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提着一锅鸡汤,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喊:“阿明,妈给你送汤来了!哎哟,晚晚,你怎么站在这儿?脸色怎么这么差?”
周明一看到他妈,就像看到了救星,委屈得眼圈都红了,用我的声音哭诉道:“妈,我难受,我吐了一天了……”
婆婆立刻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不悦,她上下打量着“我”,撇了撇嘴:“吐?哪个女人怀孕不吐的?就你娇气!想当年我怀着阿明的时候,一边吐还要一边下地干活呢!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吃不了苦。”
她将鸡汤重重地放在桌上,一股油腻的味道散开,瞬间引得周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着嘴又冲进了卫生间。
婆婆看着他的背影,更加不满地对我抱怨:“阿明啊,你看看她,就是太娇气了!你可不能太惯着她。女人嘛,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那么多说道。你工作那么忙,她还天天给你添堵。”
我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这些过去八个月里,婆婆对我说的、一字不差的话,心中一片冰凉,却又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我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妈,你说的对。是我以前太惯着她了。”
婆婆立刻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这就对了!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主外!家里的事,就该女人操心。她要是再这么闹,你就晾着她,过两天就好了。”
卫生间里传来周明压抑的哭声和呕吐声。
他听到了。他把他母亲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我走到卫生间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淡淡地开口:“听到了吗?你妈说的,‘女人就该这样’。”
周明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除了恨,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茫“然和绝望。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婆在外面喊:“阿明,快出来喝汤,别管她了!”
我转身,将卫生间的门关上,把他独自一人隔绝在那个充满酸腐气味的小空间里。
接下来的日子,对周明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地狱。
我每天准时“上班”,在公司里大刀阔斧地改革,将周明原本不稳的地位彻底巩固,甚至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威望。我享受着他人的尊敬,享受着掌控一切的权力,享受着这具健康身体带来的自由。
而他,则被困在那具日益沉重的身体里,独自承受着孕晚期的一切。
水肿让他连走路都困难,失眠让他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到天亮,尿频让他每隔半小时就要跑一趟厕所。他曾经最爱吃的红烧肉,现在闻到味道就想吐。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头脑,如今因为孕激素的影响,变得迟钝而健忘。
他给我打电话,从最开始的咆哮、咒骂,到后来的哀求、哭泣。
“宋意晚,我求求你,带我去看医生吧,我感觉我的腿快断了。”
“宋意晚,我两天没睡着了,我快疯了。”
“宋意晚,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我总是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然后冷漠地挂断电话。
我就是要让他品尝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那种求助无门的绝望,那种不被理解的孤独。
婆婆倒是来得勤,她会指责“宋意晚”懒惰,屋子乱糟糟;指责“宋意晚”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会饿到她的宝贝孙子;指责“宋意晚”情绪化,动不动就哭,一点也不坚强。
周明终于忍不住,和她大吵了一架。
“妈!你能不能别再说了!我真的很难受!”
婆婆愣住了,随即勃然大怒:“嘿!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顶嘴了?我这都是为你好!你怀着我们周家的种,就得有个当妈的样子!”
“我不要当妈!我不要生孩子!”周明崩溃地大喊。
“啪!”
婆婆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脸上。
“说的什么混账话!阿明,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刚好下班回家,站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周明捂着脸,呆呆地看着他妈,又看看我,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那天晚上,他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深夜,我听到隔壁传来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我知道,他的精神防线,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