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面无表情的女侍从一左一右地架着沈稚,将她从后台的阴影里拖拽出来。拍卖会的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在身后,长长的走廊铺着吸引的深红色地毯,墙壁上挂着风格冷硬的现代画,奢华,却压抑得像一条通往刑场的路。
她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送入了位于邮轮顶层的总统套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将她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绝。
“清洗。”其中一名女侍从终于开口,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没有温度。
沈稚被推入一间巨大得如同小型宫殿的浴室。地面和墙壁都由整块的黑色大理石铺就,冰冷得能映出人影。巨大的按摩浴缸和镀金的龙头,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嘲讽的光芒。这不是一个供人享受的地方,这是一个抹去痕迹的仪式场。
在女侍从冰冷的注视下,沈稚被迫脱下了那件象征着她最后尊严的、廉价的白色连衣裙。她赤着身,走进淋浴间,任由冰冷刺骨的水柱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水流冲刷着她的皮肤,带着一种暴力的、不容置喙的力道,仿佛要将她这个人,连同她的过去、她的记忆、她的所有个人痕迹,都从这具躯体上彻底剥离。
屈辱像潮水般淹没她,让她几乎窒息。但她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任由身体在冰冷中战栗,眼神深处,那份从底层挣扎出来的、野草般的倔强,未曾熄灭分毫。
清洗结束,她被扔进一件陌生的、触感冰凉的黑色丝质睡袍里。宽大的睡袍包裹着她瘦削的身体,像一件不合身的囚衣。随后,她被带到了套房的客厅。
那个用一亿买下她的男人,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
窗外,风暴已起。黑色的海浪如同愤怒的巨兽,疯狂地咆哮着,一次又一次地扑向船身,仿佛要将这艘钢铁巨轮彻底吞噬。他的身影在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被勾勒成一座沉默的、散发着无尽压迫感的山。整个套房内,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风浪的怒吼,和自己那被恐惧攫住的心跳。
陆沉的助理林伟快步走近,在他耳边低声汇报了几句,随即被一个轻描淡写的手势遣退。厚重的房门被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窗外那片狂怒的炼狱。
陆沉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挡地、落在了沈稚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欲望,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和评估,像一个最苛刻的鉴定师,在检查一件刚刚到手的、昂贵却带着瑕疵的藏品。
沈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她赤着脚,站在柔软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湿漉漉的黑发贴着苍白的脸颊,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F壁上的、被暴雨浇灌的荆棘。她知道,在这个男人的规则里,她是一件商品。但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有人性,就有反抗的可能。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邮轮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到极致的颠簸。一道山峦般的巨浪,狠狠地拍在了船体上。
套房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啪”的一声,彻底熄灭。
世界陷入黑暗。只有墙角的应急灯,投下昏黄的、鬼魅般的光,将所有物体的影子,都拉得扭曲而漫长。
在这场剧震中,陆沉那如山般稳固的身影,猛地一晃。
沈稚看见,他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用手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的闷哼,随即,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落地窗,缓缓滑倒在地。他蜷缩成一团,呼吸变得急促、困难,仿佛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
沈稚惊呆了。
恐惧、困惑、甚至一丝荒谬的快意,在她心中疯狂交织。那个神祇般高高在上、用金钱主宰她命运的男人,竟然如此脆弱?
她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就在这短短的一两秒内,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不是呼吸,不是呻吟。
而是通过昂贵的地板,清晰地、极具节奏感地传到她赤裸脚底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绝不是正常的心跳!
沈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节奏……这独特的、由三短、三长、三短构成的节拍……是她父亲在世时,曾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教过她的,摩斯电码!
是“S.O.S”!是求救信号!
这个男人,在用自己的心跳,向她求救!
所有的犹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求生的本能和一瞬间无法言说的怜悯,压倒了所有的情绪。她不再是猎物,她必须成为拯救者,因为他的命,就是她的命!
沈稚猛地冲到陆沉身边,不顾一切地在他的西装内袋里疯狂翻找。果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制的小盒子。
紧急药剂盒!
她颤抖着打开,里面只有一支造型奇特的自动注射器,和一张印着简单图示的说明。她来不及细看,只根据图示上那个指向大腿的箭头,拔掉保险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那支注射器扎进了陆沉的大腿。
药剂生效,陆沉那剧烈到痉挛的喘息,逐渐平复下来。
他虚弱地、缓缓地睁开眼。
映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第一次失去了所有冰冷与掌控的眼眸中的,不再是一个被驯服的、等待被享用的玩物。
而是一个跪在他身前,眼神锐利、冷静果决,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支救了他性命的、空空如也的注射器的女孩。
四目相对。
震惊、难以置信、探究……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
那个被他用一亿买下的“商品”,此刻,却扼住了他的命脉。
权力的天平,在这艘被风暴与黑暗吞噬的邮轮上,发生了微妙而致命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