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莫辨
步朝暮面无表情，她望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母亲大人。”
“这步氏一族里，没有什么步澄，只有步朝暮。”
少女勾了勾唇，眼中浮现出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怨恨情绪，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不难听出的恶意：“您如果想要步澄回来，可以随便找个男人回来再生一个，只不过这步氏少主的位置，只有我步朝暮才能坐。”
步摇脸上的表情一僵。
她身后跟随的两个步氏侍女，甚至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异常沉重的气息，顿时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压低头颅，一声不吭地当两个木头人。
“澄儿，你怎么能这样跟娘亲说话？”
步摇很快就反应过来，她露出难过的表情，眼眶里溢出泪珠：“我是生你养你十六年的人，除了我以外，族中还能有谁比我对你更好？你这样说话，娘亲会很伤心的”
步朝暮仿佛很习惯应付女人的眼泪。
她走前一步，身形高挑的她比步摇还要高一个头，她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母亲大人，装了十六年的慈母形象，还没有装腻么？”
“步澄在十六年前就死了，他是最不应该出生在步氏一族里的可怜鬼——所以，现在您眼前的，不是步澄，而是步朝暮。”
不知道是步朝暮的哪个字词戳中了步摇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刚刚眼泪还挂在眼角摇摇欲坠的女人，突然表情变得阴狠起来，泪意敛去，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用力扼住少女的脖颈！
“住口！”
步摇瞪大眼睛：“步澄才是你原来的名字！你以为随随便便改了个名字，就能逆天改命吗？！”
步朝暮没有任何动作。
她眼神凉薄，看亲生母亲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母亲大人，您又忘记了，当初说‘步氏一族不需要步澄’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您啊。”
光线穿过云雾而下，映得步朝暮一张脸半明半暗，看得步摇不禁心惊肉跳。
少女稍稍用力，就把步摇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扯下来，“当然，您若对我有怨，我随时都可以把十六年前的事公布于众，让每个神族都看清楚您那可憎的嘴脸”
“不！不可以！”步摇眼中充满惊慌失措，她使劲拉住步朝暮的衣袖，“不能说出去！如果此事一旦暴露，那些神族那些神族只会更加瞧不起我们！我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
步朝暮眼神暗沉。
她随手一甩，将步摇甩到一边，又慢条斯理地拂了拂有些凌乱的袖口，抬眼盯向两个呆若木鸡的步氏侍女，启声：“还愣着干什么？把家主送回房中。”
听到步朝暮那略带威严的发令，两个侍女手忙脚乱扶住步摇就要把她送回房间。
“不不能说出去绝对不能”
步摇疯疯癫癫地捂着头，头上精致的簪发也因她的动作而逐渐变得散乱，黑色的发丝垂下，更显得她的脸色苍白。
步朝暮在回寝房时，再次转眼看了眼步摇。
“疯子。”
唇齿一启一合，少女吐出两个没有感情的字。
回到寝房，步朝暮把门关上，并施下一个隔音结界，然后自顾自褪去身上的裙袍，最后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衣，赤脚缓步走入浴室。
泉池中水雾氤氲，步朝暮走到一面镜子前，光滑的镜面映出她的脸。
把发上的玉簪扯掉，少女又静静凝视镜中的自己，手指顺着鬓发往下滑落。
指尖逐一摸过额头、鼻尖、脸颊、下巴最后是喉骨。
步朝暮摸了摸咽喉处的位置，她闭上眼调息片刻，身上倏然冒出一层淡淡的光华。
下一秒，她喉咙上神奇般地凸出一小块清晰可见的软骨——那是，喉结。
镜中的少女，就此变成了少年。
步朝暮盯着镜面上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过了许久，她突然勾起嘴角笑出声。
身子因压抑不住的笑而耸动起来，敞开的衣襟中，是一片平坦光洁的胸膛。
笑了很久，步朝暮猛然抄起放在旁边的玉簪狠狠击在镜子上！
咔嚓一下，镜子破碎的清脆声响骤起，镜面上的面容被裂痕一分为二，一半阴柔，另一半英气。
“哈千年一遇的神女？”
步朝暮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步氏，一个古老但也逐渐落魄的神族，氏族中极力推崇女性当家，因此男性在步氏中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十六年前，步摇有了身孕，卜卦者预言，她肚中的是一个有紫薇星命格的神女。
步摇非常高兴，以为诞下这个“神女”就能彻底为落魄的步氏改写命运，还亲自为尚未出世的孩儿取名步澄，取澄澈净水之意。
但在诞下孩子后，步摇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神女——因为“步澄”是个彻头彻尾的男孩。
步摇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终于疯了，偏执又扭曲地逼迫“步澄”成为一个女人，从小穿的是女子的衣裙，发上束的是女子的发簪，要学女子那样温声细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必须完全符合女子形象。
渐渐长大，“步澄”还要用术法隐藏喉上的喉结，因为步摇说，女人喉结并不明显，若被其他神族发现，一定会被那些神族贬低和看轻。
在步摇眼中，氏族的名誉和颜面比一切都重要，所以“步澄”在她的逼迫下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从来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