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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冷哼一声,麻利地收钱找零。
整个过程,我面无表情。
我快步走进后厨,拿了一个干净的冰袋,用一张干净的湿纸巾包好,径直走到阿丽面前,轻轻塞到她手里。
“拿着,敷一下脸。肿了就不好看了。”
阿丽怔住了,捂着脸的手下意识地接过冰袋。
我低声说了一句:“真的,没必要为了这种男人,忍这种气。”
阿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婆婆在旁边气急败坏地吼道:“阿丽,你还不快走,磨蹭什么呢。还要跟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说话吗?”
李耀拉着母亲和阿丽几乎是强行拖出了店门。
朋友长长舒了口气:“妈的,什么玩意儿。晦气,那男的跟你离了真是他眼瞎!”
我扯了扯嘴角,转身,开始收拾李耀他们留下的狼藉桌面。
我和朋友的小饭馆依旧红火。
这天正是客流高峰的午后。
我和朋友在热气腾腾的厨房和后厨间穿梭。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和救护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最后似乎就停在附近街区。
“嚯,什么事儿啊这么大动静?”刚送走一桌客人的朋友探出头去张望。
我们都没太在意,继续忙着。
过了大约半小时,几位相熟的街坊邻居结伴进来吃饭,脸上带着几分心有余悸和后怕,一坐下就忍不住议论纷纷。
其中一个快人快嘴的大婶,对着同桌和我们大声说开了:
“哎哟喂,吓死个人了!你们知道刚那警车救火车是奔谁家去的吗?就前头巷子最里头那家,姓李的。对对对,就是那个儿子离过一次婚,后来又新娶了个小媳妇那个!”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
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另一个大叔接过话茬,压低了些声音:“作孽哦,听说是老太太作的。这老天爷发了怒的高温天,听说她硬是不让新进门的儿媳妇开空调,说费电,吹冷风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是啊!”
大婶一拍大腿:“那小媳妇听说都怀上快三个月了。这么热的天,窗户都不让开大点,说是怕吹着凉风动了胎气。结果今天上午,听说那小媳妇脸色惨白,浑身汗湿透了在屋里抽抽,差点中暑抽过去。”
“那后来呢?”同桌的人迫不及待地问。
大婶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后来?还能怎么着,那小媳妇估计是忍到极限了,脑子一热,人一急抄起案板上切西瓜的刀,就给她男人捅了。捅在胸口还是肚子,不知道啊!”
连其他桌的客人都忍不住停下筷子看过来。
“我的娘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不算完!”
大叔叹了口气,补充道:“老太太一看儿子被捅了,又惊又怒,冲过去就推了那小媳妇一把!”
“那小媳妇本来就摇摇晃晃快晕过去了,被她这么一推,直接从楼梯坎上滚了下去。好家伙,血啊淌了一地,肚子刚好磕在台阶角上。”
整个饭店瞬间鸦雀无声。
“完了,那孩子还能有?铁定没了,这一家子…算彻底完了。那老太婆,活活一个恶毒的老虔婆,儿子被捅了生死不知,孙子也给她间接害没了,还把儿媳妇也毁了,造孽啊!”
“可不是吗!”众人纷纷附和。
我站在收银台后,手里捏着一把要结算的零钱。
朋友早已放下手中的活儿,悄悄走到我身边,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那几个食客还在感慨:“哎,那新媳妇也是,太想不开了,这下自己也毁了。”
“是啊,忍一时多好,干嘛要动刀子。”
“换你被那么逼试试?高温天气,怀着孕,还不让喘气,是个人都得疯!”
“说到底,那老婆子才是根子。”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朋友小声问:“青青,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沉默片刻,我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枚湿漉漉的五毛硬币上。
我想起那天塞给阿丽的那张沾了凉意的湿纸巾。
心中百感交集:
“湿纸巾,只能擦擦表面的伤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从来不是无缘无故落下的。忍换来的不一定是太平日子,也可能是把自己熬干的灯芯。”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们这样,还来得及跑掉。”
朋友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扬声道:“几位大哥大姐,凉面还要吗,再不吃就坨了。”
生活重新被灶火的温度和食客们的谈话填满。