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地点设在岛屿最高处,一座宏伟的玻璃穹顶宴会厅。
夜幕降临,穹顶之上是深邃的黑海和冰冷的星空,穹顶之下,却不是一场温馨的婚礼,而是一场盛大、诡异的假面舞会。无数宾客戴着华丽的面具,衣着光鲜,像一群没有面孔的幽灵,在浮华的灯光下流动,交织成一幅超现实的、危机四伏的画卷。
沈稚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袭华美如囚衣的婚纱,层层叠叠的纱幔上点缀着细碎的钻石,如同冰冷的星尘。她的脸上,戴着一顶与婚纱配套的、由黑色铂金打造成的荆棘面具,上面镶嵌着无数细碎的黑钻,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涂着血色口红的嘴唇。
她看着镜中这个陌生的、即将成为“陆太太”的祭品,眼神冰冷而决绝。
助理林伟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通过镜子看着她,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从最初在邮轮上的轻蔑,到别墅里的忌惮,此刻,已然转变为一种混杂着敬畏和极度复杂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送上神坛的、沾满了鲜血的圣物。
“陆太太,”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声音干涩,“仪式要开始了。”
古典而压抑的弦乐声在宴会厅响起,舞会开始了。
陆沉戴着一顶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黑金雄狮面具,在一众幽灵般的宾客的注目下,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沈稚面前。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邀舞礼,那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沈稚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两人滑入舞池。这不是一支缠绵的华尔兹,而是一支充满了对抗与试探的探戈。他们的身体紧密贴合,每一个进退、每一次旋转,都充满了力量的博弈。他引导,她抵抗;他施压,她反弹。像两头在刀尖上共舞的野兽,用最亲密的姿态,进行着最冰冷的厮杀。
在一个迅疾的旋转间隙,他的唇贴近她的耳廓,灼热的气息混合着冰冷刺骨的话语,钻入她的耳膜。
“欢迎来到真正的棋盘,我的王后。”
“你的第一个任务:找出混在宾客里的‘衔尾蛇’。他们会来找你,试探你这个新‘容器’的成色。”
沈稚的心脏骤然一紧。
这场舞会,是为她设下的狩猎场。她不是新娘,她是诱饵。
音乐戛然而止。第一支舞结束。陆沉松开她,那双藏在雄狮面具下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毫不留恋地转身,融入了那片戴着面具的、无声的人潮之中。
沈稚独自一人,被留在了舞池中央。
像一尊被聚光灯锁定的、等待被审判的祭品。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充满了审视、贪婪,以及毫不掩饰的杀机。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向她走来。
他戴着一顶与陆沉极为相似的雄狮面具,身形、气场,甚至连那份走动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睥睨一切的姿态,都如出一辙。若非细看,根本无法分辨。
“我的王后,为何独舞?”
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竟也与陆沉有七分相似。
沈稚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限。是陷阱!是陆沉口中的“衔尾蛇”!
她被迫伸出手,与他滑入舞池。这是一支致命的华尔兹,男人的手带着一种冰冷的、蛇一般的触感,他引导着她,舞步充满了侵略性,每一步都像在试探她的底线,将她逼向失控的边缘。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他低声说,那声音仿佛贴着她的灵魂滑过,“他把你藏得很好。但任何‘容器’都有保质期,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毒蛇的牙齿,精准地刺入了沈稚内心最深的恐惧。
舞曲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潮。男人猛地将她拉近,让她狠狠撞进自己怀里,随即低下头,作势要吻上她的唇。那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极尽羞辱的姿态。
酒精、音乐、肾上腺素,以及那份与陆沉如出一辙的、强大的压迫感,在这一刻混合成最致命的毒药。沈稚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要将眼前这个男人,错认为陆沉。
就在那双唇即将触碰的千钧一发之际。
沈稚闻到了一丝气味。
一丝极其细微的、与陆沉身上那股清冷的雪松味截然不同的、甜腻的檀香味。
她的眼神,瞬间清明!
她没有后退。反而,她猛地踮起脚尖,嘴唇擦着对方冰冷的耳廓而过,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淬了剧毒的声音,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滚开。”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面具下的双眼,闪过一丝纯粹的错愕,随即,又化为一种更深的、病态的欣赏。
与此同时,一只手如同烧红的铁钳,狠狠地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真正的陆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身后,他那黑金雄狮面具下的双眼,燃烧着足以将整片黑海都煮沸的、后怕的暴怒。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的:
“我的东西,你也敢碰?”
伪装者轻笑一声,优雅地后退半步,甚至还对沈稚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告别礼,随即如同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宾客之中。
舞池中,只剩下陆沉和沈稚。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是她差点犯错的暴怒,也是对她刚才那句“滚开”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可。
“看来,我的王后,学会了如何分辨蛇的毒牙。”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下一次,如果你再犹豫哪怕半秒……”
他没有说完,但那份足以毁灭一切的威胁,已不言而喻。
沈稚迎着他暴怒的目光,第一次,没有感到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与恶魔共舞的、令人战栗的兴奋。
游戏,现在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