲,抬眼看向我,眼神平静,核心文献…确实有点麻烦。学校图书馆线上资源有限,档案馆的目录检索系统…她撇撇嘴,跟它的建筑一样古老难用。
我的心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底。那…那我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娜塔莎没理我的哀嚎。她忽然站起身,走到我床边,毫不客气地拎起我扔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那电脑还是国内带来的,配置一般,外壳上还贴着个傻兮兮的游戏贴纸。
电脑借我用用。她抱着我的电脑,又走回书桌坐下,顺手把我椅子上搭着的外套丢给我,一边儿待着去,别吵。
我抱着外套,像个傻柱子一样杵在床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我的键盘上飞快地跳跃。屏幕上不再是熟悉的Windows桌面,而是飞快地闪过一行行我看不懂的、绿色字符组成的命令符窗口,速度快得眼花缭乱。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屏幕,偶尔会轻轻咬一下下唇,那是她极度专注时的习惯。
宿舍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响,哒哒哒哒,密集得像骤雨打在铁皮屋顶上。拉吉戴着耳机在打游戏,汉斯不知道去了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站得腿都麻了,心里七上八下。姐姐这是在干嘛黑…黑进教务系统改我成绩不对啊,成绩还没出呢。难道是在帮我写论文可这架势也不像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键盘声停了。
娜塔莎身体向后,靠进椅背里,长长地、满足地舒了口气,像刚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她伸了个懒腰,优美的曲线展露无遗,然后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赶紧凑过去。
屏幕上不再是那些令人眼晕的代码,而是一个极其简洁、专业的文献数据库界面。左侧是清晰的分类树:政府报告、经济年鉴、学术期刊、地方档案…右侧的搜索结果栏里,整整齐齐排列着至少二十几条文献条目!每一条都信息完整:标题、作者、出版年份、来源机构(很多标注着内部档案或限制访问)、甚至还有摘要!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指颤抖着想去触摸屏幕,又怕这一切是幻觉。这…这…姐你…你这是把国家档案馆搬我家来了
差不多吧,娜塔莎语气轻松得像在说我下楼买了瓶水,绕过了几个权限墙,顺便‘拜访’了一下圣彼得堡国立经济大学和哈巴罗夫斯克地方档案馆的内部数据库镜像。这些文献够你用了,都是彼得罗维奇老头儿喜欢的硬货。下载链接在旁边,自己点。她指了指屏幕侧边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巨大的狂喜像海啸一样把我淹没。我激动得差点想抱住她亲一口,但在对上她那似笑非笑的冰蓝色眼眸时,理智瞬间回笼。我猛地刹住车,只敢用力挥舞着拳头:卧槽!姐!你是我亲姐!不!你是我再生父母!请受小弟一拜!说着真就要给她鞠躬。
少来这套。娜塔莎笑着拍开我拱过来的脑袋,报酬。
管够!必须管够!满汉全席我都给你整!我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没那么麻烦,她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遮住了里面的浅灰色羊绒衫,老规矩,饺子就行。‘功夫’那家的,要猪肉茴香馅儿的,双份。她走到门口,回头冲我眨了下眼,加油写,周宇同学。我看好你哦。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留下满室清冽的松雪余香,和一个对着电脑屏幕上宝藏傻笑、浑身充满干劲的我。有姐姐在,论文算个球!干就完了!
4
阳台对峙
论文提纲和文献索引顺利交差,彼得罗维奇教授那张万年冰川脸上,罕见地对我露出了一丝堪称和蔼的微表情。我感觉自己走路都带风了。
这股风,一直吹到了周末。
周六下午,我和娜塔莎在外面吃完她钦点的功夫饺子回来,刚推开宿舍门,就听见里面汉斯那故意拔高的、带着浓重德语腔的英语,像只聒噪的乌鸦。
…对,就是那个周!哈,简直像个笑话!你们真该看看他对着俄语文献那抓耳挠腮的蠢样!要不是靠着那个俄国妞…叫什么来着娜塔莎对!要不是那妞像教弱智一样手把手喂他,他连预科都过不了!现在哈,听说他居然搞定了彼得罗维奇的论文提纲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的‘功劳’!说不定…嘿嘿…他发出一阵下流的、意有所指的嗤笑,那妞身材是顶,就是眼光烂透了,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拉吉似乎在低声劝着什么,但汉斯的声音更加肆无忌惮。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我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我眼前发红!说我蠢说我靠女人行!老子认!姐姐就是牛逼!我靠她我光荣!但后面那些肮脏的、带着屎尿屁的下流臆想,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娜塔莎就在我身边。她的脚步在我身后一步停住了。我没回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骤然下降的气压,像暴风雪来临前死寂的冰原。那股熟悉的松雪冷香里,瞬间掺进了浓烈的硝烟味。
汉斯还在里面口沫横飞地喷粪,污言秽语不断升级。
理智去他妈的理智!热血冲头,我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巨大的声响让里面的聒噪戛然而止。
汉斯正背对着门,唾沫横飞地对着一脸尴尬的拉吉比划。听到动静,他猛地回头,看到门口脸色铁青的我,还有我身后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娜塔莎时,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强装的傲慢取代。
怎么说中痛处了他挑衅地看着我,嘴角挂着恶意的笑。
我根本没接他的茬。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直接锁定在他身上。我几步跨过去,动作快得自己都意外,一把揪住他厚实毛衣的前襟!这德国佬比我高小半个头,块头也结实,但我此刻爆发的力气大得惊人,加上他完全没料到我敢直接动手,猝不及防被我拽得一个趔趄。
你他妈…干什么!汉斯惊怒交加,试图掰开我的手。
闭嘴!我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拽着他就像拖一袋沉重的垃圾,目标明确——宿舍通向外面的阳台门!
拉吉完全吓傻了,张着嘴,一动不动。
周宇!娜塔莎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但我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这满嘴喷粪的杂碎彻底闭嘴!用最物理的方式!
阳台门被我粗暴地拉开,莫斯科一月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把冰刀,呼啸着灌了进来,瞬间吹得人透心凉。阳台外面,是堆积的、不知哪年留下的陈雪。
你疯了!放开我!外面零下二十度!汉斯终于意识到我要干什么,惊恐地挣扎起来,力气大得吓人。
怕冷我狞笑着,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往阳台外面推,你那张臭嘴不是挺能喷火吗自己烤烤!
混乱中,汉斯胡乱挥舞的手臂打到了旁边的金属置物架,一个空的伏特加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在他半个身子被推出阳台门,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扑打在他脸上的瞬间,一只白皙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是娜塔莎!她的手指像铁钳,硬生生止住了我继续推搡的动作。冰蓝色的眼睛像结了冰的火山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有风暴在聚集。
周宇!松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冰锥直刺耳膜。
我喘着粗气,赤红着眼睛和她对视。她手上传来的力量极大,我几乎动弹不得。汉斯被我卡在阳台门口,半个身子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瑟瑟发抖,脸都白了,惊惧地看着我们,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为了这种垃圾,娜塔莎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永冻土,一字一句砸进我耳朵里,把自己搭进去值得吗嗯
她冰蓝的瞳孔深处,除了怒意,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什么太快了,我没看清。
胸口的怒火还在熊熊燃烧,但娜塔莎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像一盆掺着冰碴子的水,兜头浇下。疯狂的劲头稍稍退去,理智艰难地回笼一丝。是啊,把这孙子冻出个好歹,学校能饶了我警察能饶了我
他…他嘴太脏!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依旧死死瞪着阳台门里惊魂未定的汉斯。
脏,就离远点。娜塔莎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抓着我胳膊的手指却稍稍松了些力道。她侧过头,目光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阳台门里狼狈不堪的汉斯。
汉斯·穆勒,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呼啸的风声,今天,是周宇拦住了我。否则,你现在应该躺在楼下的雪堆里,思考如何用冻僵的舌头向你远在慕尼黑的父亲解释这一切。
汉斯的脸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娜塔莎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实质性的压迫感,让他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听清楚,娜塔莎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管好你的嘴。如果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周宇的、或者关于我的、不中听的话,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冰蓝的眼底掠过一丝令人胆寒的厉色,我保证,下一次,不会有任何人拦着。你会亲身体验到,西伯利亚的寒风,和你愚蠢的舌头,哪个更硬。现在,滚回你的床上,或者,你想继续在外面‘冷静冷静’
汉斯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一哆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阳台门口挤了回来,看都不敢再看我们一眼,踉跄着扑回他自己的床铺,拉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鹌鹑。
娜塔莎这才彻底松开我的胳膊。她看也没看缩成一团的汉斯,目光落回我脸上。那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流露出一丝无奈,还有…一点责备
冲动。她只说了两个字,转身就走出了宿舍门,留下我和一室死寂,以及浓烈的松雪冷香。
我站在原地,手臂上被她抓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清晰的触感和微痛。看着娜塔莎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又看看龟缩在被子里的汉斯,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怒火,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取代了——后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姐姐刚才…是在护着我虽然方式很…暴力美学。
拉吉默默地拿起扫帚,开始清理地上碎裂的酒瓶渣子,动作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5
雪夜告白
汉斯彻底老实了。在宿舍里,他彻底成了透明人,走路都绕着我和娜塔莎走,眼神躲闪,别说阴阳怪气,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偶尔在走廊碰到,他就像见了鬼,立刻贴墙根溜走。
我和娜塔莎的关系,却因为阳台那场风波,似乎微妙地更进了一步。那层若有若无的窗户纸还在,但捅破它的冲动,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姐,一个飘着小雪的傍晚,我们刚在功夫饺子馆干掉三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鼓起毕生勇气,声音有点发飘,那啥…阳台那天…谢谢你啊。
娜塔莎双手插在驼色羊绒大衣口袋里,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亮的冰蓝色眼睛。她侧头看了我一眼,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细小的雪粒。
谢我什么她声音闷在围巾里,带着点慵懒的鼻音,谢我拦住了你,没让你真的把那蠢货冻成冰雕
呃…主要是谢你…替我出头。我挠挠头,组织着语言,还有…那个…他说那些屁话的时候,你…生气了
她脚步没停,目光转向前方飘落的雪花,沉默了几秒。
嗯。一个简单的音节,从围巾后面飘出来,轻得像雪落在地上。
这一个嗯字,像颗小石子,噗通一声砸进我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承认了!她为我生气了!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肾上腺素飙升。
那…那…我脑子一热,那句憋了好久的话脱口而出,姐!我喜欢你!不是弟弟对姐姐那种!是…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雪花无声地飘落,时间仿佛静止了。街灯的光晕在我们周围温柔地铺开。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雪花落在她围巾和发梢上细微的簌簌声。
娜塔莎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慢慢转过身,面对着我。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抬手,轻轻拉下遮住口鼻的围巾。红润的唇微微抿着,那双冰蓝色的湖泊静静地看着我,深邃得仿佛能吸入灵魂。雪花落在她金色的睫毛上,微微颤动。
没有惊讶,没有羞怯,只有一片沉静的、专注的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蹦出来。完了太莽了被发好人卡了要挨揍了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的凌迟逼疯的时候,她终于动了。
她微微歪了下头,冰蓝色的眼眸里,那层审视的薄冰悄然融化,漾起一层温柔又促狭的涟漪。红唇轻启,呵出一小团白气。
笨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像融化的雪水,清泠悦耳,现在才说
啊我彻底懵了,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傻子。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带着外面空气的寒意,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微微低下头。然后,她踮起脚尖。
一个轻柔的、带着松雪冷香和饺子余味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像一片雪花,短暂,微凉,却瞬间点燃了我全身的血液!
轰——!
脑子里像炸开了十万响的烟花!世界瞬间失色,只剩下眼前这双盛满笑意的冰蓝色眼眸,和唇瓣上残留的、令人眩晕的柔软触感。
现在,懂了她退开一点点,鼻尖几乎蹭着我的鼻尖,冰蓝的眼底清晰地映着我呆若木鸡的傻样,笑意盈盈。
懂…懂了!巨大的狂喜淹没了我,我像个复读机,只知道傻笑,然后猛地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把脸埋在她带着松雪清香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姐姐!我闷在她颈窝里喊。
嗯她应着,声音带着笑。
女朋友!我更正,抱得更紧。
嗯。她轻轻回抱住我,手臂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一个肯定的、温暖的鼻音。
路灯下,细雪纷飞,两个紧紧相拥的影子融成一个。
6
老丈人驾到
和娜塔莎搞对象这事儿,简直像给我的留学生涯开了个无敌外挂。当然,这个挂本身有点过于震撼。
甜蜜是甜蜜的。学霸女友的加持是实打实的。但寡头千金这个词带来的冲击波,还是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以最硬核的方式砸到了我脸上。
事情发生在毕业前一个月。我和娜塔莎窝在我在校外新租的、终于不用跟汉斯打照面的小公寓沙发里,打一款刚上线的联机恐怖游戏。我负责冲锋陷阵(俗称送人头),她负责远程狙击和精准分析地图(俗称带飞)。
左转!那门后面!有东西!我盯着屏幕,紧张得手心冒汗,对着耳麦吼。
娜塔莎操控的角色却异常冷静地蹲在一个掩体后,狙击镜稳稳地架着。别慌。那是诱饵。真正的猎杀者在上面通风管道,等你过去送温暖呢。她声音平稳,手指在鼠标上轻点,3…2…1…就是现在!
砰!
游戏里一声沉闷的枪响。通风管道盖子被掀飞,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刚探出头,就被一枪爆了虚拟狗头。
漂亮!我激动地一拍大腿。
基操。她摘下一边耳机,拿起茶几上的冰可乐喝了一口,姿态慵懒又自信。
就在这时,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不是电话,是加密视频通讯请求。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标识,是一个线条冷硬的、抽象的金色双头鹰轮廓。
娜塔莎瞥了一眼,冰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无奈,还有一点点…我看不懂的紧张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边缘犹豫了一下。
我爸。她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接通了视频。
我瞬间僵住!卧槽!老丈人!视频!我他妈现在穿着皱巴巴的旧T恤,头发乱得像鸡窝,还沉浸在刚才打怪的亢奋中没缓过来呢!
Да(喂)娜塔莎的声音切换成了流利的俄语,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手机屏幕转向我这边。视频画面里出现的男人,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背景像是一个极其宽敞、装修风格冷硬奢华的办公室。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年纪约莫五十多岁,头发是接近银白的浅金色,向后梳得一丝不苟。脸庞棱角分明,如同斧劈刀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和娜塔莎一样的冰蓝色,却像是封冻了万年的冰川,深邃、锐利、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压迫感。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西伯利亚虎,不怒自威。
Наташа(娜塔莎)。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平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质感。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了娜塔莎,落在了缩在沙发角落、努力想降低存在感的我身上。
那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把我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我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那审视的、评估的、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下。
Это
кто(这是谁)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每个音节都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
娜塔莎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迅速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我往她身后挡了挡——虽然这动作在视频通话里显得有点徒劳。
Папа(爸爸),她的声音比平时快了一丝,这是周宇。我的…同学。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也是…朋友。
朋友屏幕里的男人微微挑了下银白色的眉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旧锁定着我,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屏幕,看进我的骨头缝里。周宇他用略显生硬的中文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发音居然还算标准。
我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大脑疯狂运转:打招呼说叔叔好用中文还是俄语现在站起来整理衣服是不是太刻意了我脸上有没有沾着薯片渣
就在我CPU即将烧毁的瞬间,那个男人再次开口了,依旧是中文,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周宇。他念着我的名字,目光像冰锥一样钉在我脸上,照顾好她。
说完,甚至没等娜塔莎或者我做出任何反应,视频通话咔地一下,干脆利落地断掉了。屏幕暗了下去,只剩下那个冷硬的金色双头鹰标识一闪而逝。
公寓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游戏背景音里怪物若有若无的嘶吼。
我僵在沙发上,后背一层冷汗。刚才那短暂的几十秒,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考试都让人窒息。
他…我咽了口唾沫,干涩地开口,他说…‘照顾好她’
娜塔莎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她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冰蓝色的眼眸里那丝紧张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总算过关了的无奈和如释重负。
嗯。她把手机丢回沙发扶手,重新拿起可乐喝了一大口,冰蓝的眼睛看向我,带着点劫后余生的促狭笑意,翻译过来就是:小子,我女儿交给你了。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她没说完,只是伸出白皙的手指,在自己修长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抹脖子动作。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凉飕飕的。但下一秒,巨大的狂喜和责任感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保证完成任务!我挺直腰板,声音响亮得差点破音,绝对把姐姐…啊不,女朋友!照顾得白白胖胖!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掉!
娜塔莎被我逗笑了,冰蓝色的湖泊里漾开温柔的光。她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我乱糟糟的头发:笨蛋。头发丝儿还是会掉的。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笑意更深,不过,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游戏里的怪物还在嚎叫,但谁还在乎呢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下巴蹭着她柔软的金发,感觉拥有了整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的老丈人看起来能徒手撕北极熊。
7
毕业礼震撼
莫斯科国立大学的毕业典礼,在初夏一个难得晴朗的日子举行。古老的穹顶在阳光下闪耀,红场在不远处见证着又一茬韭菜的成熟。穿着宽大学士袍的毕业生们像一群群兴奋的企鹅,挤满了礼堂前的广场。
我站在人群里,努力踮着脚,伸长脖子,像个望妻石。娜塔莎被她们系里几个关系好的女生拉去拍照了,一群金发碧眼的大长腿凑在一起,简直是对周围所有雄性生物的视力暴击。
周!这边!熟悉的清冽嗓音穿过喧闹的人潮。
我猛地回头。娜塔莎摆脱了那群莺莺燕燕,正朝我快步走来。宽大的黑色学士袍也掩不住她高挑的身段,金色的长发从方帽下流泻出来,在阳光下跳跃着耀眼的光泽。她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冰蓝色的眼眸像融化的冰川,清澈透亮,盛满了纯粹的喜悦。
她跑到我面前,带着一阵好闻的松雪清风,还有奔跑后的微微喘息。
快!跟我来!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语气带着点小兴奋,拉着我就往人群相对稀疏的操场边缘跑。
怎么了拍照吗我被她拽着跑,一头雾水。
给你看点东西!她回头冲我狡黠一笑,红唇扬起,我爸送的‘毕业礼’!
操场边缘毕业礼我脑子里瞬间闪过豪车、游艇模型之类的东西。直到我们跑到操场外围的栏杆边。
巨大的、由远及近的轰鸣声,粗暴地撕碎了广场上所有的喧闹和音乐!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
一架线条流畅、涂装低调奢华的私人飞机,如同优雅而霸道的银色巨鸟,正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姿态,缓缓降低高度!它掠过大学古老的尖顶,巨大的阴影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引起一片片惊呼和议论。最终,它稳稳地、精准地降落在了宽阔的大学操场跑道上!引擎的轰鸣渐渐平息,但带来的震撼却在每个人心中剧烈回荡。
舱门缓缓打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舷梯顶端。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深色高定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正是视频里那位气场两米八的老丈人——伊戈尔·伊万诺夫。他站在舷梯上,冰蓝色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锁定了操场边缘,被娜塔莎紧紧拉着的我。
在无数道震惊、好奇、探究的目光聚焦下,伊戈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下舷梯。他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目标明确,径直朝着我们走来。那股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让沿途的学生们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
娜塔莎握紧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掌心微微的汗意,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
伊戈尔走到我们面前停下。他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笼罩。那双和娜塔莎如出一辙、却更加深沉冰冷的冰蓝色眼眸,近距离地审视着我,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毕业典礼的喧嚣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我挺直脊背,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手心全是汗,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吼:不能怂!为了姐姐…呸,女朋友!为了她!
伊戈尔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锐利感似乎缓和了一丝。然后,他缓缓开口了。没有用俄语,而是清晰、沉稳、带着浓重俄语口音的中文:
周宇。他念出我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和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人的耳中。
听说,他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一丝玩味你把一个对我女儿出言不逊的小子,锁在零下二十度的阳台上了
轰——!
我脑子嗡的一声!汉斯!阳台事件!这陈年老梗怎么翻出来了还翻到了老丈人面前!我瞬间感觉后背刚干的冷汗又冒出来了!脸皮发烫,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完了,印象分直接跌停板!
娜塔莎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耸动。
伊戈尔看着我瞬间涨红的脸和窘迫的样子,那张冰川般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绝对不是嘲笑,更像是一种…带着点赞许的揶揄
干得不错。他紧接着说出的四个字,像一颗炸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啥我没听错吧干得…不错!
伊戈尔似乎很满意我这副被雷劈了的傻样。他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娜塔莎,眼中的冰寒瞬间被一种深沉的、不易察觉的温柔取代。
照顾好自己,Наташа(娜塔莎)。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揉了揉娜塔莎的头顶,动作有些生硬,却透着浓浓的亲昵。
娜塔莎没躲,只是皱着鼻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和依赖。
伊戈尔收回手,再次看向我。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少了审视,多了几分…算是认可
周宇,他再次叫我的名字,语气比刚才更随意了一些,有空,带她回来吃饭。
说完,他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迈着稳健的步伐,在无数道惊愕、艳羡、敬畏的目光洗礼下,走向那架象征着无上财富与权力的银色巨鸟。
舱门关闭。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私人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加速,最终腾空而起,消失在莫斯科湛蓝的天空中。
操场上一片寂静。然后,轰的一声,议论声如同炸开了锅!
卧槽!刚才那是…伊万诺夫!
那小子谁啊娜塔莎的男朋友
听见没老丈人夸他‘干得不错’把谁锁阳台了
妈的…私人飞机直接落操场接人…这他妈才叫排面!
人生赢家啊!羡慕哭了!
我站在原地,像个刚被外星飞船接见过又扔回来的傻子。手还被娜塔莎紧紧握着。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周围的议论和飞机引擎的余音。
娜塔莎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把我从呆滞状态唤醒。她冰蓝色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我,带着点小得意:怎么样我爸的‘毕业礼’,够不够印象深刻
我低头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又抬头望了望早已空无一物的蓝天。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过于刺激的梦。
印象深刻…我喃喃道,然后猛地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把脸埋在她带着阳光和松雪清香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喜悦,太他妈深刻了!深刻得我腿肚子现在还在转筋!
娜塔莎在我怀里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像一串风铃,驱散了所有的不真实感。
走吧,笨蛋男朋友,她拍拍我的背,该去领我们的毕业证了。然后…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该考虑一下,暑假跟我回西伯利亚‘老家’吃饭的事了
必须的!我松开她,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迎着周围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挺起胸膛,大步流星地朝着礼堂走去。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前路管他呢!有她在身边,西伯利亚虎穴也敢闯!不就是吃个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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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