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考了全市理科状元。
我妈抱着我喜极而泣,说我是李家的骄傲。
可那封来自国内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我却迟迟没有等到。
直到开学前一周,我无意中在姐姐李雪的枕头下,发现了那封印着我名字的通知书。
我冲出去质问,她却躲在爸妈身后,哭得梨花带雨。
我爸叹着气,掐灭了烟头：小月,你姐身体弱,人也内向,去了大学我们不放心。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泼辣能干,到哪儿都能活。这次,就当让让你姐。
我妈拉着我的手,压低声音：你姐要是没大学上,这辈子就毁了！你就算复读一年,明年还能考个好的。妈求你了,这个家不能出个没出息的女儿啊。
他们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扎进我的心脏。
原来,我的优秀,就是我活该被牺牲的理由。
1
让凭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客厅的地板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雪还在我妈身后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看起来委屈极了,仿佛被欺负的人是她。
我爸没想到我会反抗,脸色一沉：李月！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让你为家里做点贡献怎么了
贡献
我气得发笑,我的贡献就是把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打包送给一个偷窃我成果的小偷吗
我指着李雪,一字一句地问：李雪,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通知书不是你偷的吗你敢说你拿着它去报道,不会午夜梦回,被良心啃得睡不着觉吗
李雪浑身一颤,却死死咬着唇,一个字都不敢说。
是啊,她不敢。
她从小就是这样,仗着自己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和一副病恹恹的身子,抢我的新衣服,抢我的零花钱,现在,她要抢我的人生了。
而我的父母,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够了！
我妈猛地甩开我的手,护犊子似的把李雪搂得更紧,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姐！她是你亲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互相扶持,你懂不懂
一家人
我看着他们三个仿佛铜墙铁壁般站在一起,而我,是那个多余的、不识大体的外人。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从前的十八年,我拼了命地学习,想让他们为我骄傲。
我以为考上最好的大学,就能换来他们平等的爱。
原来,我错了。
在他们眼里,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我,因为太能干,所以活该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好,很好。
我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硬生生逼了回去。
哭是最无能的表现,我李月,绝不向他们示弱。
我转身上楼,动作迅速地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背包,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我的身份证、准考证。
下楼时,他们还愣在原地。
我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从今天起,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至于你,李雪,我顿了顿,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最好祈祷,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因为你偷走的,不只是一张纸,是我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念想。我会让你知道,偷来的东西,总有一天要加倍奉还。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的倾盆大雨里。
身后,是我妈惊慌失措的叫喊：小月！你疯了！快回来！
我没有停。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一天,我十八岁,家没了,未来也没了。
2
我坐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身上只有暑假打零工攒下的一千多块钱。
火车哐当哐当响了一天一夜,我脑子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去哪儿
能干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好。
火车到站的城市叫南城,一座繁华又陌生的大都市。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我像一粒尘埃,被淹没在这片钢铁森林里。
很快,现实就给了我重重一击。
我没有学历,没有经验,又未满法定劳动年龄,连去餐厅端盘子都没人要。
一周后,我口袋里只剩下两百块钱。
我住进了最便宜的青年旅社,每天只敢吃一个馒头。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来。
那天晚上,我饿得胃里绞痛,坐在旅社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城市的霓虹,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难道我真的要像我爸说的那样,没了他,就活不下去
不。
我李月,绝不认输。
第二天,我跟着一群农民工,上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来到了一处建筑工地。
工头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满脸怀疑：小姑娘,你行不行啊这可不是绣花,是搬砖扛水泥,会要人命的。
我挺直了腰板,看着他：我能干。给我个机会,干不好不要钱。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坚定,工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行吧,那就试试。一天一百二,管两顿饭。先说好,受不了别哭着跑。
谢谢老板。
我深深鞠了一躬。
就这样,我成了工地上唯一的女工。
3
工地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苦。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跟着男人们一起干活。
搬砖、和水泥、推车……所有脏活累活,我一样不落地干。
第一天下来,我的肩膀就被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晚上回到简陋的板房宿舍,我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同宿舍的大姐心疼地给我拿来红花油：小妹,你这又是何苦呢看你白白净净的,不像干这个的料啊。
我笑着摇摇头,忍着疼自己上药。
苦吗
当然苦。
可比起被家人背叛的锥心之痛,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我白天拼命干活,把所有的力气都耗尽,这样晚上躺下时,就不会再有精力去想那些伤心事。
我的沉默和勤奋,很快就赢得了工友们的尊重。
他们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是真正接纳我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工头也对我刮目相看。
有一次,一批钢筋运来,数量对不上。
工头和材料员算了半天,头都大了。
我只是站在旁边看了一眼,就指着单子说：这批螺纹钢的规格是Φ25,每根定尺12米,理论重量是3.85kg/m,一捆50根,总重应该是2.31吨。单子上写的是2.13吨,少了180公斤,大概是4根。
所有人都愣住了。
工头半信半疑地让人重新清点,结果不多不少,正好少了4根。
他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震惊地问：小月,你……你怎么懂这个
我淡淡地说：以前书上看过。
我的高考成绩可不是白考的。
那些刻在脑子里的物理公式和数学模型,让我对数字和结构有着天生的敏感。
从那天起,工头开始有意识地让我接触一些技术性的活。
他让我跟着工地上的老师傅学看图纸,学放线。
别人觉得枯燥无味的东西,我却学得津津有味。
那些复杂的线条和符号,在我眼里,仿佛变成了一个个跳动的音符,谱写着一栋建筑从无到有的生命乐章。
我把所有的钱都省下来,买二手手机,买专业书籍。
晚上,当工友们都在打牌喝酒时,我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啃那些比砖头还厚的《建筑结构》、《土木工程材料》。
我的世界,重新被知识的光芒照亮了。
4
在工地上待了两年,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搬砖的小工了。
我考取了施工员、安全员、质检员的证书。
我的能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这期间,我换了几家公司,从小工地跳到了承建大型项目的大公司。
我的职位,也从一个普通的技术员,做到了项目组的技术骨干。
工资涨了,生活也好了起来。
我在南城租了一个小小的单身公寓,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我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
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想起那张被偷走的录取通知书。
A大。
那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殿堂,也是我曾经触手可及的梦想。
李雪,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在美丽的校园里,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人生,谈着恋爱,规划着光明的前途。
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心还是会像被针扎一样疼。
但这疼痛,也成了我前进的最大动力。
我告诉自己,李月,你不能停。
你要站得更高,高到让他们所有人都需要仰望你。
5
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公司接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我们中标了A大的重点项目——星火实验楼的承建工程。
这个项目投资巨大,技术要求极高,是南城今年的标杆工程。
公司上下都极为重视。
项目经理老张把我叫到办公室,拍着我的肩膀,满脸笑容：小月,公司决定,任命你为‘星火’项目的总工程师。
我愣住了。
总工程师
这个职位,通常都是由经验丰富的资深工程师担任的。
我还太年轻了。
张总,我怕我……
不用怕！
老张打断我,这两年你的能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对技术有股钻劲,做事又细致严谨,这个项目交给你,我放心。这是挑战,也是机遇。做好了,你在行业里就彻底站稳脚跟了。
我看着老张信任的眼神,心中的热血一点点沸腾起来。
A大。
星火实验楼。
命运的齿轮,似乎在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缓缓转动。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张总！我保证完成任务！
那一刻,我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李雪,我回来了。
6
作为项目总工,我需要代表公司,和校方进行前期的技术对接。
第一次对接会议,就在A大的行政楼里举行。
时隔四年,我再次踏入这座我曾魂牵梦萦的校园。
绿树成荫,书声琅琅,一切都和我梦里的一样。
只是,我的身份,从一个满怀憧憬的学生,变成了一个穿着职业装、戴着安全帽的工程师。
会议室里,校方的领导和教授们都已经到齐了。
我带领我的团队走进去,开始分发资料。
各位领导,老师,大家好。我是本次‘星火’实验楼项目的总工程师,李月。这位是我们的项目经理……
我正在做开场介绍,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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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无比熟悉。
我抬起头,目光和她撞在了一起。
是李雪。
四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化着精致的淡妆,长发微卷,浑身散发着名校大学生独有的自信和优越感。
她也看到了我,但眼神里只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变成了居高临下的审视。
她显然没有认出我。
也是,这四年来,我风吹日晒,皮肤不再白皙,褪去了少女的稚气,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和锐利。
更何况,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妹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一位教授笑着对她招招手：小雪,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承建方的总工程师,李工。
然后,他又转向我,语气里满是骄傲：李工,这位是我们学院的优秀学生代表,李雪。接下来的项目对接,她会作为我们的学生顾问,全程参与。
优秀学生代表
学生顾问
我差点笑出声来。
真是天大的讽刺。
一个靠偷窃得来学籍的人,竟然成了优秀学生代表。
7
李雪落落大方地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脸上是那种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李工,你好。我叫李雪,很高兴能与您合作。
她的手白皙、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
而我的手,因为常年在工地,指关节有些粗大,手心还有一层薄薄的茧。
我没有和她握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李同学,你好。
我的冷淡让她有些尴尬,她悻悻地收回了手,坐到了对面。
会议开始了。
我打开投影,开始讲解我们的施工方案、技术难点和项目排期。
我讲得很快,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各种专业术语、技术参数、行业规范,我信手拈来。
整个会议室,只有我冷静的声音在回荡。
起初,李雪还想表现一下她的专业,时不时地插嘴,提出一些听起来很高深,但实际上完全脱离实践的问题。
李工,关于这个超大跨度预应力结构,我看书上说,用无粘结预应力技术会更节省成本,为什么你们的方案里用的是有粘结的
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只是在照本宣科。
我没有停下PPT,只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反问：
李同学,你看的是哪本书是十年前的教材吗无粘结技术理论上是节省成本,但在‘星火’这种高精度、高稳定性的实验楼项目中,其后期维护成本和潜在的结构蠕变风险,远高于初期节省的材料费。更重要的是,根据《混凝土结构设计规范》GB50010-2010的最新修订版,对于一级安全等级的建筑,我们优先推荐使用有粘结预应力体系。这些,你的老师没教过你吗
我的话音一落,会议室里几个建筑系的教授都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而李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那点从书本上死记硬背来的理论知识,在我的实战经验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我不再理会她,继续我的讲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蔫蔫地坐在那里,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视,慢慢变成了困惑,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或许,她从我的名字李月,联想到了一些什么。
但她绝对不敢相信。
8
会议结束后,校方领导热情地邀请我们共进午餐。
我以工作繁忙为由,礼貌地拒绝了。
走出行政楼,我的助理小陈一脸崇拜地跟在我身边：月姐,你刚才也太帅了！那个叫李雪的,脸都绿了！还优秀学生代表呢,问的问题简直就是个棒槌！
我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项目部的临时办公室,我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试探性的、颤抖的声音。
是……是小月吗
是我妈。
我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四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一种被陈年旧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你哪位
我冷冷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压抑的哭声：小月,我是妈妈啊！你……你真的在南城你姐姐说,在学校看到一个跟你同名同姓的工程师,我还不信……我的女儿,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想你
想我
真是天大的笑话。
如果真的想我,这四年为什么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短信
如果真的想我,当初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我走进大雨,连追出来的脚步都没有
我想你打错了。
我面无表情地准备挂电话。
别挂！
她急了,声音尖锐起来,小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当年的事,是我们不对,可我们也是为了你姐姐好啊！她现在马上就要毕业了,前途一片光明,你难道要毁了她吗
我终于明白了。
她打这个电话,不是因为想我,不是因为愧疚。
而是因为李雪感到了威胁,所以她立刻搬来了救兵,想用亲情和道德来绑架我。
还是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的套路。
毁了她
我冷笑一声,当初你们偷走我的人生时,怎么没想过会不会毁了我现在她靠着我的东西功成名就了,就来求我高抬贵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月！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严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么尖酸刻薄,一点都不懂得感恩！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感恩
我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我变成这样,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吗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们的‘好女儿’是李雪,不是我。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还有,麻烦转告她,工作场合,请叫我李工。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那个号码。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挥不去刚才那些话在我脑子里留下的嗡鸣。
原来,伤口即使结了痂,被重新揭开时,还是会疼。
9
接下来的日子,项目正式动工。
我几乎是吃住都在工地上,每天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穿梭。
我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核对每一张图纸,检查每一道工序,解决每一个技术难题。
我手下的团队,从最初对我这个年轻女总工的些许不服,到后来,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佩。
他们都叫我拼命三娘。
而李雪,作为所谓的学生顾问,也时不时地会出现在工地上。
她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趾高气扬。
每次看到我,眼神都躲躲闪闪,欲言又止。
她大概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我的身份,但她不敢戳破。
她怕。
她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有一次,她在工地视察,大概是为了在同行的同学面前显示自己的专业,指着一处正在浇筑的承重柱,大声说：这里的混凝土标号是不是搞错了我记得图纸上要求的是C40,你们用的是C35吧这是偷工减料！
她声音很大,引来了不少工人的侧目。
我正在不远处和施工队长交代事情,听到这话,走了过去。
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对旁边的质检员说：把今天的混凝土试块送检报告拿给她看。
质检员立刻递上一份报告。
我指着上面的数据,冷冷地对李雪说：李同学,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报告显示,这批混凝土的28天预期强度完全符合C40标准。我们在配比时,考虑到现场气温和养护条件,对水灰比和外加剂进行了微调,这是为了保证最终的结构安全,而不是偷工减料。
你连最基本的现场施工工艺都不懂,就在这里大呼小叫,影响我们的正常施工进度。请问,你这个‘顾问’,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
李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调色盘一样精彩。
她身边的几个同学也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我只是……
她想辩解,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如果你是来学习的,我欢迎。但如果你是来指手画脚的,那么请你离开我的工地。
我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我的工地,不养闲人。
说完,我转身就走,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被所有人的目光炙烤着。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在专业问题上挑战我。
她只是用一种越来越复杂的眼神,远远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丝……恐惧。
我知道,她在害怕那场即将到来的清算。
而我,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10
这期间,我爸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
他的说辞和我妈如出一辙,先是假惺惺地关心我过得好不好,然后话锋一转,就开始为李雪求情。
小月,你姐她不容易,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读书,压力也很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
你现在出息了,当了总工程师,也该大度一点,别跟你姐计较了。
我一次比一次挂得快。
到最后,我连听他们说话的耐心都没有了。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他们对我造成的伤害,不是一句过去就过去了就能抹平的。
他们也永远不会承认,他们的偏心,是多么丑陋和自私。
在他们眼里,李雪是需要被呵护的珍宝,而我,是理应付出的工具。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
断得越干净,对我越好。
11
项目进展得很顺利。
一年的时间,在无数个日夜的奋战后,星火实验楼拔地而起,雄伟地矗立在A大的校园里。
它就像我的孩子,我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汗水。
竣工验收那天,各项指标全部优良,得到了校方和业内专家的高度评价。
我们公司因为这个项目,声名大噪。
而我,李月,这个年仅二十三岁的女总工,也成了行业里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
公司给我放了一个长假,但我没有休息。
因为,大戏即将开场。
A大为了庆祝星火楼的落成,以及本届学生的毕业,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竣工暨毕业典礼。
典礼将邀请市里的领导、各大媒体,以及所有参建单位。
而李雪,作为这一届最耀眼的优秀毕业生,将在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我收到了公司的通知,届时,我将作为承建方总工程师,代表公司上台,接受校方的表彰,并发表感言。
我看着通知邮件,嘴角噙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李雪,你准备好了吗
你偷走我人生的那天,恐怕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场为你量身定做的毕业典礼吧。
12
典礼那天,天气晴朗。
星火实验楼前的广场上,铺着红地毯,摆满了鲜花,到处都是彩旗和气球。
各路记者扛着长枪短炮,早早地占据了有利地形。
我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和平日里在工地的形象判若两人。
公司的老总张总亲自陪在我身边,不停地跟来往的嘉宾介绍我：这位就是我们‘星火’项目的总工程师,李月！年轻有为啊！
我微笑着和每一个人握手,从容淡定。
我看到了李雪。
她今天穿了一件洁白的公主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站在一群毕业生中间,众星捧月,光彩照人。
她也看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和祈求。
她甚至对我做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哀求的口型。
我只当没看见,转过头,继续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
现在才来求饶
晚了。
13
典礼正式开始。
校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感谢了市政府的支持,感谢了承建方的辛勤付出。
然后,主持人用激动人心的声音宣布：下面,有请我们本届最优秀的毕业生代表,建筑学院的李雪同学,上台发言！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李雪提着裙摆,优雅地走上了主席台。
她站在聚光灯下,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声音甜美而富有感染力。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今天,我站在这里,心情无比激动。四年前,我怀揣着梦想,走进了A大的校门。这四年,是奋斗的四年,是成长的四年……
她开始讲述自己的奋斗史。
她说她如何克服困难,勤奋学习,从一个懵懂的新生,成长为一名专业的准建筑师。
她说她对建筑事业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
她说得声情并茂,台下不时响起阵阵掌声。
我坐在第一排,冷冷地看着她。
看着她用着我的梦想,我的努力,来粉饰她偷窃来的人生。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割我的肉。
……最后,我想说,是梦想,指引我走到了今天。只要我们心怀梦想,并为之不懈奋斗,就一定能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我的演讲完了,谢谢大家！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掌声雷动。
主持人也一脸感动地走上台：感谢李雪同学精彩的演讲！真是让人热血沸腾！一个心怀梦想、努力奋斗的女孩,她的未来一定是星光璀璨的！
而说到奋斗和梦想,接下来我们要请上台的这位嘉宾,更是奋斗精神的最好诠释！她就是‘星火’实验楼的总工程师,年仅二十三岁的李月女士！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李工！
14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迈步走上主席台。
我从李雪身边走过。
她正准备下台,看到我上来,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煞白,像一尊石膏像。
我没有看她,径直走到话筒前。
台下的闪光灯不停地闪烁,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我。
我看到了台下的张总,他对我投来鼓励的目光。
我看到了那些曾经和我并肩作战的同事,他们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A大的老师和同学们,大家好。
站在这里,我的心情也和刚才的李雪同学一样,非常激动。甚至,比她更激动。因为四年前,我也和在座的各位毕业生一样,收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
我的话音一落,台下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讶。
一个总工程师,居然也曾是A大的学生
李雪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她死死地抓住讲台的一角,指节都发白了。
我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那一年,我还是个十八岁的女孩,以为自己的人生即将开启最华丽的篇章。可惜,天不遂人愿。
因为一些特殊的‘家庭原因’,我的那封录取通知书,‘丢失’了。
我特意加重了家庭原因和丢失这两个词。
我没能像各位一样,走进这座美丽的校园。我去了南城,从一名最底层的建筑工人做起。
台下彻底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我的故事吸引了,震惊地看着我。
连那些记者都忘了拍照,只是举着摄像机,一动不动。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我搬过砖,扛过水泥,睡过最简陋的板房。我流过的汗,比很多人一辈子喝的水都多。
但是,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无比坚定,我从未放弃过学习。我用打工赚来的钱买书,在工地的灯下自学。我考取了一个又一个资格证书,从技术员,到项目骨干,再到今天,站在这里。
脚下的这栋‘星火’大楼,从第一张图纸,到打下第一根桩,再到最后封顶,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我和我的团队全部的心血。
我没能在A大的教室里学习,却亲手为A大建起了一座最先进的实验楼。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算是完成了我的大学梦。
我顿了顿,目光缓缓地移向了身旁已经面无人色的李雪。
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灿烂却冰冷的微笑。
所以,我其实很想感谢当年那个‘拿’走我通知书的人。如果不是她,我可能只会成为一名普通的毕业生。是她,用一种最残酷的方式,逼着我走上了一条更艰难,却也让我变得更强大的路。
她偷走了我的大学,却成就了一个总工程师。
我的故事讲完了。谢谢大家。
15
我话音落下,全场死寂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整个广场瞬间爆炸了！
雷鸣般的掌声,比刚才李雪发言时热烈十倍、百倍！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我鼓掌。
他们的脸上,是震撼,是敬佩,是感动。
而记者们,则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疯狂了！
所有的镜头,都从我身上,猛地转向了李雪！
李雪同学！请问李工说的‘拿’走她通知书的人,是你吗
请问你是否冒名顶替了你妹妹的学籍
优秀毕业生的荣誉,是你应得的吗
李雪同学,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无数个话筒,像利剑一样递到了李雪的嘴边。
她彻底崩溃了。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她语无伦次地摇着头,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打湿了她的刘海,精心化的妆容也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想逃,却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
混乱中,她脚下一崴,穿着高跟鞋的脚踝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尖叫着摔倒在地上,洁白的公主裙,沾满了灰尘。
那画面,滑稽又可悲。
校方的领导们也全都傻眼了。
他们冲上台,一边呵斥记者,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把李雪扶起来。
整个典礼,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而我,作为这场闹剧的导演,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跌落尘埃。
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空茫。
四年的恨,四年的痛,在这一刻,似乎都随着她的倒下,烟消云散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16
事情发酵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理科状元被姐姐冒名顶替上大学,四年后逆袭成总工,在毕业典礼手撕姐姐,这样充满戏剧性和爆点的新闻,瞬间引爆了全网。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网友们义愤填膺。
A大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立刻成立了专项调查组。
真相,很快就被查得一清二楚。
学籍档案里的高考分数,和我准考证上的完全一致。
而李雪当年的高考成绩,连二本线都够不上。
铁证如山。
A大迅速做出了处理决定：撤销李雪的学籍和学位,并将其冒名顶替的行为记入诚信档案。
她这辈子,都完了。
偷来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听说,她被学校开除后,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精神都有些失常了。
而我的父母,也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他们被愤怒的网友人肉了出来,家里的电话被打爆,门口被人用油漆写满了无良父母、帮凶的字眼。
他们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没有去看他们,也没有联系他们。
对我而言,他们早就是陌生人。
17
风波过去一周后,我正在办公室看新的项目图纸,我的助理小陈敲门进来。
月姐,外面……有两个人找你,说是你的父母。
小陈的表情有些为难。
我抬起头,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该来的,总会来。
让他们进来。
很快,一对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女,走了进来。
是我爸妈。
才短短几天不见,他们仿佛老了十岁。
头发花白,神情惶恐,再也没有了当初在我面前的理直气壮。
他们看到我,我妈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小月！妈错了！妈真的错了！
她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你原谅妈妈一次好不好我们知道对不起你,可你姐姐她……她快要疯了啊！求求你,你去跟媒体说,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是你自愿把机会让给她的,好不好
我看着她,只觉得无比荒唐。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她那个宝贝女儿李雪。
她不是来求我原谅,她是来求我,继续为李雪牺牲。
我爸也红着眼圈,声音沙哑：小月,算爸求你了。你现在有出息了,不缺这个学历,可你姐不一样啊,她没了这个,她这辈子就没指望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她……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我妈的手。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可怜她
我轻轻地问,那我呢四年前,那个被你们赶出家门,在大雨里无处可去,在工地上差点被砸死的我,谁来可怜
你们现在知道来求我了当初你们合起伙来偷走我的人生时,有没有想过今天
你们说她没了学历就毁了。那我呢我被偷走学历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毁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们心上。
他们哑口无言,只能流着泪,不住地摇头。
你们走吧。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原谅。从我踏出那个家门开始,我们就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你们的好女儿是李雪,不是我。她的人生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该由她自己承担。
我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
现在,请你们离开我的办公室。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18
我妈还想说什么,被我爸一把拉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
我们……我们知道了。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拉着还在哭泣的我妈,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两个佝偻的背影,慢慢走远,消失在人海里。
没有一丝快意,也没有一丝不舍。
我的心,像一潭死水。
或许,从他们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亲情,就已经死了。
19
这件事的后续,比我想象的还要戏剧化。
李雪因为学历造假,被所有公司拒之门外。
她想找一份体面点的工作,都成了奢望。
听说,她后来回了老家,因为受不了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又跑了出来。
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一个工友的闲聊里。
他说,他在另一个城市的工地上,看到了一个和李雪很像的女人。
那个女人,在工地上搬砖。
我愣了很久。
命运,真是个有趣的轮回。
她从我这里偷走了大学,最后,却走上了我最初走过的那条路。
只是,我从泥泞里爬了出来,而她,却掉了进去。
这大概就是,她应得的报应。
20
而我,在南城彻底扎下了根。
星火项目之后,公司又把好几个更重要的项目交给了我。
我成了公司最年轻的副总,在南城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车子。
我也会在闲暇时,回到A大。
不是为了缅怀过去,而是作为特聘的校外导师,给建筑系的学生们上实践课。
我喜欢和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待在一起,跟他们分享我的经验,我的故事。
我告诉他们,学历很重要,但比学历更重要的,是永不言弃的意志和脚踏实地的能力。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一时的领先或落后,都决定不了最终的结局。
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停止奔跑。
有一次下课后,一个女孩红着脸跑过来问我：李老师,我能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吗
我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您……您还恨您的家人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恨了。
不是原谅,而是不在乎了。
他们对我来说,只是我人生剧本里,几个微不足道的配角。
我的世界很大,我的未来很长,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去追逐你的梦想吧,别让任何人定义你的价值。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我抬起头,看向远处那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星火大楼。
那是我的作品,也是我的勋章。
它见证了我所有的苦难,也照亮了我未来的路。
我的故事,不是一个复仇的故事。
而是一个关于重生,和自我成就的故事。
我,李月,亲手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