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告急,夫君顾长风身披重甲,立于堂前。
他不是来与我告别,而是来下达一道命令。
北狄可汗点名要他心爱的侧妃苏清婉前去和谈,实为人质。
他看着我,眼底没有半分夫妻情谊,只有冰冷的决断:月浅,你替清婉去。苏清婉在他身后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骨。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顾长风,我是你的正妻。他却说:正因你是将军夫人,才更该为大局牺牲。清婉她……身子弱,受不得苦。那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丝温情,被边关凛冽的寒风,彻底吹散了。
他赢了家国,却亲手将他的妻子,推进了敌国的怀抱。
1
顾长风,你再说一遍
我扶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我爱了十年,嫁了五年的男人。
他的银色铠甲在烛火下泛着森冷的光,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月浅,不要任性。军令如山。
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北狄使者还在等着,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我,去保全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他身后的苏清婉,那个被他从青楼救回,养在别院,后来力排众议纳为侧妃的女人,此刻正哭得肝肠寸断。
将军,不要……不要让姐姐替我去……
她扑过来,想要抓住顾长风的衣角,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是我命苦,若非可汗点名要我,我又怎会连累将军和姐姐……呜呜呜……都怪我,我这就去死,免得拖累将军!
她说着,便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好一朵娇弱无依的小白莲。
若是往日,顾长风早已冲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了。
但今天,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因为他知道,他已经为她找到了完美的替罪羊。
那就是我,沈月浅,镇国公府的嫡女,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苏清婉的哭泣声。
苏清婉,收起你那套把戏。想死就去死,没人拦着你。别在这里演给将军看,脏了我的眼睛。
苏清婉的哭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里的泪珠要掉不掉,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顾长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沈月浅!你够了!清婉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何必如此恶毒
恶毒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恶毒顾长风,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到底是谁恶毒!为了你的心肝宝贝不受一丁点委屈,你就要把你的结发妻子送去狼窝!送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北狄可汗面前!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人质人质就是随时会死!
我的声音凄厉,带着绝望的颤抖。
这五年来,我为他操持将军府,孝敬公婆,周旋于京中权贵,让他没有丝毫后顾之忧。
他出征在外,我夜夜焚香祝祷,盼他平安。
可我盼来了什么
盼来了他带回一个苏清婉,盼来了满府下人对我这个正妻的轻视,盼来了此刻他亲手将我推入深渊。
顾长风被我吼得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你和她不一样。
清婉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她离不开我。
而我,就可以离开他。
我就可以被牺牲。
我懂了。
彻底懂了。
心口那处盘踞了十年的情爱,在这一刻,被利刃寸寸凌迟,血肉模糊,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
好。
我轻轻吐出一个字。
顾长风和苏清婉都愣住了。
我缓缓直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平静的苍白。
我去。
我去替你的心上人,当这个人质。
2
苏清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但很快又被浓浓的担忧覆盖。
姐姐……你……你真的愿意不,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
闭嘴。
我冷冷地打断她,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反悔。
苏清婉立刻噤声,怯怯地躲回了顾长风身后。
顾长风看着我,眼神复杂。
或许是我的顺从出乎他的意料,他语气缓和了些。
月浅,你放心。我发誓,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一定击溃北狄,将你风风光光地接回来。
他以为这是恩赐。
我却只想笑。
接回来
接回来继续看着你们上演情深不寿的戏码,继续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将军夫人吗
不必了,将军。
我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从我踏出这个将军府大门的一刻起,你我之间,夫妻情分,恩断义绝。
你——顾长风勃然大怒,沈月浅,你别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
我抬起眼,直视着他,究竟是谁在逼谁顾长风,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要让我去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我笑了。
好,那我也有个条件。
说。
我要你以顾家先祖的名义立誓,我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待我走后,善待我的家人,善待镇国公府。若镇国公府有半分差池,你顾长风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我爹是镇国公,手握重兵。
顾长风之所以能如此顺遂,我爹在朝中的周旋功不可没。
我怕我走后,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男人,会为了他那个侧妃,做出什么过河拆桥的事情来。
顾长风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无异于在打他的脸,仿佛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可他,就是。
好,我答应你。
他咬着牙,终究是点了头。
北狄的使者还在等着,他拖不起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这个曾经会在练武场上偷偷给我递糖,会在上元灯节背着我走遍整条街的少年郎,早就死了。
死在了权势里,死在了苏清婉的温柔乡里。
希望将军,记住今日的誓言。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困了我五年的牢笼。
门外,北狄的使者早已等得不耐烦。
他们看到我出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淫邪。
我挺直了脊梁。
沈月浅,从今天起,你不是顾长风的夫人。
你只是你自己。
你要活下去。
比任何人都更好地活下去。
3
前往北狄王庭的路,漫长而屈辱。
我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囚车里,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
每日只有一碗馊掉的米粥,和一些发了霉的干粮。
押送我的北狄士兵,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玩物。
他们会用粗鄙的语言讨论着我的身体,讨论着可汗会如何享用我这个大周的将军夫人。
起初,我还会愤怒,会反抗。
但换来的只是一顿毒打和更恶劣的对待。
后来,我便学会了沉默。
我将所有的恨意和屈辱都吞进肚子里,用它们来滋养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顾长风,苏清婉。
我一遍遍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将他们的脸刻在脑海里。
是他们,让我落到如此境地。
我若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活着,看着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一个月后,囚车终于抵达了北狄的王都——龙城。
与大周的精致秀美不同,龙城充满了粗犷和野性的气息。
高大的石制建筑,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彪形大汉,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烈酒的味道。
我被直接带到了王帐,带到了那个传说中暴虐成性、杀人如麻的北狄可汗,耶律珣的面前。
他很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裘,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像一头审视猎物的野兽。
你,就是顾长风的夫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
我被士兵粗暴地按跪在地上,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是。
没有卑微,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耶律珣似乎有些意外。
他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顾长风倒是舍得,竟把你这么个美人送来给本汗。
他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你说,我是该把你剥光了吊在城门上,让他的将士们都看看,他们的将军夫人是怎么在本汗身下承欢的还是该一刀一刀割了你的肉,送回去给他下酒
周围的北狄贵族们发出一阵哄笑。
我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可汗抓我来,难道只是为了逞口舌之快
耶律珣的笑意一敛,眼神瞬间变得危险。
牙尖嘴利。看来顾长风没教好你什么是规矩。
我的规矩,是镇国公府教的。
我直视着他,不闪不避,可汗点名要苏清婉,想必是看中了她的美貌。如今换成了我,可汗若是觉得不满意,大可以一刀杀了我,再挥兵南下,去抢你想要的人。
只是不知,可汗的兵马,够不够踏平雁门关,够不够攻破大周的京城。
我的话,让整个王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敢在可汗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耶律珣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审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下一秒就会下令将我拖出去斩了。
然而,他却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走下王座,来到我面前,用马鞭挑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
沈月浅。
沈月浅……
他念着我的名字,眼中的暴戾渐渐被一种玩味的兴趣所取代,本汗记住你了。
来人,把她带下去,好生‘伺候’着。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太舒服了。
4
所谓的好生伺候,就是把我扔进了一间终年不见天日的石牢里。
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
这里是北狄真正的地牢,关押的都是最穷凶极恶的犯人,或者最重要的俘虏。
我,显然属于后者。
每天,都会有人送来一碗清水和一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干粮。
除此之外,再无人问津。
我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靠着送饭的次数来计算时间。
第一天,我靠着对顾长风和苏清婉的恨意撑着。
第二天,我开始感到恐惧和绝望。
第三天,我几乎要疯了。
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我与顾长风的初遇,他教我骑马射箭,我为他洗手作羹汤……那些曾经被我视若珍宝的甜蜜,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剜着我的心。
我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浑身发抖。
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要激怒耶律珣。
或许,我一开始就该跪地求饶,像苏清婉那样哭得梨花带雨,或许还能换来一丝怜悯。
可我做不到。
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我有着自己的骄傲。
那份骄傲,不允许我向任何人低头,尤其是在被自己丈夫亲手推开之后。
不知过了多久,石牢的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了。
刺眼的光线射进来,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耶律珣。
他换下了一身皮裘,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长袍,少了几分粗野,多了几分贵气。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怎么,后悔了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慢慢放下手,适应了光线,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靠着冰冷的墙壁。
可汗若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看到了。
我的声音因为多日未曾开口,而显得沙哑干涩。
本汗是来给你一个机会。
耶律珣蹲下身,与我平视,只要你开口求我,本汗就可以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求你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然后呢成为你的玩物像那些被你掳来的女人一样,任你摆布,直到你玩腻了,再被一脚踢开
耶律珣的脸色沉了下去。
看来你还是没学乖。
我不需要学乖。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不杀我,也不折磨我,只是把我关在这里。
这不符合他暴虐的名声。
耶律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本汗想知道,能让顾长风毫不犹豫舍弃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现在你知道了。
我自嘲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蠢女人罢了。
不。
耶律珣摇了摇头,你很特别。
你的眼睛里,有火。
他说完,站起身,转身向外走去。
从今天起,你搬出地牢。本汗给你一座宫殿,给你奴仆,给你最好的衣食。
我愣住了。
为什么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话。
本汗,想看看你这团火,能烧得多旺。
5
我被带出地牢,沐浴更衣,换上了北狄风格的华丽服饰。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被安置在一座名为明月阁的宫殿里。
这里虽然比不上镇国公府的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耶律珣没有再来找我。
他真的如他所说,给了我最好的衣食,最多的奴仆,却对我不管不问,仿佛彻底忘了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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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他没有。
我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在意。
我开始利用这难得的安宁,调养自己的身体。
在地牢里亏损的元气,在精心的照料下,渐渐恢复了过来。
我开始向侍女们打听北狄的风土人情,学习他们的语言。
我开始在明月阁的小书房里,翻阅那些我能找到的所有书籍,无论是关于历史、地理,还是兵法、谋略。
这些书,大多是耶律珣从大周掠夺而来的。
其中,甚至有几本兵书,是我当年亲手为顾长风抄写的。
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我心中再无波澜,只剩一片冰凉。
顾长风,你一定想不到吧。
你用来建功立业的兵法,如今,却成了我保命的筹码。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耶律珣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就在我以为他真的已经忘了我的时候,他却突然来了。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对着一盘残局,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你在研究顾长风的棋路
我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绕到我对面,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棋盘,那你研究出什么了
顾长风的棋路,我落下一子,声音平静,大开大合,擅长奇袭,看似勇猛无畏,实则急功近利,后防空虚。
耶律珣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懂兵法
略懂一二。
我看着他,在将军府的那几年,总要学点东西,才能讨夫君的欢心。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耶律珣听出来了。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看来,顾长风是个瞎子。
他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瞬间改变了整个局势。
他的后防,确实空虚。
我看着他的落子,心中一凛。
这一手,狠辣,刁钻,直击要害。
我抬头,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绝非传闻中那般,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他是一头懂得伪装的狼王,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亮出自己最锋利的獠牙。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开门见山。
耶律珣看着我,目光灼灼。
本汗想让你,做我的谋士。
帮我,打败你的前夫。
6
我凭什么帮你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
凭你恨他。
耶律珣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凭你想让他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沉默了。
他说的没错。
我恨顾长风,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但我,也是大周的子民。
镇国公府满门忠烈,我爹,我兄长,都在为保卫大周的疆土而浴血奋战。
我若帮了耶律珣,便是通敌叛国。
我将成为大周的罪人,成为镇国公府的耻辱。
我若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我问。
你想要什么
耶律珣反问。
我要活下去。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这个简单。
耶律珣笑了,只要你帮我打败顾长风,这北狄后宫,随你挑一个位置。甚至……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炙热。
甚至,是本汗身边的位置。
王后之位。
这是何等诱人的筹码。
但我知道,这更是最致命的毒药。
我不需要后宫的位置。
我摇了摇头,我只有一个条件。
说。
若你赢了,两国议和之时,你必须答应我,永不侵犯大周的边境。并且,不得伤害镇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
耶律珣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他以为我会要求荣华富贵,会要求对顾长风的生杀大权。
但他错了。
我恨顾长风,但我不能因此,而置家国于不顾。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耶律珣深深地看了我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
然而,他却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本汗答应你。
只要你帮我守住北狄,本汗便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主动南下一步。
得到了他的承诺,我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我拿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截断了黑子的去路。
那就请可汗告诉我,顾长风的十万大军,如今,驻扎在何处
7
从那天起,我成了耶律珣的座上宾。
我们不再是俘虏与君王,而是盟友。
他将前线传来的所有战报,都送到我的面前。
我将自己关在明月阁,日夜不休地研究着地图和顾长风的行军布阵。
顾长风的兵法,大半都是我爹教的。
而我,从小耳濡目染,对他的路数,了如指掌。
他喜欢出奇兵,喜欢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袭。
而我,就要让他所有的奇,都变成死棋。
他会从黑风口绕道,奇袭我军粮草。
我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峡谷,对耶律珣说道,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看似是条死路,但他一定会赌。
你确定
耶律珣看着我,眼中带着探寻。
我确定。
我斩钉截铁,因为这条计策,是我爹曾经用过的。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模仿。
耶律珣看着我自信的模样,沉吟片刻,最终选择了相信我。
好,本汗就信你一次。
他当即下令,调集重兵,在黑风口设下埋伏。
三天后,捷报传来。
顾长风果然率领一支精锐,企图偷袭粮草大营,结果一头扎进了耶律珣布下的天罗地网,损失惨重,狼狈而逃。
这是开战以来,北狄的第一场大胜。
整个王庭都沸腾了。
耶律珣在王帐大宴群臣,他将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位置,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第一杯酒,敬给了我。
此战首功,当属月浅。
那一刻,我成了整个北狄最瞩目的女人。
那些曾经轻视我,嘲笑我的北狄贵族们,如今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和讨好。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像一团火在燃烧。
我没有丝毫的喜悦,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快意。
顾长风,这只是开始。
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8
黑风口一战,让顾长风元气大伤。
他暂时停止了进攻,开始固守营地,与我们对峙。
他一定很困惑,很愤怒。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引以为傲的计策,会被人轻易识破。
我能想象到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这让我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而耶律珣,对我的信任,也达到了顶峰。
他开始和我讨论更多的军国大事,甚至是一些北狄内部的政务。
我发现,他并非一个只知打仗的武夫。
他有野心,有抱负,他想让贫瘠的北狄变得富饶,想让他的子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只是,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野蛮的方式——战争和掠夺。
战争,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式,但也是后患无穷的方式。
一次议事后,我对他说。

他挑了挑眉,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互通有无,开辟商路。
我说道,北狄有良马,有皮毛,有矿产。大周有丝绸,有茶叶,有粮食。与其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为何不各取所需,互利共赢
耶律珣沉默了。
我的这番话,对他来说,太过超前了。
北狄的传统,是强者为尊,是靠拳头说话。
贸易,那是商人做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投机取巧,上不了台面。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
许久,他才开口,但也很天真。大周的皇帝,不会同意的。
他现在不同意,不代表以后也不同意。
我看着他,目光灼灼,只要你能让他看到,和平比战争,更有利可图。
耶律珣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似乎,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属于北狄的未来。
9
日子在平静的对峙和暗中的博弈中,一天天过去。
我与耶律珣的关系,也变得越发微妙。
他不再把我当成一个简单的谋士,或者一个有趣的俘虏。
他会带我去看北狄的落日,那是一种与大周截然不同的壮丽景象,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金红色,广袤的草原在余晖下,像一片燃烧的海洋。
他会教我骑北狄最烈的马,会带我去参加篝火晚会,看那些豪放的男女载歌载舞。
他会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他是如何从一个不受宠的王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他的眼中,没有了初见时的暴戾和残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而我,也渐渐习惯了有他的陪伴。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是他,给了我一席之地,给了我尊重,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我的心,像一潭死水,却被他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
但我不敢深想。
我怕,那只是另一个牢笼。
这天,我收到了一封家书。
是辗转了无数人之手,才送到我这里的。
信是我哥哥写的。
信中说,爹爹身体尚好,让我勿念。
他说,顾长风不知发了什么疯,自从黑风口战败后,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苏清婉的身上,说她是妖妃,是她迷惑了自己,才导致战事不利。
他将苏清婉关了起来,日日折磨。
而他自己,则变得更加偏执和疯狂,一心只想攻破龙城,洗刷自己的耻辱。
信的最后,我哥哥写道:浅浅,若有机会,便逃吧。不要再回那个伤心之地了。
我捏着信纸,指尖冰凉。
顾长风,他竟然……把一切都怪在了苏清婉的头上
何其可笑!
当初是他,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将我推入火坑。
如今,也是他,为了自己的颜面,将这个女人弃如敝履。
这个男人,何其自私,何其凉薄!
我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我不会逃。
我要留下来,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
10
我将信纸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抬起头,却看到耶律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深沉。
想家了
他问。
我摇了摇头。
那个地方,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他走进来,坐到我对面,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顾长风,又送了信来。
我的心一紧。
他又说了什么
他说,只要本汗放你回去,他愿意退兵三十里,并用一百车粮草作为交换。
一百车粮草。
对于连年征战,物资匮乏的北狄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我看着耶律珣,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却只是看着我,反问道:你,想回去吗
我想回去吗
回到那个冰冷的将军府,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继续做那个被他视若无睹的影子吗
不。
我不想。
我的答案,重要吗
我问,对于可汗来说,一百车粮草,远比我这个无用的女人,更有价值。
你不是无用的女人。
耶律珣打断我,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是我北狄的定海神针。
我的心,猛地一颤。
定海神针。
这个词,顾长风从未对我说过。
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为他打理后宅,为他牺牲的工具。
况且……
耶律珣的目光变得灼热,本汗,也舍不得。
我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可汗说笑了。
本汗从不说笑。
他倾身向前,双手撑在桌子上,将我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皮革和草原的味道,瞬间将我包围。
沈月浅,留下来。
留下来,做我的女人,做我北狄的王后。
11
我拒绝了。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女人。
我看着他,眼神坚定,我帮你,只是为了报仇,为了我的家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耶律珣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被一抹了然所取代。
他知道,我被伤得太深了。
我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也不再相信任何感情。
好。
他退后一步,重新坐好,恢复了君王的姿态,本汗不逼你。
但是,王后之位,本汗会一直为你留着。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拒绝了他,我便失去了最强大的庇护。
可若是接受了他,我与那些为了权势而出卖自己的女人,又有什么分别
不,我不能。
我沈月浅,绝不做任何人的附庸。
日子,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耶律珣没有再提王后之事,但他对我的好,却有增无减。
他会让人从大周给我搜罗各种孤本典籍,会让人给我送来最新鲜的瓜果,甚至还为我建了一座温室,种满了来自江南的花卉。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这颗早已冰封的心。
而前线的战事,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顾长风在几次试探性的进攻失败后,变得越发疯狂。
他开始不计伤亡地强攻。
一时间,边关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我知道,决战的时刻,快要到了。
这一天,我正在研究地图,一个侍女匆匆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可汗他……他中箭了!
12
我赶到王帐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军医们进进出出,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耶律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插着一支黑色的羽箭,鲜血染红了整个前襟。
怎么回事
我抓住一个军医,厉声问道。
可汗……可汗为了掩护大军撤退,被顾长风的冷箭射中了……
军医颤抖着说,那箭上有毒……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有毒。
顾长风,他竟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毒能解吗
军医摇了摇头,满脸绝望:是‘牵机引’,大周皇室的秘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推开众人,冲到床边。
耶律珣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嘴唇发紫,呼吸微弱。
他看到我,努力地想扯出一抹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别……别怕……
他断断续续地说,本汗……死不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这个傻子!谁让你去逞英雄的!
我哭着骂他,你死了,你让你的子民怎么办让北狄怎么办
还有我……
最后三个字,我几乎是无声地说出口。
你死了,我怎么办
耶律珣似乎听到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想要触摸我的脸。
月浅……答应我……活下去……
他的手,在半空中,无力地垂落。
可汗!
可汗!
王帐内,哭声一片。
我呆呆地看着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不。
他不能死。
他答应过我,要一直为我留着王后之位的。
他不能食言。
牵机引……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
我曾经在皇宫的秘典中,看到过关于这种毒的记载。
它的解药,确实没有。
但是,有一种方法,可以以毒攻毒,延缓毒性的发作。
而那种毒,就是……
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所有人都出去!
我对着帐内的人,厉声命令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出去!
我加重了语气,眼神凌厉如刀,谁敢不从,杀无赦!
我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众人被我震慑住,迟疑着,一个接一个地退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王帐,只剩下我和昏迷不醒的耶律珣。
我走到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俯下身,轻轻吻上了他冰冷的嘴唇。
然后,我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13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明月阁的床上。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了王帐里发生的一切。
想起我是如何用古籍中记载的禁术,将耶律珣身上的毒,引渡到自己体内。
想起他是如何在中途转醒,看到我所做的一切时,那震惊、心疼、愤怒交织的眼神。
想起他最后是如何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夫人,您醒了
侍女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到我醒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可汗呢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夫人别动!
侍女赶紧放下药碗,扶住我,可汗他没事了,毒已经解了。他现在正在前线指挥作战呢。
他……
可汗让奴婢转告您,侍女打断我的话,笑着说,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就八抬大轿,娶您做我们北狄最尊贵的王后。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我用那种方式救了他,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种君子之交的状态了。
我,终究还是成了他的女人。
也罢。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被一个男人伤透了心,又被另一个男人,用命来珍惜。
我端过药碗,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沈月浅。
我是耶律珣的女人,是北狄未来的王后。
我的敌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顾长风,和他的大周军队。
14
耶律珣大难不死,并且当众宣布要娶我为后,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战场。
北狄的士兵们,士气大振。
他们将我视为天神下凡,是来拯救他们的神女。
而大周那边,则军心动摇。
顾长风的夫人,竟然要成为敌国的王后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是奇耻大辱!
顾长风彻底疯了。
他发动了更大规模的进攻,几乎是倾巢而出,想要一举攻下龙城,夺回我,也夺回他那可怜的尊严。
然而,他面对的,是早有准备的耶律珣,和对他了如指掌的我。
我将顾长风所有可能的战术,都一一写下,交给了耶律珣。
诱敌深入、声东击西、中心开花……
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计谋,在我面前,都成了透明的。
战况,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顾长风的军队,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短短半个月,他就被耶律珣逼退了上百里,退回了雁门关内,再也不敢出来。
大局已定。
耶律珣没有乘胜追击。
他遵守了对我的承诺。
他派出了使者,前往大周京城,议和。
而我,则开始准备我和他的大婚。
北狄的王后,要有北狄王后的样子。
我让人给我赶制了最华丽的后服,那是一种火焰般的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
我对着镜子,看着镜中那个明艳动人,眉眼间带着一丝杀伐果断的女人,感到无比的陌生。
这,真的是我吗
那个曾经只知在后宅相夫教子,满心满眼都是顾长风的沈月浅,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15
三年。
整整三年。
我从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弃妇,即将成为北狄的王后。
这三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
耶律珣和大周的议和,并不顺利。
大周的皇帝,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拒不接受。
于是,战争又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两年。
这两年里,顾长风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他屡战屡败,丢尽了大周的脸面。
皇帝一怒之下,收回了他的兵权,将他贬为了一个守城的小将。
而镇守雁门关的,换成了我的兄长,沈月明。
兄长知道我在北狄的一切。
他没有为难耶律珣,耶律珣也遵守承诺,从未主动挑起过战事。
两国边境,在一种诡异的默契下,维持了近两年的和平。
而我,也利用这两年的时间,彻底在北狄站稳了脚跟。
我帮助耶律珣改革内政,开辟商路,鼓励农耕。
贫瘠的北狄,在我俩的共同努力下,渐渐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耶律珣说,我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
他说,他要给我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他做到了。
大婚那天,整个龙城都沸腾了。
牧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为他们的新王后献上祝福。
我穿着火红的后服,戴着沉重的凤冠,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步,走向我的王。
耶律珣穿着黑色的王袍,站在王帐的最高处,向我伸出了手。
他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和宠溺。
我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用力一握,将我拉入怀中。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北狄的王后,是我耶律珣唯一的女人。
他在我耳边,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我靠在他的怀里,看着底下欢呼的子民,心中一片安宁。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月浅!
16
这个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
是顾长风。
我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之外,一个穿着破旧铠甲,满脸胡茬,形容憔悴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中,是滔天的恨意,是无尽的悔恨,还有一丝……卑微的乞求。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被贬去守城了吗
耶律珣将我护在身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拿下!
卫兵们一拥而上,将顾长风按倒在地。
他却还在挣扎,还在嘶吼。
月浅!你不能嫁给他!你是我顾长风的妻子!你跟我回去!我带你回家!
回家
我冷笑。
我的家,早就被他亲手毁了。
放开他。
我淡淡地开口。
耶律珣看了我一眼,虽然不解,但还是挥了挥手。
卫兵们松开了顾长风。
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我跑来。
月浅……
他想来拉我的手,却被耶律珣挡住。
顾将军,耶律珣的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是北狄的王庭,站在你面前的,是北狄的王后。请你放尊重些。
王后
顾长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大周的将军夫人!
曾经是。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纠正道,在你把我送来北狄当人质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顾长风的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
月浅,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哀求地看着我,眼中竟泛起了泪光,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你后悔的,不是把我送来这里。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后悔的,是因此丢了你的官职,毁了你的前程。
不是的!不是的!
他激动地反驳,我是后悔没有好好珍惜你!清婉……苏清婉她骗了我!她根本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她是个毒妇!是她给我下药,是她……
够了。
我打断他,你和她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
我只知道,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
是你,让我受尽了屈辱和折磨。
也是你,让我明白了,男人,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17
我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顾长风的心上。
他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浅……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如今,却像一条狗一样,跪在我的面前,摇尾乞怜。
何其讽刺。
周围的北狄子民们,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不时发出一阵阵嘲笑。
我看着他,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无尽的厌恶。
机会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长风,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给你机会
凭我们十年的感情还是凭你那可笑的忏悔
你以为你跪在这里,说几句软话,我就会心软,就会跟你回去,继续做你那个有名无实的将军夫人吗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沈月浅了。
我挽住耶律珣的手臂,看着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看见了吗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他叫耶律珣。他是北狄的王,也是我的丈夫。
他会在我受辱的时候,为我出头。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他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我面前,只为博我一笑。
他把我当成宝,而你,却把我当成草。
你说,我凭什么,要放弃他,选择你
我的每一句话,都让顾长风的脸色,更白一分。
到最后,他已经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绝望。
不……不会的……
他喃喃自语,仿佛疯了一般,你是在骗我……你是在气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顾长风。
耶律珣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三年前,是你亲手把她推开的。
现在,是我,把她捧在了心尖上。
你,输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瘫倒在地的顾长风,拥着我,转身走进了王帐。
身后,是顾长风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北狄子民们震耳欲聋的欢呼。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彻底翻开新的一页。
而顾长风,他将永远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为他当初的愚蠢,付出一生的代价。
18
大婚之后,我的生活平静而幸福。
耶律珣把我宠上了天。
他遣散了后宫所有的女人,偌大的王庭,只我一个王后。
他给了我参与政事的权力,我们一起处理国事,一起规划北狄的未来。
在他的支持下,我开办了女学,教北狄的女孩们读书识字,学习技能。
我设立了商会,鼓励大周和北狄的商人进行贸易往来。
渐渐地,两国边境,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商队络绎不绝,一片繁荣景象。
我成了北狄子民心中,最贤惠,也最伟大的王后。
而顾长风,则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听说,他被押回大周后,皇帝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囚禁在了将军府。
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府邸,如今成了他一个人的牢笼。
听说,苏清婉被他折磨致死后,他就疯了。
整日抱着苏清婉的牌位,时而哭,时而笑,嘴里不停地念着我的名字。
他说,他错了。
他说,他最爱的人,一直都是我。
可惜,太晚了。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生。
19
五年后。
我为耶律珣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阿古拉,在北狄语里,是山的意思。
耶律珣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小王子三天三夜不肯撒手。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阿古拉为太子。
他说,这是他和我的儿子,是北狄未来的希望。
我的生活,美满得像一场梦。
我几乎快要忘了,那个叫顾长风的男人,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我哥哥的来信。
信上说,顾长风,快要死了。
他病得很重,药石无医。
临死前,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想再见我一面。
我捏着信,沉默了许久。
耶律珣从我身后抱住我,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想去吗
他问。
我摇了摇头。
不想。
那就别去。
他亲了亲我的侧脸,别让那些不相干的人,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
他于我而言,早就是不相干的人了。
我为何,要去见一个将死之人,去听他那迟到了八年的忏悔呢
20
可是,我最终还是去了。
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因为旧情。
而是因为,我想去给他那段可悲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一个由我亲手画上的,残忍的句号。
我没有告诉耶律珣。
我只带了几个心腹,悄悄地回到了大周,回到了那个我曾经生活了五年的将军府。
府里,还和我离开时一样,只是,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荒草丛生,满目凄凉。
我推开主卧的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顾长风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布满了病态的潮红。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抹亮光。
月浅……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毁了我前半生的男人。
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他喘息着,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我,月浅,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叫我一次‘长风’
像以前那样……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顾将军,你是不是忘了
我现在的名字,叫乌雅·月浅。
是北狄的王后。
顾长风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忏悔的。
我继续说道,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是来告诉你,我过得很好。
我的丈夫很爱我,我的儿子很可爱,我的子民很敬重我。
我拥有了你永远也给不了我的一切。
而你,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将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对我的亏欠,孤独地死去。
你的名字,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这,就是你抛弃我,所要付出的代价。
说完,我直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决绝地离去。
身后,传来他凄厉而绝望的嘶吼。
沈月浅!你好狠的心啊——!
我没有回头。
走出将军府的大门,阳光照在我的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是真的,自由了。
顾长风,永别了。
愿你我,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21
回到北狄后,我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耶律珣。
他没有生气,只是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心疼地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不久后,大周传来消息。
顾长风,死了。
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我当年送给他的,早已干枯的桃花。
随着他的死,我和他之间的所有恩怨,也彻底化为了尘埃。
大周的皇帝,似乎也对我这个通敌叛国的镇国公府嫡女,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他没有追究我父亲和兄长的责任,反而对镇国公府多有倚重。
或许,他也明白。
一个和平稳定的边境,远比一个所谓的皇家颜面,要重要得多。
我和耶律珣,用我们的方式,换来了两国长达数十年的和平。
史书上,是这样记载我的。
北狄王后乌雅氏,原大周镇国公府嫡女沈氏,聪慧坚韧,有经天纬地之才。
初为大将军顾长风之妻,后为国出使北狄,得北狄王耶律珣之赏识,结为连理。
后辅佐北狄王,改革内政,开辟商路,促两国之和平,乃一代奇女子也。
至于顾长风,史书对他的评价,只有寥寥数语。
大将军顾长风,刚愎自用,因私废公,致边关战事不利,晚景凄凉。
赢了战争,却输了爱人,输了一生。
这,或许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我时常会站在龙城最高的城楼上,眺望南方的故土。
那里,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童年。
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家,在北狄。
在那个会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给我,会叫我月浅的男人身边。
耶律珣会从身后抱住我,和我一起看着远方。
在想什么
我回过头,吻上他的唇。
在想,遇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