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久了,腿脚有些麻木。
我动静大了些,惊动了那三人,欢笑声安静了一瞬,显得我像个不速之客。
沈淮之疾步走来,揽住我晃晃悠悠的身形,轻声问道。
“青栀,你怎么了。”
我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臂,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沈淮之清冷的目光骤然变得深沉无比。
“母亲。”
沈温言收敛笑意,端直了身体,语气没有任何温度。
原以为他遗传了沈淮之清冷疏离的性子,与我不像寻常母子那般亲昵。
直到姜南月的出现,才打破我的自欺欺人。
他唯独对我,多几分疏远。
甚至于前世最后一面,他也是如此。
那时我等了他们父子俩几十年。
他们说,沈淮之不会回来了,天潢贵胄怎么可能还记得一个小渔女。
她们说,经营翡翠行当的富商不嫌弃我嫁过人,让我别再白白耗费青春。
所有人都说,别再等了。
可是,我偏要等。
直到我缠绵病榻,含着最后一口气不肯下咽。
那扇破旧的院门才被人推开。
是沈温言。
他不再喊我母亲,而是喊我“苏氏”。
“父皇与姜皇后白头偕老,她才是父皇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正妻。”
“苏氏,你只不过是两根红烛下的儿戏,连一纸婚书都没有,做不得数。”
他说。
回来只不过念及那一点生养之恩,替我操持身后事。
我好恨。
若有来世,我再也不等了。
再睁眼,我回到了皇宫派人来接沈淮之这日。
那一篮子桂花糕换来的钱,原本是打算给沈温言买一个竹蜻蜓。
沈淮之素来严苛,不喜孩子玩物丧志。
我舍不得沈温言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玩。
如今,一朝清醒觉明。
我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了。
沈淮之要走便走,沈温言想与谁亲近便与谁亲近。
我不会再执着强求。
我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进屋。
没想到沈温言又叫住了我。
“母亲!”
这回他的声音有些急切。
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疑惑地看向他。
他用手摸着额头,眼神有些委屈和埋怨。
“母亲,我疼。”
其实这块红印我一进院子就看见了,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委屈。
平日里我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将他揽在怀里亲昵一番。
哪怕他再抗拒,也不肯撒手。
若是哪里磕着了,定是要翻出医药箱为他仔细清理,涂抹膏药。
虽然他总是不情愿,绷着一张小脸告诉我。
“母亲,你不要以为学着姜姨当医女,就会招人喜欢。”
但我还是能看出,他很享受我这样的细心照顾。
而今日,他受伤了。
我却没有任何表示,反应还很冷淡。
这也难怪沈温言会主动对我提及。
可
我心怀芥蒂,即便重生,依旧无法释怀。
“男孩子磕磕碰碰很寻常。”
沈温言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姜南月。
“姜姨,我想去你的医馆,上次你特意给我配的药膏很好用。”
“好呀。”
姜南月笑眼盈盈地应下。
沈温言主动牵住姜南月的手,见沈淮之没动,又回过头催促。
“父亲,你不去吗?不是说好晚上和姜姨一起去看花灯?”
沈温言说这句话时,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像是故意说给我听。
若是从前,我定会暗自伤神许久。
但现在,无所谓了。
我回屋桂花糕换来的铜钱,连同之前攒的都装进荷包里。
收拾行李时,我先把沈淮之和沈温言的衣服捡了出来。
刚要放到一旁,沈淮之不知为何又去而复返。
他看着我手上的动作,眉头微蹙。
“宫里什么都不缺,这些旧衣服上不了台面,不需要了。”
我诧异地看向他。
立马明白过来,他是误会了。
沈淮之走到我面前,目光清冷,凝聚在我身上。
“青栀,我明日就要出发了。”
他开口。
我知道。
这句话皇宫里的人来南洋那天,他就说过了。
我没接话,继续收拾行李。
他轻轻按住我的手,深邃的眸子里染上一丝愧疚。
“母后曾不止一次说过,不得与异族女子成婚。”
“青栀,你再等等好么,我先回宫和母后好好解释,等她同意了,我再回来接你。”
“冒然带你回去,我怕那些人会为难你。”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
我理解。
但为什么,姜南月也是南洋女人,同为异族。
她可以光明正大回宫,我作为他的妻子却要留在这里受人奚落。
我吵过,闹过,最后被沈温言的几句话打败。
沈温言说。
“你回沈家除了给父亲丢脸,还能做什么?能帮父亲顺利掌权?还是能像姜姨替父亲出面结交权贵内宅笼络人脉?”
“姜姨精通琴棋书画,又擅长医理,而你连三字经都读不懂。”
原来我在儿子眼里,这样粗鄙不堪。
又或者,是在沈淮之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