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启谜俗途 > 第7章
雾气像被无形的手揉碎的棉絮,在吊脚楼的木柱间缓慢流动。沈明舟踩着吱呀作响的竹梯往上走时,掌心按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指尖陷进去半分,带出些潮湿的霉味。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木板边缘的毛刺勾住了他袖口的线头,那线头在雾里轻轻晃着,像条不安分的细蛇。
“慢点。”陈崟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沈明舟抬头时,正看见陈崟的手按在二楼的门框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这人总是这样,明明自己踩梯子时脚步稳得像钉在地上,却总担心别人摔下去。
二楼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时发出“呀——”的一声长响,像是谁被突然惊醒的叹息。门轴里积着厚厚的灰,沈明舟注意到门闩上有新鲜的划痕,不是常年使用的磨损,倒像是被人用蛮力撬开时留下的,边缘还挂着一小片深色的布屑,看质地像是靛蓝染布,和村里村民穿的苗服一个颜色。
“进来吧。”陈崟已经先一步跨进了屋,背对着他们站在屋子中央。他身形高大,肩宽几乎能挡住半扇窗户,沈明舟进去时,差点撞到他背上——这人突然顿住了,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
林缃和苏玦紧随其后。苏玦刚迈过门槛就打了个喷嚏,抬手揉着鼻子:“这屋里什么味儿?”
沈明舟也闻到了。空气里飘着股奇怪的甜腥气,像是把蜂蜜和生血混在了一起,甜得发腻,腥得发冲。他往屋子深处走了两步,脚边踢到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个掉了底的陶碗,碗沿沾着些发黑的东西,凑近了才认出是没喝完的米粥,已经干硬得像块石头,边缘结着层暗绿色的壳,像是生了霉。
“看火塘。”林缃的声音有点发紧。她正蹲在屋子角落的火塘边,手指悬在火堆上方几厘米的地方,没敢真的碰。沈明舟走过去时,看见火塘里的柴全是黑的,堆得整整齐齐,却没有一点温度,连火星的影子都没有。最奇怪的是柴堆的形状,不像烧完自然塌下去的样子,倒像是被人刻意摆成了个环形,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放着三块白色的石头,摆成个三角。
“这是……祭祀的阵形?”苏玦也凑了过来,她从背包里翻出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石头看了看,“是石灰岩,村里随处可见,但摆成这样就不对劲了。苗族火塘是家神所在的地方,不能随便摆石头,除非是……”
“除非是在祭蛊。”林缃接过话头,声音压得很低,“我外公以前跟我说过,养蛊的人家会在火塘里摆‘镇蛊石’,防止蛊虫乱爬。但正常的镇蛊石是用桃木心做的,用石头的话……”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火塘边缘的黑灰,“是要把蛊虫活活烧死在里面。”
沈明舟的目光落在火塘边的地面上。那里有几处深色的印记,像是泼洒后的液体凝固成的,形状不规则,边缘却很清晰,像是有人特意用什么东西擦过,却没擦干净。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这是他修复文物时的老习惯,走到印记旁蹲下来,镜片下的纹路渐渐清晰:那些印记里混着些极细的鳞片,不是鱼鳞,太小了,更像是……蛇或者虫的鳞片。
“陈崟,你看这个。”沈明舟抬头时,正对上陈崟看过来的眼神。这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墙边,正盯着墙上挂着的银饰出神。那些银饰挂在一根黑木钉上,有项圈、耳环、手镯,还有个造型精巧的银冠,上面镶着些红玛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沉的光。
陈崟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那个银冠。沈明舟走过去细看,才发现银冠的边缘有个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出来的,缺口处的银边卷着,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不是锈,倒像是干涸的血。他伸手想拿下来,手指刚碰到银冠,就听见林缃倒吸一口凉气。
“别碰!”林缃几步冲过来,按住他的手腕,“苗族的银饰不能随便碰别人的,尤其是……”她的目光扫过银冠上的红玛瑙,声音突然顿住了。沈明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其中一颗玛瑙上有道裂痕,裂痕里嵌着点灰黑色的东西,像是被人用指甲抠进去的。
“尤其是什么?”苏玦也走了过来,她从包里拿出个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一点灰黑色的粉末,放在指尖捻了捻,“这粉末……和村口图腾基座上的好像。”
沈明舟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从图腾基座刮下来的暗红色粉末,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密封袋。两相对比,确实很像,只是银冠裂痕里的粉末颜色更深,带着种金属般的光泽。
“尤其是被下了咒的银饰。”林缃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指着银冠上的纹路,“你们看这花纹,这不是普通的缠枝纹,是‘锁魂纹’。正常的苗家银饰会用蝴蝶纹、鸟纹,锁魂纹是用来……”她咽了口唾沫,像是很难说出口,“是用来锁住被蛊虫控制的人的魂魄,不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
陈崟突然“嗯”了一声。他走到屋子另一侧的竹床边,手指按在床沿的竹篾上。那竹床看起来很久没人睡过,铺着的粗布床单已经泛黄,但枕头边却放着个东西——是个绣着蝴蝶的荷包,针脚很密,蝴蝶的翅膀上还绣着金线,只是金线已经发黑,像是被烟熏过。
“这荷包是新的。”陈崟的手指划过荷包的边缘,那里还留着线头,“最多不超过三天。”
沈明舟走过去拿起荷包,刚打开,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夹杂着之前那种甜腥味。荷包里装着些干枯的草叶,还有几块黑色的小石子,他认出其中一块是硫磺,另一块却没见过,表面光滑得像涂了层蜡,放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
“是‘驱蛊草’。”林缃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更白了,“还有‘避蛇石’。这荷包是用来防蛊的,但……”她指着荷包内侧,那里有个小洞,边缘沾着些银白色的丝线,“被人用银针刺破了,防蛊的效果全没了。”
苏玦突然“啊”了一声。她正站在窗户边,手里拿着之前在墙角发现的那几片未烧尽的布料,此刻正对着窗外的光看。沈明舟走过去时,看见布料上的蝴蝶纹确实被黑线破坏了,那些黑线绣得很潦草,像是急急忙忙缝上去的,但在光线下能看出,黑线的末端缠着些极细的银线,和荷包内侧的银线一模一样。
“你们看这里。”苏玦指着布料的一角,那里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用手指蘸着墨汁按上去的,“这是不是个‘走’字?”
沈明舟仔细看了看,还真是。那个“走”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画的,但笔画很用力,把布料都戳破了。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晒谷场看到的村民,那些人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难道这屋里的人察觉到了危险,想走却没走成?
“咚——”
一声闷响突然从楼下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陈崟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去,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那刀是他从初始会场带过来的,据说是把军用匕首,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沈明舟紧随其后,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楼下的地面上多了个黑影。
那黑影蜷缩在地上,看不清形状,像是团被揉皱的黑布。陈崟没贸然下去,只是低喝一声:“谁?”
黑影没动。沈明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过去(手机信号早就没了,但手电筒还能用),光束落在黑影上时,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什么黑布,是件苗服,靛蓝色的,袖口处有个破洞,和门闩上挂着的布屑一模一样。
苗服里裹着个东西,圆圆的,像是个人头。
林缃突然捂住了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苏玦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陈崟的手紧了紧,刀柄被他攥得发白,他侧过身,对沈明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待在楼上,自己则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竹梯的边缘,发出“吱呀”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走到楼下,陈崟蹲下身,用匕首的侧面拨开了苗服的一角。沈明舟在楼上看得清楚,那里面裹着的确实是个人头,头发用红头绳扎着,盘在头顶,脸上盖着块白布,布上绣着个褪色的蝴蝶。
陈崟用匕首挑开白布时,沈明舟听见林缃的呼吸突然停了。那张脸是个女人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睛闭着,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奇怪的是她的皮肤,白得像纸,一点血色都没有,脖颈处有圈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条细小的蛇,紧紧地勒在那里。
“是被蛊虫咬死的。”林缃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缠颈蛊’,母蛊在谁手里,子蛊就会缠上谁,最后……最后会从里面把人吃掉。”
沈明舟突然注意到女人的手。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手里攥着个东西,像是块木头。陈崟用匕首轻轻撬开她的手指,那块木头露了出来——是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村口图腾上的文字有点像,但更简单些。
“这是……指路牌?”苏玦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有点抖,“我在书上见过,苗族的指路牌会刻上回家的路,怕在外的人迷路。但这上面的符号……”
沈明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跑回二楼,从之前发现的那个破陶碗里抠下一点干硬的米粥,又从火塘里捏了点黑灰,跑到窗边,把两者混在一起,对着光看。米粥里混着些极细的黑色颗粒,不是泥土,倒像是某种金属的碎屑。
“陈崟,你看她的牙齿。”沈明舟突然喊道。
陈崟愣了一下,低头掰开女人的嘴。她的牙齿很白,但臼齿上有几个细小的缺口,像是咬过硬东西,缺口里卡着点银白色的粉末,和银冠裂痕里的粉末一模一样。
“她咬过银饰。”沈明舟的声音有点发紧,“那个银冠上的缺口,是她咬的。还有这米粥里的金属碎屑,可能是银饰上掉下来的。”
林缃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缠颈蛊怕银!她知道自己中了蛊,所以想咬银饰自救,但……但银冠被下了锁魂纹,不仅没用,反而可能加速了蛊虫的发作。”
苏玦指着楼下的人头,声音发颤:“那她手里的木牌……”
“可能是在指母蛊的位置。”沈明舟接过话头,他从楼上跑下来,蹲在陈崟身边,仔细看着那块木牌,“这些符号虽然简单,但和之前壁画上的‘入’‘困’‘祭’有点像,你看这个,像不像个‘林’字?”他指着木牌中间的符号,那符号是三横一竖,确实有点像简体的“林”。
“森林?”陈崟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母蛊在森林里?”
沈明舟点头,又指着木牌边缘的一个符号:“这个像不像个‘洞’?苗族的象形文字里,洞就是这样画的,一个圆圈,里面加个点。”
林缃突然蹲下来,手指轻轻抚摸着女人脖颈处的蛇形印记:“缠颈蛊的母蛊通常会放在潮湿的地方,森林里的山洞……很有可能。”
就在这时,一阵风突然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往上飘。沈明舟抬头时,看见二楼的窗户纸突然破了个洞,一只黑色的小虫从洞里钻了进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极了指甲刮过玻璃。
那虫径直飞向火塘的方向,落在之前那三块石灰岩上,突然不动了,身体开始慢慢膨胀,从指甲盖大小涨到了拇指那么大,颜色也从纯黑变成了暗红,背上浮现出和女人脖颈处一样的蛇形印记。
“不好!是子蛊!”林缃突然喊道,“它闻到了母蛊的气息,要在这里产卵!”
陈崟几乎是本能地挥出了匕首,寒光一闪,那虫被劈成了两半。绿色的汁液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腐蚀木头。但奇怪的是,那汁液溅到火塘里的黑灰时,却突然冒起了白烟,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沈明舟的目光落在火塘里的黑灰上。他突然想起林缃之前说的,这里的火是被人刻意熄灭的,柴堆摆成环形,是为了烧死蛊虫。难道……这里的人早就知道会有蛊虫来,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个火塘?
他再次蹲到火塘边,用手指扒开那些黑灰,里面露出些未烧尽的东西,像是些干草,还有几块碎骨头。他捏起一块骨头,放在手里掂了掂,很轻,不像是人的骨头,倒像是某种小动物的。
“是鸡骨头。”林缃也凑了过来,“苗族祭蛊时会用活鸡做祭品,把鸡杀死后,连同蛊虫一起烧掉。看来这屋里的人之前试图自己解蛊,但失败了。”
沈明舟突然注意到火塘边缘的木板上有个刻痕,很新,像是刚刻上去的。他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那刻痕露了出来,是个数字:“三”。
“三?”苏玦皱起了眉,“什么意思?三天?还是三个人?”
陈崟突然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不管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得尽快找到母蛊。这屋里的人应该是个养蛊户,她知道的比我们多,现在她死了,线索就只剩这块木牌和那个银冠了。”
沈明舟拿起那块木牌,又看了看女人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他想起刚才在二楼看到的那个破陶碗,碗里的米粥只喝了一半,像是突然被打断了用餐。还有那火塘里的柴,摆得那么整齐,却没点燃,像是准备好要做什么,却被什么事打断了。
“她可能是在等什么人。”沈明舟突然开口,“或者说,她在等某个时间。”他指了指火塘边的“三”字,“也许是三天后的某个时间,她准备在这里烧死母蛊,但还没等到,就被人下了蛊。”
林缃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跑到二楼,从墙上取下那个银冠,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红玛瑙:“你们看这玛瑙的裂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抠的,但这力度……不像是女人的手,倒像是个男人的,而且很急躁,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苏玦拿起之前在墙角发现的布料,又看了看楼下女人头上的红头绳:“这布料上的蝴蝶纹和她头上的蝴蝶绣是一样的,应该是她的东西。但被人烧了,还破坏了纹路,像是在诅咒她。”
陈崟走到女人的人头旁,用匕首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在她的耳后发现了个很小的印记,像是个印章盖上去的,图案是个简化的狼头。
“这是……”陈崟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在部队时见过类似的印记,是某个雇佣兵组织的标记,但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
沈明舟突然觉得这屋里的空气更冷了。一个养蛊的苗族女人,手里拿着指向森林山洞的木牌,准备在三天后烧蛊,却被人用带锁魂纹的银冠下了咒,临死前咬碎银饰自救,还被人用带有狼头印记的东西标记了……这背后藏着的,恐怕不只是简单的蛊毒,还有更复杂的阴谋。
他再次看向那块木牌,上面的“林”字和“洞”字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眼前晃动。森林深处的山洞,母蛊就在那里。但那个戴斗笠的外来者,那个留下狼头印记的人,还有那些被控制的村民……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更浓了,从敞开的门涌进来,在地板上积成薄薄的一层,像是流动的牛奶。沈明舟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雾里被拉得很长,边缘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从地上站起来。
“先把东西收起来。”陈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正用那块靛蓝苗服将女人的人头裹起来,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仿佛在处理一件普通的证物。沈明舟注意到他裹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脖颈处的蛇形印记,像是怕碰到什么脏东西。
“这样不太好吧?”苏玦的声音有点犹豫,“毕竟是……”
“在这地方,死人比活人可靠。”陈崟打断她,将裹好的人头塞进一个备用的帆布包里,“她身上的线索还没看完,扔在这里只会被蛊虫啃成渣。”他顿了顿,看向沈明舟手里的木牌,“这个你拿着,你对符号敏感。”
沈明舟点点头,将木牌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布料摩擦木牌边缘的刻痕时,他突然摸到个凸起的地方,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刮过。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那个位置,突然反应过来——这痕迹和银冠缺口处的齿痕有点像,都是反复用力留下的,像是在强调什么。
“林缃,你看这个。”他把木牌递过去,“这地方是不是被人刮过?”
林缃接过木牌,对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了看。雾里的光线很奇怪,明明是白天,却透着种黄昏般的昏黄,照在木牌上时,那些刻痕像是在微微发光。她指尖划过那个凸起的地方,突然“咦”了一声。
“这不是刮出来的,是补刻的。”她指着木牌背面,那里有块颜色略浅的痕迹,“有人用新木片把这里补过,然后重新刻了符号。你看这线条,和其他地方的力度不一样,更浅,更急。”
沈明舟突然想起门闩上的划痕。那些划痕也是新的,边缘还带着毛刺,像是仓促间留下的。他走到门口,再次检查那道划痕,发现划痕末端有个极小的缺口,形状和木牌补刻处的边缘几乎吻合。
“是她自己撬的门。”他突然明白过来,“她被人锁在屋里了,所以才用木牌撬门,把木牌都磨出了缺口。后来她逃出去了,但没跑远,又被人抓了回来,杀了头……”
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苏玦下意识地往陈崟身边靠了靠,目光扫过二楼的竹床时,突然僵住了。
“你们看床上!”她的声音发颤。
沈明舟抬头时,心脏猛地一缩。刚才还空荡荡的竹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件小孩的衣服,蓝布的小褂子,袖口绣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和女人头上的绣品一模一样。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正中间,像是在等人回来穿。
陈崟几步冲上楼,手指按在小褂子上——布料是潮的,带着和屋里一样的甜腥气。他掀开衣服时,发现下面压着个更小的木牌,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刻着个简化的“家”字。
“她有孩子。”林缃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屋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个孩子。”
沈明舟突然想起火塘边的那三块石灰岩。三角形的摆法,他刚才没细看,现在想来,那形状像极了苗族的“护家阵”——通常是家里有孩子的人家才会摆,用来祈求家宅平安。可如果是护家阵,为什么要用石头代替桃木?桃木辟邪,石头却……
他猛地看向火塘里的黑灰。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灰堆里混着些细小的骨头渣,比刚才的鸡骨头更小,更脆,像是……
“别想了。”陈崟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他正站在窗边,目光穿透浓雾看向村子深处,“有东西过来了。”
沈明舟走到窗边时,听见雾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踩在泥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还夹杂着些模糊的念叨声,像是之前晒谷场的村民在念咒。
“是被控制的村民。”林缃脸色惨白,“他们被蛊虫指引着过来了,可能是闻到了子蛊的血腥味。”
陈崟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把军用匕首,刀刃在昏光下闪着冷光:“从后门走。”他指了指屋子另一侧的小木门,那门看起来比正门更破旧,门轴上甚至结着层蜘蛛网。
沈明舟最后看了眼竹床上的小褂子。风吹过窗户破洞时,褂子的衣角轻轻掀起来,露出里面缝着的个小布包,和女人手里的荷包一模一样。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这褂子带走,但陈崟已经在催了。
“走!”
四人冲出后门时,沈明舟的手不小心撞到了门框,怀里的木牌硌得他肋骨生疼。他回头看了眼那栋吊脚楼,雾气已经漫过了二楼的窗户,像是要把整栋楼吞下去。刚才发现人头的地方,雾里似乎有个黑影在晃动,比之前的影子更清晰,像是个小孩的轮廓,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泥地上划着圈。
“别看了!”陈崟抓住他的胳膊往前跑。竹梯在脚下疯狂晃动,沈明舟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还有身后越来越近的念叨声——那些村民的咒语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在说:“找孩子……找孩子……”
他突然想起木牌上补刻的符号。那个被反复刮过的地方,补刻的线条虽然浅,但能看出原本的形状——不是“林”,也不是“洞”,而是个“子”字。
子……孩子?
沈明舟的脚步顿了一下。陈崟回头看他时,他正望着吊脚楼的方向,眼神发直。雾里的念叨声还在继续,这一次,他清晰地听见了最后几个字:
“……母蛊在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