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空荡荡
方镜冉几乎是和大巴一同抵达学校的。
在听从老师引导、络绎下车的孩子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她有些负罪地扫视了其他人，确定这群人中，只有一名出现在案卷上的受害人，说不清是否应该松口气。
“罗老师。”方镜冉上前简短自我介绍，格外谨慎地提出可否采访一下班里的孩子。
罗老师显然愣住了。
她回过神，委婉表示恐怕不行，因为今天出现在活动上的都是聋哑儿童，他们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进行更方便的沟通，而且不少孩子们性格敏感，不适合面对陌生人。
在追来的路上，方镜冉已经想到了这些理由。
她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冒失，甚至是残忍。
但身为媒体人、又背负案件追踪责任的她，此时不能罔顾更重要的事情。
她小心问道，“今天去参加活动的孩子们中间，有个女孩子，梳着齐耳短发，看起来乖乖的，演示过程中还不小心转错了身，请问她是什么时候来这个学校的？”
听她这样问，罗老师脸上闪现一道警惕，又看向她的工作证，犹疑道，“你是说美芬啊，她是一个月前来的。”
“蒋美芬？”方镜冉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个名字。
她已可以百分百确定，小女孩就是受害人之一。
那件恶性案件发生在一年前，可作恶的人仍没有受到裁决。
想到这一点，切肤之痛令她只能用深呼吸缓解愤怒。
罗老师在听到她说出小女孩名字的时候，警惕心已达到了顶端，甚至后退一步。
方镜冉忙表示她可以把工作证押在老师这里，在和小女孩短暂交流后，老师再把工作证还给她。
但罗老师依旧没有答应。
失落的感觉像一把重锤，令方镜冉感到身心俱疲。
她抬头看向孩子们离开的方向，双眸一亮。
楼梯口的石柱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分明在朝这边看过来。
是蒋美芬。
方镜冉欣喜地指了指她，雀跃地对罗老师道，“老师，麻烦您跟我一起，我只问她一句话，如果她不接受，我立刻就走。”
罗老师本要坚持拒绝，但想到蒋美芬不能讲话、更听不到，也不认得字，所以无论方镜冉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考虑到这一点，她无奈点了点头。
二人结伴来到蒋美芬跟前，方镜冉近距离看她眉眼，她眸子透亮，每个神情都透露着令人心疼的懂事和乖巧。
“方记者，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你说过，就一句话。”罗老师特意提醒，也好奇这位颇有些名气的记者会怎么做。
方镜冉温柔看着蒋美芬，目光专注，像是要看到蒋美芬的心里。
那是一片幽深之海。
有美好，但更多的是伤害。
方镜冉冲她笑了笑，上前半步，直接将她抱入怀中。
“诶你这样——”罗老师本要阻止，但她惊讶地发现，一直都很抗拒别人肢体接触的蒋美芬，在初时战栗了一下后，竟接受了这个拥抱。
不止如此，她甚至有些沉浸其中。
蒋美芬在方镜冉温暖的怀抱中，缓缓闭上眼，浑身上下也放松了下来。
就这样，方镜冉足足抱了她好一阵子才松开，又用手语问道，“姐姐是电视台的记者，想问你一些问题，你愿意吗？”
罗老师持续处于震惊中，她没想到方镜冉可以熟练地使用手语。
这是方镜冉之前为了沈铎学的，虽然心中已用不上，但她仍牢记于心。
甚至有时候和沈铎开玩笑时，她也会用手语表达一些难以启齿的话。
蒋美芬答应了。
方镜冉一颗心总算稍稍活了过来，为了保护蒋美芬的隐私，她希望罗老师可以给她们一个单独的空间，她也保证，自己只需要十分钟。
她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线索。
但她更在意蒋美芬的感受，她甚至担心十分钟的询问也会给蒋美芬带来不悦的感受。
只是目前她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罗老师带两个人来到了一间敞着窗的教室，离开前，她忽提起，“方记者，美芬是一个月前被她家人送过来的，听说她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家长含糊不清，我们也不好追问，如果今天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希望你能帮帮她，这一个月以来，她几乎是整个学校最乖的孩子。”
罗老师说完，点头致意离开。
方镜冉看向窗外，侧身站立守候的罗老师就像习习春风。
而眼前的蒋美芬，就是地锦草，铺地而生，决不放弃对生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