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簪藏千年咒 > 第一章

冰冷的镊子尖,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轻轻探入那枚缠枝莲纹玉簪的缝隙深处。簪身触手温润,是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莹白,即便在无影灯冷白的光线下,也透着一股子内敛的暖意。可簪头那朵半开的莲花,莲心处却嵌着一抹顽固的、黑褐色的污垢,像凝结了千年的血泪,又似时间本身凝固的疤痕。
我是沈清,一个与时间尘埃打交道的人。这枚簪子,据说是从城郊那片新发现的、规格极高的古墓群里清理出来的,带着深埋地底的阴冷气息,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的工作台上,被各种精密的仪器环绕。它本该是墓中女主人的心爱之物,如今却成了我手中亟待唤醒的沉默证人。
指尖微动,镊子尖端夹着一小团饱浸了特殊清洗溶剂的脱脂棉,极其轻柔地,点向那朵莲花最隐秘的心蕊。动作必须轻,再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千年的魂灵。这是文物修复师最接近通灵的时刻,屏息凝神,指尖感受着玉质的微凉与细腻,试图与消逝的匠人对话,感知那早已湮灭的体温和心跳。
就在棉球触碰到那点污垢核心的刹那——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烈震荡,并非来自耳膜,而是直接轰击在脑海深处!眼前刺目的无影灯光、实验室的金属冷色、仪器细微的低鸣……所有属于沈清的感知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瞬间撕碎、吞噬。
冰冷!
刺骨的、带着淤泥腥味的冰冷,猛地灌满了我的口鼻!湖水!无边无际、沉重得令人绝望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疯狂地涌进喉咙、气管、肺腑!窒息带来的剧痛撕裂了胸腔,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只换来更汹涌的灌入。我本能地向上扑腾,浑浊的水流中,只看到头顶上方一片破碎的、晃动着的惨白月光,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幻影。
噗通!噗通!
是重物接连不断砸入水中的闷响,就在我身体周围。巨大的水花溅起,冰冷的浪头劈头盖脸砸下。水波猛烈地晃动、扭曲,隐约映出岸上憧憧的人影,无数手臂在挥舞,无数张开的嘴巴在无声地呐喊,狰狞而模糊。
前朝余孽!死不足惜!
一个嘶哑、尖锐、浸透了刻骨恶毒的女声穿透冰冷的水波,狠狠凿进我的耳鼓,像淬了毒的针。这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带着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惊悸。
沉下去!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另一个粗嘎的男声紧跟着咆哮,如同催命的铜锣。
不——!
一个凄厉得变了调的哭喊炸响,带着撕裂灵魂的绝望,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这声音……这声音!像是从我自己破碎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的,又像是另一个灵魂在共震哀鸣!
阿晚——!阿晚——!
那哭喊声,声声泣血,撕心裂肺。岸上,那个被几个粗壮家丁死死拖拽住的、疯狂挣扎的身影……月白色的长衫在混乱中沾满泥污,凌乱不堪。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此刻因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而扭曲变形,泪水混合着岸边的泥水,在他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他徒劳地向着湖心伸出手臂,五指痉挛般张开,仿佛要抓住水中下沉的幻影。
谢砚!
这个名字,带着湖水的腥咸和刺骨的冰冷,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我的意识核心!是他!我的未婚夫君!那个曾执我之手,在灼灼桃花树下,眉眼含笑许诺白首不离的谢砚!
一股更甚于湖水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绝望不,那是一种连绝望都彻底粉碎后的空洞。背叛的利刃,精准地捅穿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暖意。
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向着更深、更冷的黑暗无声地坠落。湖水的喧嚣,岸上的嘶吼,谢砚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所有声音都在急速远离、模糊,被无边的死寂吞没。只有那枚玉簪,似乎还固执地贴在胸口的位置,残留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冰冷的触感……
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猛地将我拉回现实。身体在座椅里剧烈地弹动,肺部火烧火燎,眼前金星乱冒。我双手死死抠住工作台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无影灯刺眼的光线重新聚焦。
实验室。仪器低鸣。空气里弥漫着化学试剂特有的、微带刺激性的气味。
我还在原地。那枚缠枝莲纹玉簪,依旧静静地躺在铺着柔软黑色绒布的操作台上,莲心处那点黑褐色的污垢,在强光下显得更加刺眼。
刚才那是什么溺毙的冰冷、窒息的剧痛、岸上的喧嚣、谢砚绝望的哭喊……清晰得如同刚刚亲身经历!那枚簪子……是它是它带来的幻觉还是……某种早已刻入灵魂的、被遗忘的记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喉咙里残留着溺水的灼痛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我死死盯着那枚簪子,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它洞穿。那莲心处的污垢……再不是简单的历史尘埃。它像一只沉默的、窥视了千年的眼睛。
前世……前朝余孽……被未婚夫谢砚亲自下令沉湖……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因那刻骨体验而显得无比真实的念头,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理智。
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再次伸向那枚玉簪。这一次,不再是修复师面对文物的谨慎,而是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孤注一掷。冰凉的玉质触感沿着神经末梢一路蔓延,直抵心脏深处,激起一阵冰冷的悸动。
目光死死锁住莲心那点污垢。幻觉记忆还是……某种被簪子本身记录下的真相
镊子尖端再次探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决心,小心翼翼地撬动着那点顽固的附着物。不再是为了清洗,而是为了……挖掘!挖掘被时间掩埋的、足以颠覆认知的秘密!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中缓慢流逝。每一次镊尖细微的移动都屏住了呼吸。汗珠沿着额角滑落,滴在黑色的绒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心跳声淹没的脆响。
莲心处,那朵精雕细琢的玉莲花,如同精巧的机关,竟从中裂开了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裂口边缘异常光滑,绝非自然断裂或腐蚀所致!这……这簪子是中空的!这设计,精妙得令人心头发寒!
心脏骤然缩紧。镊尖带着几乎痉挛的稳定,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窄小的缝隙,轻轻一挑——
一卷细如发丝、泛着陈旧深褐色的东西,被镊子尖端缓缓带了出来。它被卷得极紧,像一粒微缩的蚕茧。
呼吸彻底停滞了。我放下镊子,拿起一把更细的尖头镊和一把柔软的驼毛刷,指尖的颤抖几乎无法控制。屏息凝神,用尖头镊极其轻柔地固定住这蚕茧的一端,再用驼毛刷的尖端,如同对待刚孵化的雏鸟绒毛般,一点、一点,将那紧缠的卷状物极其小心地展开、抚平。
动作缓慢得如同一个世纪。空气仿佛凝固,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仪器低微的嗡鸣。
它渐渐在黑色绒布上展露出全貌——那是一小片处理得异常轻薄、坚韧的……某种兽皮或者经过特殊炮制的织物边缘不规则,显然是从更大的一幅图上撕下或裁剪下来的。
上面,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极其简约、却异常精确的线条!山峦的走势,河流的弯曲,几处用特殊符号标记的点位……中央,一个清晰的、用双重圆圈强调的标记,旁边标注着几个古老的篆体小字,笔画古拙,如同凝固的符咒:
归藏。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僵。归藏归藏之地这分明是一张地图!一张被精心隐藏在这枚夺命玉簪内部的、指向某个未知所在的地图!
前世,林晚,就是因为私藏这枚簪子,被扣上前朝余孽的罪名,投入冰冷的湖水淹死。而她的未婚夫谢砚,是下令者,是岸上那个绝望哭喊的目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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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簪子里的地图,指向何处归藏……归藏什么是林晚无法带走的秘密还是谢砚处心积虑想要掩埋的真相
一股寒意混合着无法遏制的探究欲望,如同藤蔓般缠绕住我的心脏。那冰冷的湖水、绝望的哭喊、莲心裂开的脆响、眼前这张跨越千年时光的古老地图……所有的碎片,都在疯狂地指向一个方向——找到它!找到那个归藏之地!
地图在无影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那些古老的墨线仿佛在无声地流淌,引诱着人去揭开尘封千年的秘密。指尖抚过归藏那两个篆字,冰冷的触感直抵心底。
归藏……我低声呢喃,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到底藏着什么
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前世林晚沉冤未雪,今生这簪子穿越时空落入我手,地图又指向谢砚……这绝非巧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着我去追寻那个被湖水淹没的真相。
目光再次落回那枚簪子。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莲心裂开的缝隙如同一个微小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伤痛。谢砚……那个在幻境中哭得撕心裂肺的男人,他下令沉湖时,眼底深处,是否也藏着无法言说的挣扎那句前朝余孽的指控,背后又掩盖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暗流
前世诬你入湖,是为救你出死局……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这是我自己的声音还是……来自簪子深处,那个名为林晚的灵魂,跨越时空的低语
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混杂着惊悸、愤怒和强烈好奇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我。救用死亡来救用最彻底的毁灭,来换取一线生机这逻辑荒诞得令人发指!可如果……如果这真是谢砚的用意呢如果那冰冷的湖水,并非终点,而是某种绝望之下的……金蝉脱壳
这个念头一旦成形,便再也挥之不去。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我必须去!必须亲眼看看那个归藏之地!无论那里埋藏的是谢砚的尸骨,还是他精心设计的谎言,亦或是……一个颠覆所有认知的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利用工作的便利,我调阅了所有关于城郊那片新发现古墓群的勘探报告和初步测绘图纸。白天,我是那个一丝不苟、沉迷于修复细节的沈清;夜晚,灯光下,那张微缩地图被小心地摊开在桌案上,旁边是放大的区域地形图和考古队提供的资料。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地图上的每一个标记、每一条河流的走向、每一处山峦的轮廓间反复比对、推敲、定位。
归藏地图上的山形水势,与现代地图上标注为盘龙坳的区域特征,高度吻合!尤其地图中央那个双重圆圈的标记,其相对位置,竟与考古队前期勘探报告中,标注为疑似大型地下建筑结构异常点的区域,几乎完全重叠!
盘龙坳……那里正是目前考古发掘的核心区域之一!是那个被命名为谢氏大墓的主墓室所在!
谢氏大墓……谢砚……谢氏!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无形的线骤然串起!前世下令沉湖的谢砚,他死后,就葬在此处!而林晚至死都贴身藏匿、指向他埋骨之所的地图,就在这枚玉簪之中!
这算什么是谢砚对林晚最后的嘲弄还是林晚刻骨的恨意,让她即使在死亡降临的瞬间,也执着地将指向仇敌坟墓的证据带入了冰冷的湖水抑或是……一个更为复杂、更为惊悚的布局
直觉在尖锐地报警。这张地图的存在本身,就充满了不合理。林晚若真是含冤而死,她为何要将指向谢砚墓地的地图藏在簪中谢砚若真想掩埋秘密,又怎会让这地图流落出来,最终穿越千年落入我手
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笼罩,唯一的出路,就是亲自踏入那片被标注为归藏的土地,打开那座名为谢砚的坟墓!
机会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三天后,盘龙坳核心区,谢氏大墓主墓室上方的巨大封土堆被清理完毕,覆盖其上的厚重青石板即将被正式开启。作为研究所内对出土玉器修复经验最丰富的技术骨干,我顺理成章地被点名加入现场应急保障小组。
出发前,我将那枚玉簪用特制的软囊仔细包裹,贴身放进了工作服内侧的口袋。冰冷的玉质隔着薄薄的衣料,紧贴着心口,像一枚沉寂千年的心脏,无声地搏动着。
盘龙坳的风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腥气,吹在脸上有些粗粝。巨大的探方坑如同大地的伤口,裸露着不同年代的土层。坑底中央,那座被清理出来的巨大石椁,沉默地矗立着,历经千年,依旧散发着沉重而威严的气息。石椁顶部覆盖的、刻满繁复云雷纹和瑞兽图案的青石板,在探照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考古队员、技工、安保人员……各色人等穿梭忙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我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戴着口罩和安全帽,站在坑边指定的技术人员观察区,目光紧紧锁定下方。心跳,在轰鸣的机械声中,依旧清晰可闻。口袋里的玉簪,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透着一股异样的冰凉。
准备——起吊!
现场指挥沉稳有力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巨大的吊臂缓缓移动,钢索绷紧。沉重的青石板在机械的牵引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被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从石椁上提了起来。
石板移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陈腐气息和某种奇异阴冷感的空气,猛地从下方喷涌而出!即使站在坑边,也清晰可闻。人群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即被更强烈的专注所取代。
灯光立刻聚焦,投向石椁内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巨大的、保存完好的外椁。漆黑如墨的漆面,在强光下反射出幽深的光泽,上面描绘着大片大片色彩依旧鲜艳的朱红色云纹和姿态各异的瑞兽,彰显着墓主人生前极致的尊贵。椁盖同样严密合缝。
现场的气氛更加凝重。技术人员迅速上前,进行椁盖开启前的最后检查和环境参数测量。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厚重的椁木,直射其内。谢砚……你就在里面吗那个亲手将我(林晚)推入深渊的男人
开外椁!
命令再次下达。更精密的工具被使用。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响动,巨大的椁盖被小心翼翼地撬开、移走。
强光瞬间打入椁内!
一片炫目的光华骤然爆发!仿佛打开了尘封千年的宝库!金器、玉器、漆器、精美的丝织品……琳琅满目的陪葬品,按照严格的礼制层层叠叠地摆放着,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窒息的光芒,无声地诉说着墓主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地位。人群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
然而,我的心却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没有!
椁内中央,那本应放置最核心棺木的位置……空空如也!
只有一方深紫色的、折叠得异常整齐的丝帛,静静地躺在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中央,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丝帛上方,压着一枚通体莹润、没有任何纹饰的素面白玉环,在金光宝气的映衬下,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清冷。
棺呢主棺呢!现场指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引起一片更大的哗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迁葬了还是……
快看!那丝帛!上面好像有字!
混乱的议论声中,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方深紫色的丝帛上。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炫目的陪葬品,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我。那枚素白玉环……那颜色,那质地,与林晚记忆里,谢砚常年佩戴在腰间的那一枚,何其相似!
现场负责人当机立断,指挥穿着全套防护装备的技术人员小心入椁,将丝帛和玉环取出。它们被放入特制的无菌恒湿恒温箱,迅速转移到了坑边临时搭建的应急检测工作间。作为玉器专家,我几乎是立刻被叫了过去。
工作间里空气凝重。箱子被打开,那方深紫色的丝帛被极其小心地展开,平铺在操作台上。丝帛本身保存得惊人完好,色泽沉郁高贵。上面,用极其工整、筋骨分明的墨色小楷,清晰地书写着几行字。
我戴上手套,屏住呼吸,凑近看去。
字迹入眼——
阿晚吾妻:
开篇四个字,如同四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我的双眼!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前世诬你入湖,是为救你出死局。彼时杀机四伏,众目睽睽。唯此绝路,可断他人觊觎之念,可绝上峰追索之链,方可为你搏一线渺茫生机。沉湖非绝命,乃金蝉脱壳之始。吾假死遁世,隐姓埋名,穷尽余生之力,寻你转生之迹,护你轮回之路。然天道渺渺,人力终有穷时。留此玉环为凭,若天可怜见,使汝重临此世,见此帛书,当知吾心。谢砚绝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灵魂深处!前世冰冷的湖水、窒息的痛苦、岸上谢砚那绝望哭喊的脸……与眼前这方丝帛上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金蝉脱壳计划,猛烈地撞击、撕扯!
诬陷是救沉湖是生他假死遁世,只为寻我转生他……他一直在找我用他所谓的方式!
荒谬!可笑!残忍!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被操控的窒息感,以及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刺痛,猛地冲上头顶!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指尖冰冷麻木。我死死盯着那绝笔二字,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他死了他就这样死了!留下这样一封自以为是、残忍至极的信!
沈工沈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旁边同事关切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
没……没事。我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酸涩。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无法从那方丝帛上移开。救他所谓的救,就是亲手将她(我)推入冰冷的死亡深渊就是让她(我)背负着前朝余孽的污名,在绝望和背叛中沉沦
这算什么救赎!这分明是加诸灵魂最深处的酷刑!
金蝉脱壳……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厉害,谢砚……你倒是脱得干净!可你问过林晚愿不愿意吗!
工作间里的人都围在丝帛旁讨论这惊天发现,没人注意到我瞬间的失态。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强行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目光扫过那枚被放在丝帛旁边的素白玉环。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温润无瑕,像一滴凝固的泪。
谢砚……你究竟布了一个多大的局这空棺,这帛书,这玉环……就是全部了吗
不!
一个更强烈的念头猛地攫住了我。这墓室,绝不止于此!归藏……归藏!那张地图指向的,难道仅仅是这具空荡荡的外椁林晚用生命藏匿的秘密,谢砚用假死和余生守护的执念……绝不会如此简单!
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猛地射向墓室四周那些被强光照亮的、色彩斑斓的壁画!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椁和陪葬品吸引,此刻,我才真正看清那些环绕墓壁的精美绘画。它们描绘着宏大的场景:庄严肃穆的祭祀、盛大的宴饮、连绵的山水……笔触流畅,设色华美,是典型的贵族墓葬风格。
然而,当我的视线扫过靠近墓室西北角、一处相对偏僻的壁面时,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壁画的内容,与其他部分格格不入!
没有祭天,没有宴乐,没有车马出行。
画中,是一片被精确描绘的、巨大的、向下挖掘的土坑!坑壁清晰可见层层叠压的土层剖面!坑边,矗立着现代的金属脚手架、探照灯架!身穿深蓝色工装、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作人员,正围在坑底,对着中央一个巨大的、被打开的方形石结构忙碌着!那石结构的形制、纹饰……分明就是此刻我们所在的这座谢氏大墓的外椁!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在画面的一角,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戴着口罩、身形略显清瘦的女性身影,正站在坑边一个不起眼的观察位置。她微微侧着头,目光专注地投向坑底,一只手似乎下意识地抚在心口的位置……那姿态,那身形,那工作服的颜色……分明就是此刻站在工作间门口的我!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猛地向前冲了两步,几乎扑到那壁画前,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角落的身影。是她!那是我!是现代的我!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沈清!壁画描绘的,就是当下这个考古现场!就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
是谁画的什么时候画的!
目光疯狂地在壁画上搜索,最终,定格在那个女性身影旁边的空白处。
那里,用同样流畅的墨线,题着一行字。字体清隽飘逸,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从容,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执着。
墨色……那墨色……
我瞳孔骤然缩紧!那墨色,在强光灯的照射下,竟隐隐透着一种……尚未完全干透的润泽感!与壁画上其他历经千年、早已完全固化、色彩略显沉郁的墨彩,形成了极其细微却又绝对存在的差别!
那行字的内容,如同惊雷,在我早已被颠覆的世界里,再次炸开:
这次换我等你。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战栗,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我的全身!千年古墓中,描绘着现代考古现场的壁画!墨迹……未干!还有那句……这次换我等你!
谢砚!
这个名字带着焚心蚀骨的寒意和一种彻底失控的惊悚,再次轰然砸下!他不是死了吗那帛书是绝笔!这空棺是证明!可这壁画……这未干的墨迹……这跨越千年的等待!
救你出死局……假死遁世……寻你转生之迹……护你轮回之路……这次换我等你……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未干的墨迹和那句低语,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方式,强行拼合在一起!一个荒诞绝伦、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逻辑链,在我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根本没死!或者说,他的死,是另一种形式的生他用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跨越了时间的洪流他一直……都在在暗处看着看着林晚沉湖,看着她的转世(我)出生、长大,看着我成为文物修复师,看着我触碰那枚玉簪,看着我挖掘他的坟墓……然后,在这冰冷的墓壁上,留下了这幅画,留下了这句未干的话!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仪器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口袋里的玉簪,隔着衣料,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仿佛拥有了生命般,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搏动。
沈工!你没事吧同事的声音带着真切的焦急,扶住了我的胳膊。
没……没事……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却无法从那壁画上移开,死死盯着那句这次换我等你。墨迹未干……墨迹未干……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刚刚……或者就在不久之前……还在这里就在这座墓里在我们开启石椁的时候在我们惊叹陪葬品的时候在我阅读那封残酷的绝笔信的时候
他就在这里!以一种我们无法感知、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着!看着这一切!
那枚素白玉环……那方丝帛……那空棺……都是他留下的道具是他剧本里早已写好的台词而这壁画,才是他真正想对我说的话那句跨越千年的等待……
救我我无声地翕动着嘴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抵抗那灭顶的荒谬感和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寒意与……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荒谬的悸动。
谢砚……你到底……是神是鬼
周围同事的讨论声浪仿佛隔着汹涌的潮水,模糊不清地涌来。
这壁画……太诡异了!这画的是什么现代场景
不可能!绝对是现代人伪造的!恶作剧!
颜料成分!快取样分析!还有那墨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邪门了!这墓……
混乱中,现场负责人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封锁现场!立刻!所有人员退到安全线外!技术组!优先分析西北角壁画颜料和墨迹成分!取样!动作快!小心!任何接触都必须记录在案!
穿着防护服的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诡异的壁画区域,如同靠近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取样工具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站在原地,身体僵硬,目光却穿透了忙碌的人群,穿透了冰冷的石壁,仿佛要刺破那厚重的时空帷幕。心口的位置,那枚来自林晚、又引领我至此的玉簪,那冰凉坚硬的触感,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灵魂都在颤抖。
归藏……归藏之地,藏的不是珍宝,不是尸骨,而是……一场跨越了千年时光的、精心编织的等待一场由谎言、死亡、背叛和……某种扭曲到极致的守护构成的迷局
谢砚,你在等什么
等我发现真相等我愤怒等我恐惧还是……等我真正理解你那句救你出死局
口袋里的手机,在极度紧绷的寂静中,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信息提示音。这细微的声响,在此刻落针可闻的工作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我几乎是机械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预感,掏出了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静静地躺在通知栏。
发件人:未知号码。
信息内容,只有极其简短的几个字,却像淬毒的冰凌,瞬间刺穿了我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
簪中地图,可还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